第81章

官員休沐日女官休沐日是有重疊的,賈赦、賈珠等人就在休沐日發動了。

清早,賈赦、賈政、賈珠、這榮國府三名男丁都到齊了,賈琏沒到,是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任務。賈敬、賈珍、賈蓉也列席在旁,其中只有賈政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其餘人等均心中有數。

連上山修道的賈敬都驚動了,要知道這貨可是連過年都不出現的,要不是有逢十大祭、皇帝降旨之類的大事,他是人影兒都不見一個的。

賈家的族老也都列席了,雖說賈家族人都依附寧榮二府而生,但面子還是要做一個的。

涉及有爵之人分家,連禮部的官員都在位。當然,并沒有穿官服,因此,賈政這個沒有事先通知的人,可能不認識。

“今日請諸位來,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西府赦兄弟和政兄弟兒女都大了,政兄弟更是有孫子的人了,樹大分杈、子大分家,因此決定分家。我這個方外之人來做見證,我兒忝為族長,主持分家。”

“什麽,我怎麽不知道?”賈政當場就叫了出來。所有人立馬就目光對準了他,好似他說這個有多麽不得理一樣。

“諸位長輩宗親恕罪,我親自通知了父親的長随寧默,未想這個奴才居然沒有告訴父親。是我的過錯,我該親自告訴父親才是。”賈珠出面道歉。不過在旁人看來,就是賈珠給他老子圓場。

賈政不可置信的問道:“你知道。”

“回父親話,兒子知道。”賈珠還是一派淡定從容之相。

賈政道:“父母在不分家,老太太還在,我們在這裏分家,不是詛咒老太太嗎?”

“政兄弟不必多多慮,父死母在分家也是有先例的,老太太今日也在寧國府賞花呢。”賈敬道,他們之所以能把所有人都不動聲色的請過來,就是借口請老太太賞花呢,至于老太太知不知道……呵呵。

賈政卻以為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是瞞着他,恨恨的收聲坐下。

賈珠碰上一摞賬本來,解釋道:“昔年,先大伯母管家,賬冊清楚,收支明白;後母親接手管家,賬冊也都在這裏了,榮國府公中庫房、田莊、商鋪的賬冊都在這裏了,請諸位驗看。”

“還是赦兄弟先看看吧。”賈敬發話了。

“不必,都是一家人,我信得過弟妹。”賈赦道,這些賬冊他早就對過一遍了,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事實上他們做的事情可不止這些,寧國府已經被賈赦和賈珠的人控制起來了,有賈敬和賈珍的配合,他們在府外還有很多後手呢!

“那請政兄弟驗看。”賈敬又道。

“我沒意見。”賈政道,他自己知道自己,他哪裏看得懂賬本,就是在其中有什麽貓膩,他也是看不出來的。想到這裏,又狠狠瞪了賈珠一眼,這個混賬東西!

“既然兩方都對賬冊不存疑惑,那我就開始說了。榮國府公中現存……其中除去襲爵人該得的不可分割的祭田、賞賜、永業田,剩下的東西,兩位兄弟看該如何分。”賈敬問道。

“按律例自然是三七分,但這些年老二替我盡孝,我心裏也感激,就五五平分吧。”賈赦裝大方道,他私底下把錢看的比命中的樣子,在場只有賈珠一人知道罷了。

賈政能有什麽意見,自然讓人按照五五分成辦了,賈赦還大方的讓他先選,賈政沒心思在這些問題上糾纏,自己随手選了一個就是。這些東西只是記錄那些東西歸誰,後續契書、鑰匙、印章之類的東西,慢慢再交接。

有賈敬這個前族長、現道士做見證人,無血緣關系的禮部官員做了代書人,最後形成了阄書。阄書寫明白了分家雙方的家世、身世介紹;所生子女及其婚嫁情況;分析原因;家産概況;分析原則;阄分字號;拈阄結果;違約處罰等等。序文本尾有主盟者、受分人、親人、族人、見人及代書人等的署名畫押。

賈敬、賈珍、賈赦、賈政、宗老、禮部官員紛紛在上面簽字畫押,這份阄書一式數份,族長這裏有一份,供奉祠堂一份,上交戶部、禮部各一份,所有簽字的人還有一份,阄書最後寫着清楚明白的八個大字:不得反悔!這麽多人都看着呢,也不怕誰下來反悔。

分家的過程說來簡單,但實際上過程繁複,雙方午飯都只是賈敬的貼身心腹送進來的簡易飯菜,一直忙到了晚上,才忙完,賈敬又請了來觀禮的客人吃飯。這個時候賈政才找到空隙,去問賈母的意思,去報信的小厮回來禀報道:“老太太已經會榮國府了。”

賈政無法只得耐着性子和客人說笑,最後送走了客人,才和賈赦、賈珠一起回榮國府。來觀禮的人又不是瞎子,怎麽會看不出賈政的不痛快,很有眼色的填飽肚子就走了。

幾個大男人回榮府不過一小段路,賈珠騎馬,賈赦、賈政坐轎,一會兒功夫就到了。賈琏已經辦好了事情,在門口等着呢,這下彙合了四個人一路往內院趕,還有賈母這個硬骨頭呢。

賈母的院子燈火通明,賈母早就遣了鴛鴦在門口等着,見着四個爺們回來了,忙把人請了進去。鴛鴦眼眶通紅,發髻也有些亂,不知發生了什麽。

四人男人進到賈母的院子,只見賈母一個人坐在主位上,周圍全是丫鬟,看着這四個人進來了,賈母啪的一聲把茶杯摔在地上,惡狠狠道:“好啊,翅膀硬了,敢忤逆不孝了,是誰準你們分家的,啊!我還沒死呢!”

賈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嚎道:“難道老太太不知此事,兄長和東府的人都說這是老太太授意的,兒受了天大的委屈,還是以您的意見為準,若是早知道,早知道……”賈政已經習慣了這樣,一有事兒就找老太太,老太太保證臭罵賈赦一頓,給他作主的模式。

“賈赦,你個爛了心肝的下流坯子,你怎麽敢瞞着我做這些事情!”賈母怒吼道。

賈赦、賈珠和賈琏卻跟沒事兒人一樣,沒有跪地哭嚎,也沒有辯解什麽,賈赦揮手道:“去請大太太、二太太、珠大奶奶、琏二奶奶來吧。”

“那幾個不孝的毒婦還好意思來,來了我定一人先吐她們一臉口水,我叫人的時候不來,現在男人回來了,有人撐腰了,倒敢來了!”賈母氣得喘不過氣來,恨聲道。

“屋裏的人都先出去吧。”賈珠道,這說的是丫鬟們。下人也是有眼色的,加上聽說的那些消息,一個個極有眼色的退下了,只留下素有忠誠之稱的鴛鴦不願意走,賈珠也不強求,他只是怕家醜外揚,鴛鴦要表忠心,就要有拿命賭的覺悟。

等到女眷都過來了,各自安坐,賈赦才施施然道:“老太太一口一個不孝,還是先看看這個吧。公中的東西,什麽時候成了您的嫁妝了,我府中的祭田怎麽被您的陪房賴家的發賣了這麽多。我這個當家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您倒是都給辦了,如今還這麽理直氣壯,真是……”

賈赦從懷裏掏出一本簿冊,丢到鴛鴦身上,鴛鴦手忙腳亂的接住,呈給賈母看。賈母只翻了一兩頁就知道事情勸敗露了。道:“你讓人翻了我的私庫!”賈母恨恨的往鴛鴦看去,鴛鴦連忙跪地磕頭表忠心。

“老太太別冤枉了這個丫頭,庫房不就是一把鎖嗎?一個大男人,連把鎖都砸不開嗎?”賈赦瞟了一眼鴛鴦道,他這是明目張膽的承認,他搜查過賈母的庫房了。

“行了,老二,你這些年竊居正堂,以榮國府老爺自居,如今不過是打落原形罷了,嚎什麽呢!”賈赦嘴上不停,這些年他住在馬棚子邊上,都快憋屈瘋了,可是他孝順,不願意傷了賈母的心,又沒有辦法反抗,如今和侄兒侄女合作,倒是圓了他多年心願。他不知道賈母居然暗中作亂這麽多事情,這是要把榮國府拉下地獄啊!這樣他這個繼承人,到了地下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老太太放心,我只把該是公中的東西還到了宮中,分家的時候,已經和老二均分了,您的東西不就是留給我們兩個兒子的,還有什麽可哭的。至于您庫房裏為什麽有只能上用的東珠,包括來歷不明的金條,我也懶得管了。琏兒生母的嫁妝裏,還有一件紫檀十八扇屏風是當年陛下賞給張家的,在您的庫房裏生灰,您也不敢用,我直接擡走了。”

“哈哈哈,老太太,你還不知道吧,我把賴家也抄家了,這起子豪奴,仗着主家寵信,居然盜竊主家財物,都讓我一并綁到了官府。東府的賴升一家也沒有逃脫,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賈赦拍着大腿道:“不過一個奴才,居然敢受主子叫他一聲‘賴爺爺’,直接杖斃了也是活該!”

賈赦目光森冷,吓得鴛鴦抖成一團,往日裏小主子叫她鴛鴦姐姐,她可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你敢!賴尚榮可不是奴籍了!”賈母目眦盡裂,手指甲都拍斷了。

“是啊,賴尚榮是一落草就除了奴籍,可他的父母、祖父母都是我賈家登記在冊的奴才,我就是打殺了他,又能如何。他一個奴才,不是盜竊主家財物,能過着富麗堂皇的日子,在家裏呼奴喚婢,自稱老爺。他也配,不過一個奴才罷了!”賈赦道。

“好了,老太太也不要太過傷心,從賴家抄來的東西,我都讓人整理着呢,到時候直接還交給國庫,老太太忘了父親臨終囑托,我可沒忘。”賈赦說完就要走,賈府上下的主子,除了幾個小孩子,基本上都在了。滿堂的女眷看着涕淚橫流的賈母和賈政,心中有快活的,有兔死狐悲的。一向膽大的王熙鳳,更是吓得縮在後面,不敢招惹兇神惡煞的公公。

“一個不知夫死從子的女人,一個盜竊公中財物、貪扣兒媳嫁妝、縱奴行兇、敗壞家聲的女人,也就是我這個做兒子的孝順,才沒有代父休妻,交由宗族處置。”賈赦幽幽道:“老太太,你的嫁妝還給你,這些年收的孝敬也留給你,日後月例更不會少你的,你以後就好好做你的老太太吧。”

說完賈赦就帶着他們大房的人走了,王夫人不看那個另她作嘔的丈夫,帶着賈珠、李纨也告退了,整個正廳就只剩下滿地碎瓷片和深受打擊的賈母、賈政、鴛鴦。

鴛鴦這個時候是真的慌了,後悔了,她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在她心裏,老太太才是權威,大老爺連她一個丫鬟都可以瞧不上,沒想到……鴛鴦瑟瑟發抖,知道了這些內幕,她會不會也步上賴嬷嬷一家的後塵,屍骨無存。

由賈元春提議,賈珠、賈赦合謀,賈敬、賈珍主要參與的大戲就這麽拉開大幕了。

當天,以賴嬷嬷一家為首的賈母的心腹豪奴一一被抄家,寧國府的大管家賴升等也被抄了,財産封存,人被送往官府。賈琏已經一一和那些送官的人交代清楚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自己心裏要有數。他們家第四代是早就脫了奴籍的,可這世上不是脫了奴籍就能平安活下去的。

府中的家生子也被大規模發賣,寧榮二府發賣的總人數加起來,多達五百人以上,讓京城裏的人伢子做了一筆大買賣。一天的功夫,兩府從奴才家裏抄出的東西價值超過百萬,包括田莊、地契、商鋪、下人,實打實的豪奴。

加之寧國府還分家了,這麽大的動靜,也瞞不住人啊。賈家對外稱,因為得知奴才貪婪,才有此宗族主導的清理家賊行動。

王夫人手下的諸如周瑞家等早就通過王家的路子,處理好了,完全不會影響王夫人的聲譽。

第二天天還沒亮,賈政就怒氣沖沖的去找賈珠算賬。頭天晚上,他只是和賈母抱頭痛哭,等到想起來的時候,各個院子都落鎖了。現在他可不是一人之下衆人之上的老爺了,府裏也發賣了衆多下人,晚上黑黢黢的,內院不見人巡邏,賈政叫了半天門,沒有人來給他開門,他只好在賈母的院子裏,合衣睡了一晚上,實際上,根本沒有睡着。

如今一大早怒氣沖沖的來榮禧堂找王夫人和賈珠算賬。道了榮禧堂偏院,王夫人和賈珠、李纨、寶玉、賈蘭,正在用早飯。

“你們還有心思吃飯,反了天了,我才是一家之主。”賈政跑過來怒吼,直接把桌子掀了,李纨和王夫人早有預備,看着賈政蓬頭垢面、衣衫褶皺的跑過來,就知道他要作妖,早就把賈蘭和寶玉護在身後了。

賈珠給李纨使了個顏色,李纨就帶着兩個孩子下去了。

“是你,是你和賈赦合謀是不是,你怎麽敢!你怎麽敢!”賈赦指着賈珠怒斥道:“你別忘了,你也是二房的人,有一個名聲不佳的老子,你以為你又有什麽好前程。”

“老爺這麽多年都能躲在被窩裏裝清高,我兒子堂堂正正做人,怎麽就沒有好前程了!”王夫人接話道。

賈政一巴掌就甩了過去,賈珠連忙去拉王夫人,賈珠側身,這巴掌就落到了他臉上。

“珠兒!”王夫人驚呼,賈珠的臉迅速脹紅起來。

“老爺還是別忙着出氣,聖旨快下來了吧。”賈珠捂着臉,聲音含混道。

“你還幹了什麽!”賈政怒斥。

“我的女兒如今是三品高官,我做什麽,還用得着你來教,聖旨馬上就到,你還是去換身衣服吧,不然,先治你個不敬之罪。”王夫人道,這簡直是她這輩子最痛快的時刻,不用忍受這樣迂腐無能的丈夫。

賈政心裏拿不準,他也知道,當初王夫人和賈元春都是不願意進宮的,是他和賈母一力主張,說不定賈元春真的怨恨在心。

“忤逆不孝,養不熟的白眼狼!”賈政恨恨的罵了幾聲,還是快步往房裏去換衣服去了。

打發了賈政,王夫人眼淚馬上就下來了,拉開賈珠捂着臉的手道:“來,娘看看,可是破皮了,可有傷着耳朵,聽得到為娘說話嗎?”常常有人被扇耳光,結果打在耳朵上,失聰了的。

“娘,我沒事,嘶……”賈珠想安慰王夫人,結過咬到了腫起來的腮幫子。

“別說話,別說話,娘知道了,娘知道了。你說你來逞什麽英雄,娘還怕他不成。你就是要攔也攔着他就是,自己沖上去擋什麽!”王夫人哭泣道。

“到底是老爺。”賈珠淡淡道。

“珠兒,我的兒啊,我的兒,苦了你了,這都是造了什麽孽啊,讓你攤上這樣的父親。”王夫人哭道,轉身在立櫃裏翻找,那裏存放的有藥膏。

“母親別忙了,聖旨該來了。”賈珠道。他們昨天剛成功了,就給賈元春送了信,事實上,那些控制豪奴的人,有些還是賈元春出的。賈元春表示,好歹是交往過名士的人,知道有些人曠達舒朗,願意幫助你,又不會揭你的傷疤,人品清貴,十分可靠。事實上,賈元春易容改扮,跟在賈琏身後,幫他出主意壓陣,才讓他能在一天時間內,完成抄檢豪奴,清點庫房,整理賈母私庫等一系列的事情。

賈珠就頂着這麽一臉的傷,看賈政跪在前面,接了皇帝陛下的旨意,調任他去金陵,做金陵陪都的禮部員外郎。這完全是養老部門中的養老部門,那裏的員外郎多達三五十個,金陵又有甄家這個地頭蛇,賈政到了那裏,根本翻不起波浪來。

賈元春在宮裏是這樣和陛下說的:“臣的祖母疼愛臣父,祖父剛過世的時候,想讓他住的近些好在膝下盡孝,奈何暫住變成了小住,小住變成了常住。臣往年在府裏,也是當局者迷,如今得哥哥提醒,才知此事不妥。”

“父親得了我們兄妹二人提醒,更是羞愧萬分。父親為人最是君子端方不過,早些年也是身在此山中,如今被點醒,羞得無臉見人。只和哥哥說想個什麽辦法外調躲羞才是。臣做女兒的,知道這件事情父親有錯,可也不能看着他丢臉,因此想求陛下在金陵給父親找個閑職。”賈元春颠倒黑白道。

皇帝雖對勳貴優容,可也不是傻子啊,賈元春進了宮之後,他就原原本本查清楚了,賈政可不是什麽真君子。皇帝問道:“那賈卿可有好主意。”

“朝堂政事哪裏是臣一個女官該管的事情,只是陛下垂問,事關臣父,臣就大膽獻言,金陵禮部員外郎就很好。父親在家中也常與清客閑談,如此正合他的意呢。”賈元春道。

皇帝在對他有利的事情上,總是有偏向的,他早就得了消息,賈元春找了戶部要榮國府當年欠國庫銀子的明細,賈赦也約見過戶部的人,商量還款之事,既然臣子識趣,皇帝也不吝啬這麽一個閑職。

所以才有如今賈政接到的聖旨。

接了旨,賈政的精氣神好像也被這道聖旨打消了,頹然的看了賈珠和王夫人一眼,慢慢往回走。賈珠頂着一臉的傷,慢慢跟在賈政身後,在他一個踉跄的時候,立馬去扶住。賈政掙紮着推開他,賈珠也不懊惱,只是默默的流了幾滴眼淚。

來宣旨的太監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看見了的,宮中消息靈通,早就知道這道旨意是賈元春求的。賈元春可是如今宮中所有人的師父,師父之意,做學生的,又怎會不遵從。因此傳旨太監回去,直接添油加醋的把賈政和賈珠的相處告訴了皇帝。

皇帝原本還覺得賈珠和賈赦一家子太過絕情,如今又覺得他們是壯士斷腕,兼顧親情倫理,對賈珠的觀感又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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