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就這麽讓他走了？”小緯不解地問。

“我想看看，能不能讓他後面的人露出來。”莫優随意答道，“就算露不出來，我也犯不着為這麽個不入流的人惹麻煩。”

“想來想去，除了史派克，你也沒得罪誰了。”小緯嘀咕着，“不能是他吧，他知道你的本事呀。”

“他不是要回帝星了嗎，在這個地方呆這麽多年，回去應該會升職吧，說不定有哪個小兵想拍拍馬屁。”莫優說，“也沒準是我想多了。”

“有可能，我就覺得，你哪有這麽大吸引力。”小緯不和她反着來就不舒服。

莫優沖它腦袋揚手，小緯“刺溜”一下跑開了。

它滑到慕子琰腳邊，伸出短短的胳膊戳了他一下：“你說是不是？”

慕子琰沒說話。這種問題需要主觀思考，不是一個在智能法管理下普通機器人能夠回答的。

小緯驚訝地說：“學習型機器人不是應該最智能嗎，你怎麽笨乎乎的？”

慕子琰很想回它一句“都像你這麽智能嗎”，但這話也不能說。

他看了莫優一眼，恰好與她眼神交彙。

莫優眯起眼。高大英俊的機器人沉默地站着。單論外形，若不是個機器人真能打十分呢，可惜，既然是人工制造的，再完美也不值得炫耀。

人工的東西，可以做到完美無暇。不像天然的，總要有些缺點。

莫優看了會兒，回了小緯一句：“他還行，剛才還跑下樓想幫我，至少這點比你強。說不定人家是太智能了，覺得你煩，所以不願意回答你的話。”

慕子琰在心裏點點頭。這個小緯确實有點煩，話太多，呱躁，現在還總是和自己對着幹。

小緯“嗷”一聲叫：“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莫優這話戳到它痛處。它這個身體真是毫無用處了。

莫優将刀放回架子上，揉揉腦袋，回到卧室接着睡覺。

慕子琰的目光落到刀上。他或許找到能帶他回帝星的人了。

**

邊檢站，史派克正在批評為他開車的司機。

“誰叫你幹這事了？”

“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讓她知道這地方沒那麽好混。這幾年要不是您罩着，她哪能這麽舒服。”

史派克揚手給他腦袋一巴掌，力道不算大。

他收回手，皺眉想了想，問：“然後呢？”

那小兵讪讪地沒說話。

史派克就知道，莫優要是那麽好對付，她就不會平安無事的在這條線上跑了四五年。

他看傻子似的，說：“能出入四號星的又不止她一個，人家按規矩提前登記，經過批準，按時返回。我罩着？我拿什麽罩着？你是不是傻？！”

史派克有遠見，這幾年莫優給自己塞錢的事沒讓人知道。倒是偶爾有意無意地露出點對莫優的好感。接受賄賂是大事，為情所困就是趣談了。

他覺得好笑。還真有這種傻蛋，相信他是因為對她另眼相看才會多加寬容。

“別再有下次了。”他警告了一句。

這時，天空傳來幾道光，同時響起飛船的噴氣聲。

史派克皺眉，問：“今天有登記的飛船要回來嗎？”

“沒有啊。”

史派克揚揚手，吩咐道：“戒備！”

探照燈對着聲音方向照過去。

三艘飛船一前兩後，其中一艘船頭亮起紅白交替的燈，閃了三下。

史派克心中一凜。這種信號代表對方來自帝國皇家軍隊。

皇家軍隊的軍官，哪怕只是最低級別的，他也得供着人家。

史派克在心中暗想，這段時間除了那個新上任的事務官，沒聽說還有其它人要來。

很快，三艘通體漆黑的飛船降落到草坪上。領頭的船身上有白色反着光的大字母Y。

……還真是新事務官到了。

史派克用手拽了拽身上的軍裝，整理好形象，腦子裏回憶來人的資料。

即将到任的新事務官叫尤修，據說是個鐵面無私冷酷無情的人，是尤老将軍的不知第幾個孫輩。

對這種二世祖，史派克心底有些瞧不起，不就是出身好嘛。

但瞧不起歸瞧不起，還是要給人留下個好印象，說不定從此以後就能和尤家攀上交情了。

随着飛船降落，邊檢站響起冰冷的機械音：“請船內人員離開船艙，出示身份信息，配合檢查。此星球為第四號流放星，進入人員不可攜帶熱武器、人工智能産品、天然食材……”

三艘飛船的艙門同時打開。

史派克打起精神迎上去，笑得一派和煦。

第一艘飛船當先走下來的，是一位美女。長長的酒紅色波浪卷發，上身豐滿，腰肢纖細，雙腿又長又直。一身皇家軍隊的軍裝，将她的完美身材襯得一覽無餘。

史派克按下心中詫異，徑直走到美女身前，行了個禮，報道：“四號星邊檢官史派克前來迎接長官。”

他話說完，半天對方沒有回應。

史派克擡眼看了看，只見美女面無表情往旁邊讓了一步。

在她身後，艙門口站着一個人。一個同樣穿着皇家軍隊制服的男人。

男人緩步從飛船上下來，走到美女身邊，落下的陰影正好覆蓋住史派克小腿。

史派克看向他。

這個人表情冷冷的沒有一絲笑容，下巴尖尖，薄唇緊抿，面色有點蒼白，月光一照，陰柔俊美。

史派克目光在兩人間轉了轉，試探着問那個男人：“尤将軍？”

尤修開口，聲音像他人一樣冷：“第四號流放星邊檢官史派克。”

史派克“啪”的一下立正又敬了個禮，餘光瞄了眼站在旁邊不說話的美女。

尴尬，太尴尬了，還想給人家留個好印象，一上來就認錯人。

尤修沖他伸出手。

史派克茫然。

“确認個人信息！”

“是，長官。”

史派克忙拿出小儀器，尤修手指在上面點了下。

确認好身份，史派克小心地問：“事務廳裏，已經給您備好房間了，需要給您帶路嗎？”

尤修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下。他讓出身後的艙門，示意史派克上去。

史派克不明所以。

“你沒有接到新的命令嗎？所有進入星球的飛船都要入艙檢查。”尤修語氣平平。

史派克忙道：“既然是長官的飛船，當然不用檢查。”

“所以你接到的命令是，長官的飛船可以不用檢查？還是皇家軍隊的飛船不用檢查？你平時都是這麽工作的？”

史派克大驚，心下連連叫慘：“是我疏忽了。那，我現在上去檢查一下？”

尤修負起手，冷着臉看向別處：“這裏是邊檢站，你是邊檢官，到底誰說了算？”

“是是，屬下明白了。”

史派克急急忙忙進入艙內，心中叫苦不疊，怎麽這麽倒黴他值班時就趕上這尊神過來。幸好自己馬上可以離開這裏，不用在他手下幹活。

說是檢查，史派克哪敢到處亂翻，他随便看了看，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轉身下了飛船。

這一次他也學聰明了，按着程序直接對身邊小兵說：“沒有問題，放行。”

尤修看都不看他。徑直回到艙內。艙門閉合，飛船重新啓動。

看着飛船離開，史派克在心裏啐了下，這麽了不起，還不是被發配到這個鬼地方了。

**

尤修站在自己的美女副官身邊，瞅着逐漸變小的史派克，冷哼道：“有這樣的邊檢官，看來這個星球也不會太無聊。”

他拍拍美女副官機器人的肩膀：“這裏交給你了，辛苦。”

美女副官一掃剛剛在外面的冰冷神情，撩了下波浪卷發，媚眼含波地回道：“遵命。”

尤修對她這個反應非常滿意。這一路太無聊了，他就給副官機器人加了一段新命令，看起來效果很不錯。

他放心地走進卧室中，往床上一趴，四肢攤平，口中喃喃：“真累呀…”

他把臉埋在床上，對着角落打了個響指：“小美，肌肉放松。”

角落裏走出一臺理療機器人。金色短發，俏皮劉海，眼神靈動，身穿護士服。

她熟練的在尤修後背按了起來。

“不枉我偷偷把你帶出來。”尤修自言自語道。

飛船上的智腦“嘟”的一聲響起，虛空中浮現一個女孩頭像。

“二哥，爺爺讓我問問你到了沒有。”女孩一眼看到理療機器人小美，頓時無語，停了片刻說，“你又把小美偷偷帶走了？爺爺說過，你再這樣整天把美女機器人留在身邊，下次就把你發到更遠的星球去。你是不是想留在流放星不回來了？”

尤修哼道：“我自己也能想辦法回去，軍隊又不是他開的。”

女孩像是習慣他這種态度，沒什麽好氣地說：“好啊，我在帝星等着，看你怎麽自己回來。”

說完，她切斷聯接。

尤修過了好一會兒不滿地嘀咕：“我是個男人，喜歡美女有什麽問題？非得都像慕子琰那樣，弄個和自己長那麽像的機器人在身邊才叫正常？”

**

新任事務官已經進入四號星一事，對所有四號星上的普通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莫優打退閑漢後，接着睡覺。按往常時間準點醒來，她一眼就看到夜裏得的意外之財，那兩枚籌碼。

頓時覺得，陽光真好，心情美妙。

她拿着籌碼起身，走到窗邊，迎着光，看籌碼裏的金額。

籌碼中的數字來回變幻兩次，最終定格在數字五上。

莫優忙拿起另一枚，還是同樣的數字。

她失望地嘆道：“才這麽點錢。”

慕子琰歪歪頭，也看了一眼。梅熊宮籌碼換錢時要加兩個零，也就是說，這一枚價值五百星幣。

他不了解四號星物價，但五百星幣确實不多，連買一瓶他平時喝的營養液都不夠，也難怪她會失望了。

慕子琰看看莫優。她微噘着嘴，毫不掩飾失望之情。在确定他不是格鬥機器人時，她也露出過這種表情。

也不知她是只在家裏才會喜怒形于色，還是在外面也這樣。

莫優離慕子琰很近，但卻不知道他正在打量她。

她收起籌碼，失望之情很快消失，重又彎起唇角。蒼蠅再小也是肉，更不用說還是意外之財。

她打開小緯肚皮上的暗格，從裏面拿出一個袋子，将籌碼裝進去。

然後又拿出一個小本子，翻到最後一頁，将金額工整地記錄上。

記完帳，她随手翻了翻本子前面的記錄。這是從她被小緯收養後，得到這個本子那天開始記的。

慕子琰站在她身後，可以清楚地看到筆記上的內容。他以為會是一些少女心事之類抒發情緒的東西，便轉過頭不再看。

現在用紙筆記日記的人很少了，這姑娘某些方面真的很“另類”。

莫優看着看着就入了迷，蹲在地上一頁頁翻起來。

慕子琰等了許久不見她起身，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卻發現裏面記錄內容很實在，大多是賺了多少錢花了多少錢，買了什麽食材，吃到哪些東西，以及對這些食物的點評。

還有諸如番竹汁=醬油，這種奇怪的公式。

中間穿插着一些菜譜。菜譜上出現了他從來沒聽說過的調料，以及他只聽說卻從未見過的早已失傳的菜。

慕子琰相當懷疑內容真假。這些食譜很可能只是一個小吃貨憑空想象出來的。

這讓他又一次确定，莫優做的菜并不好吃，只是因為四號星的營養液太難喝了。

以後有機會，他倒是可以送她一些高級營養液。

莫優看着看着菜譜，肚子又開始餓了。她看看時間，收拾收拾也快中午了。

掃了眼角落裏放的蔬菜，她自言自語：“昨天夜裏白得了兩枚籌碼，今天得吃點好的。”

慕子琰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聽她說“得吃點好的”，就好像這不是她自己想吃的，而是不得不吃的。

而且通常，她這句話一說完，馬上就開始行動。

果然，莫優說做就做。她将本子收好，把大桌子騰空，拿起太陽能蓄電板放到桌面上，又往上面放了一口鍋。鍋中倒入清水，将蓄電板開到最大。

燒水的時候，她把頭天留下的魚頭魚尾解凍，清洗幹淨備用。

待水燒開後，莫優把鍋拿開，換鐵鍋上去，在裏面抹了油，将魚頭魚尾扔進去煎，最後把帶着油花的魚一并倒入開水中。

慕子琰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不知道莫優這是在搞什麽。

把鍋加上蓋，重新燒起來，等裏面出現“咕嘟”聲後，莫優将蓄電板關掉兩圈，減小火力，然後開始清洗蔬菜。

她将所有的葉菜一口氣洗幹淨，晾在一旁，又找了個碗，倒了些黑乎乎的醬汁進去。

之後，她揉了一小團面，擀薄，切成一個一個小方片。

魚頭魚尾在鍋中咕嘟着，莫優耐心地等着。

慕子琰覺得，這姑娘別的事上沒見這麽穩，唯有吃一事，很是沉得住氣。

“忘了讓你學一下。”莫優看向慕子琰，“我就是勞累命，有機器人都不知道用。”

她帶着點希望問道：“我剛剛做的那些，你學會了嗎？”

慕子琰到現在還不知道她是在幹什麽，是做飯沒錯的，但這做的是什麽東西？

他搖搖頭，老實回道：“不會。”

答案在莫優預料內，她點點頭，看看時間，然後打開鍋蓋。

濃濃的鮮香氣冒出來，慕子琰下意識吸了口氣。

鍋中的水已經變成了乳白色。莫優彎着唇，往湯中磨了些鹽石進去，再将青菜一口氣放進鍋中燙熟，幾秒鐘後，将它們全部撈起，放盤子裏。

鍋裏面魚湯還在煮着。

莫優拿着筷子夾起菜葉，蘸着醬汁放入口中。

吃過菜，她把剛才準備好的面片放進鍋裏，一頓簡簡單單的魚湯面片就算是做成了。

莫優盛出一碗，不待它涼，便夾起一片，一邊吹氣一邊吃，有時候一下放進口中，還是太燙，只好輕輕呼氣，表情卻沒有一點痛苦。

慕子琰看着看着，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他看向全程沉默的小緯。後者正站在桌子邊，兩個眼睛一閃一閃的緊緊盯着那鍋面。

莫子琰忽然覺得小緯一定吃過這種食物。他居然會覺得一個機器人吃過天然食材做的食物，這個想法真是太新奇了。

小緯看莫優吃的這麽爽，覺得自己不太爽，于是很煞風景地說：“抓緊吃吧，你把史派克得罪了，以後梅熊宮就去不了了，就沒地買天然食材了。”

“我聞到了濃濃的酸氣，幸虧我的魚湯夠鮮。”莫優淡定回道。

小緯說不過她，又吃不上美食，轉個頭，咕嚕嚕滑到窗邊，立到慕子琰身邊。

慕子琰覺得，小緯不說話時，就跟個垃圾桶的樣子差不太多。

但小緯總是要說話，比如現在，它用胳膊戳了下慕子琰：“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慕子琰在心裏笑了下，兩個機器人都不是真機器人，卻還要互相試探。

他略低頭，用很小很小的，只有機器人能聽到的聲波向它傳了一句話：“我覺得她說的對。”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雲霞化雨處 的地雷，感謝 王傑希的老婆x10、冰闊落x5、壓力~山大x2、陌陌x20、雲霞化雨處x7、lynanisex5、璃容x5、Plasticx2、小麽小二郎x5、妖妖 的營養液，謝謝大家！謝謝大家！謝謝大家！重要的事情說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