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000-2002)
帶有特屬于四季鮮明符號的風霜雨雪永遠與這個南洋的島國無關,二零零年最後一天全球遭遇到大面積的風雪襲擊,而文萊依然一派碧海天藍,雲舒雲卷。
新年鐘聲敲響,二零零一年來到,新年鐘聲響起時康橋正在和倪海棠參加游艇新年派對,這是她倪海棠第一次帶她參加這種派對,穿着特意挑選的服裝跟在倪海棠身邊,頻頻聽到類似于“小公主長得可真像你。”
“小公主”這話讓康橋心裏發笑,如果這些人知道她活得有多麽的小心那麽他們還會不會叫她小公主。
不過,今晚倪海棠把她打扮得還真就像是那種有錢人家,得到很多寵愛的女孩,起碼在外表看像。
在那些人的“小公主長得真漂亮”中康橋按照倪海棠來之前教她的,用讨喜的語氣說出類似于“謝謝阿姨,您耳環真漂亮。”“阿姨,您好,我常常聽到媽媽說起您,您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漂亮。”這樣的話。
這個跨年夜,倪海棠是意氣風發的,随着霍小樊一天天長大,以及霍正楷的事業越做越大名頭越來越響亮,那些巴結她的人也越來越多,在她們的社交圈裏倪海棠說話的分量也漸漸變重。
現在他們腳踩着的這艘游輪是霍正楷名下的,在整個斯裏巴加灣市要找出噸位比它大還真沒有。
康橋一直弄不明白倪海棠為什麽會把她帶到派對上來,一直到倪海棠把她帶到一位年輕男人面前,當倪海棠為她和那位年輕男人做完介紹之後借故離開時,康橋忽然一下子明白了。
被動坐在倪海棠指定的位置上,年輕男人問什麽康橋答什麽,年輕男人在她碟子上放什麽康橋吃什麽,最終,男人離開了。
派對結束,回程路上,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後車座上,倪海棠自始至終黑着一張臉,康橋側着臉看車窗外的夜景。
車子經過廣場,廣場巨大電子屏幕上豎立着2001這樣的阿拉伯數字,那個瞬間,康橋好像有點明白了時間的意義:悄然無息,在悄然無息的光陰中有人在變老,有人在成長。
而她是部分成長中的一個人。
去年,康橋也許會問倪海棠為什麽忽然想帶她來參加派對,而現在她不需要問就懂得了為什麽會出現在派對上。
這份明白應該得益于成長所賦予她的,就像那時霍蓮煾說的那樣“她在把你推銷出去時會有底氣些,霍家的背景配上你略有幾分姿色。”
不過,倪海棠比霍蓮煾想象中的還要急性子。
康橋猜,這肯定不會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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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粉白色圍牆裏種的最多的植物是無憂樹,霍正楷的原配很喜歡無憂樹,那是一種一到花季花就開滿枝頭的喬木,三月開花,五月謝幕,花開時香氣宜人。
而倪海棠最不喜歡的是無憂花的香氣,每當她經過開滿花朵的無憂樹下時都會厭惡的捂着鼻子。
三月,無憂樹的花期如期而至,康橋來到文萊的第四個年頭,如果問康橋這一年和以往有什麽不一樣,也是康橋會說:嗯,我認識了一位叫做周頌安的男孩,我有了可以坐在一起聊天很久的朋友,在這位朋友面前我發現我不是會習慣性結巴的人,我在他面前可以很自然的談論心裏的那一點小理想。
康橋是在三月認識的周頌安,從二零零一新年到來的一月份到三月份,每個周末倪海棠都會把康橋帶到派對上去,給她張羅新裝,沒有得到她的同意就把手機號私自交給那些男孩,對于這一切行為倪海棠的話理所當然“你念女中,沒有機會認識男人。”
這就是她的媽媽。
不滿嗎?自然是不滿的,可康橋已經習慣了順從倪海棠,漸漸的,那些不滿累積起來變成某種情緒,這種情緒也轉變成了康橋會拖延回家的時間。
每一個班級大約都有那麽一種典型學生,安靜、沉默、讓人沒有什麽具體印象,康橋就是這種典型學生,所以她沒有什麽朋友,能打發時間的唯一渠道就是學院附近的那家圖書館,每次放學康橋都會子啊圖書館耗掉一個小時時間,然後再慢吞吞到公車站去,回家天就黑了,天黑時倪海棠就忙于打扮,她和她就錯過了彼此碰面的機會。
三月月中,康橋一放學就和往常一樣來到圖書館,和往常一樣到圖書館管理處辦理登記手續。
完成簽名時她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那聲“康橋”來自于她背後,下意識間康橋選擇停下腳步,回頭,剛剛給她辦理登記手續的管理員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位管理員約一米八身高,年紀大約比康橋多出幾歲,黃皮膚黑眼睛,能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從工作時間乃至衣着可以判斷出他是到圖書館兼職的留學生,之前康橋曾經和他接觸過幾次。
一見到康橋轉身那位管理員笑容逐漸加深,笑容讓那張中等長相的面孔增色了不少,眼神明亮,牙齒潔白整齊。
“我之前見過你,我猜到也許你就是,現在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你就是那位康橋。”這人說着讓人摸不到頭腦的話。
這些話配上那種很自以為是的笑容讓康橋覺得不舒服,皺眉,不由自主提高聲音:“你是誰?”
那位管理員做出安靜,你先去看書,我們待會再談這個問題的手勢。
莫名其妙的人,誰待會要和他談論這個問題?
半個鐘頭之後,康橋被圖書館工作人員告知今天圖書館會提前關門進行保養維修。
走出圖書館,康橋赫然看到剛剛叫出她名字的管理員,那位一副我在這裏等你很久的樣子。
“剛剛不是說想知道我是誰嗎?不好奇我是怎麽知道你的名字?”他追了過來。
幾步之後就變成了她和他并肩走着,甚至于不由分說的接過原本背在她肩膀上書包,自言自語着:“聽說斯裏巴加灣女中的女孩子們的書包要麽就是裝化妝品,要麽就是裝大量的書,最後書包裏裝化妝品的女孩子都嫁給了有錢人,而書包裝了大量的書的女孩子最後都成為了名人。”
臨近黃昏時間,斜陽把站在她身邊的人的影子拉得修長,也越發的長手長腳,她的影子就比較小,拐過那個西南方的彎道,他的影子蓋住她的影子,很是親密的模樣。
拐過西南方的彎道,他也完成了他的身份介紹。
差不多一年前康橋曾經從姚管家口中聽說過這個人,只是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他叫周頌安。
周頌安目前是斯裏巴加灣公立大學哲學系二年級生,和姚管家是親戚關系,還是那種很要好關系。他到霍家來找過姚管家幾次。
數十天前,周頌安來找姚管家時和一位身穿斯裏巴加灣女中校服的女孩匆匆擦肩而過時,他覺得那位女孩子有點眼熟的樣子,很像那位一放學就到圖書館喜歡緊緊抿着嘴的女孩。
聽到這裏康橋停下腳步:“你說你逗我?我沒覺得你在逗我。你為什麽要逗我?我讨厭你逗我。”
那個時候康橋覺得周頌安逗她是想占她便宜。
殊不知,周頌安的人生有這麽一條不成文的哲學:世界上所有女性釋放出來的笑容是空氣清新劑,把時間花在這方面上是一件互利互惠的好事情。
認識還沒有到半鐘頭的人嘴裏很娴熟叫着“康橋”,形容她是那種看起來就像被功課奪去歡樂,板着臉進來,出去時還板着臉的學生。
“康橋,你很少笑嗎?”周頌安問。
他的說法語氣、表情太過于親切,而這日落時分的街溫暖而滄桑,那個瞬間那句就這樣戳到了她心上。
目光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因為,沒有什麽事情值得笑的啊。”
真的沒有,倪海棠計劃在她二十歲之前把她嫁出去,因為年輕、因為有霍家這個背景、因為也有幾分姿色、以及還算不錯的學歷。
喝醉酒的她總是在她耳邊唠叨“康橋,你一定要當誰的妻子,你一定不要當誰的情人,康橋,你知道我有多讨厭那扇後門嗎?”
不是說不後悔嗎?不是說知道自己要什麽嗎?
那個說着“因為,沒有什麽事情值得笑的啊”的女孩目光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女孩小小的,看起來約十三、四歲年紀的模樣。
女孩書包裏沒有放化妝品,也沒有放大量的書,那只拿在他手中的書包分量很輕,輕得惦在手上感覺空空的,和那女孩眼神一樣空洞。
周頌安來到文萊的第二年認識一位叫康橋的女孩,後來他才知道那個整天板着臉進來,出去時也板着臉,看起來就像是十三、四歲模樣的女孩其實已經十六歲了。
就這樣,也只不過是一季無憂樹花開花落的時間,康橋和周頌安就這樣變得熟悉了起來,熟悉到連康橋也覺得莫名其妙了。
某一天,康橋給周頌安打電話,一聽到周頌安還有別的事情她就擺出很蠻橫的口氣“我不管,你得來接我。”
那時康橋錯過五點公車,她可不想再等一個鐘頭,周頌安有一輛二手車,挂斷電話之後康橋才覺得她和周頌安居然熟悉到這般程度了。
在心裏警告自己,不能和周頌安走得太近,不然倪海棠會生氣,顯然,周頌安是倪海棠口中的那種“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人。
心裏唠叨着,等到周頌安的車子停在她面前時,那些唠叨被抛到九霄雲外,周頌安真的來接她了,你瞧,他很聽她的話,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很重視她。
五月末,無憂花收起最後一縷香氣,很快的,那片粉白色圍牆又被另外的花香所取代。
六月初,霍家又開始忙碌開來了:“蓮煾少爺讨厭別人碰他的東西,一切都要保持這蓮煾少爺離開時的樣子,”在說完這些之後姚管家都喜歡在後面加上“切記切記!”
他的蓮煾少爺啊,在一些小習慣上是固執的,這種固執被這位老人家譽為有原則,他曾經很驕傲的說着:“有原則的人會成為人上人。”
遠有丘吉爾、戴高樂近有普京這些都是有原則的人。
這種熱鬧氛圍也直接影響到了霍小樊,四歲零九個月的霍小樊問“姐姐,蓮煾少爺是誰?”
康橋記得去年霍小樊也問過這樣的問題。
四處無人,霍小樊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瞅着她。
用彼時間外婆安慰年幼的她的那種語氣,“霍小樊,你姓霍,阿真口中的蓮煾少爺也姓霍。”煞有其事的擺譜着。
黑白分明的眼眸都不眨一下繼續瞅着她,分明把她的話當成是一本天書。
“笨蛋。”輕輕在霍小樊額頭上敲打了一下:“蓮煾少爺是霍小樊的哥哥。”
因為四下無人,康橋的這番話才敢于說得底氣十足。
“哦”霍小樊露一副我懂了的樣子。
四下無人,康橋把頭埋在霍小樊小小的肩膀上,低聲:“小樊。”
也不知道小家夥有沒有在聽,聲音越低:“小樊,你能不能叫媽媽不要喝酒,姐姐不想看到我們的媽媽變成酒鬼,媽媽根本不聽我的勸,而且那些勸人的話我也不會說。”
随着霍正楷的忙碌,八卦雜志上傳出他和某某女性在公共場合舉止親密這樣的報道,倪海棠更加沉迷于那個酒精世界。
而霍蓮煾再過十天就回來了。
這一個夏天不知道又會發生一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