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天晚上, 胖子尋了一圈, 最後在訓練室找到羅森。

他正在進行力量訓練。雙手撐在地上，肘部微曲，身體與地面平行成直面, 腳尖離地十幾公分。緩緩發力, 保持姿勢不動, 身體平行下降, 停頓後, 再緩慢升起。随着力量些微調整, 手臂肌肉鼓起, 紋裏糾動，汗水溢出皮膚, 閃着光亮。

這個訓練在常規引力星球不算什麽, 但在這裏, 就成了一個高難度動作, 不僅對力量要求極高，身體的平衡性也不能有一絲馬虎，注意力要高度集中。

胖子等他完成整套動作站起來, 才上前一步彙報：“老大, 都安排好了。制熱系統明天就叫人修。不過吧，他們好像挺着急的，小姑娘對引力不适應，想早點走，我就說飛船都在那, 讓他們挑。”

胖子半真半假地摻和着說。

羅森随意“嗯”了聲，對這些不太在意：“确定不是那邊派來的就行。”

“應該不是。看她吃的用的，還有對引力一無所知的樣子，肯定不是軍方的。說話冒冒失失。倒是她那老公，原來是邊檢官，有那麽點軍人作派。”

“就這些？”羅森似乎不太滿意。

“這裏設備不夠查不出來，要不派人把他們帶回法羅去。”胖子一股腦說，“我是覺得沒這必要，這是引力訓練星球，什麽機密也沒有。真是探子，也不可能找這來，直接去法羅不是更好。而且吧，他們前段時間剛跟蟲族輸了一仗，現在沒心思管咱們。”

兩個大佬打架，他們在夾縫中生存了數百年。

提到這個，羅森郁悶：“怎麽就能輸呢……”

胖子也跟着“啧”了聲。雖然他們不站帝國這邊，但是更不可能站蟲族。

他嘆道：“老大，這事還是讓那幫老頭去愁吧，咱們該吃吃該喝喝。”

“知道了。那兩人要沒問題，就趕緊讓他們走。”羅森擺擺手，示意他離開，要繼續訓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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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太小，呆得憋屈。莫優索性爬到屋頂上，仰面躺着，雙手交握枕在頭下，望着滿天繁星。

“你說這裏還是不是太陽系？你看，星座都變了。”

“在邊緣，如果羅森歸依帝國，那就劃進來了。”

慕子琰坐在她旁邊，有些羨慕她的放松。常年訓練使他習慣時刻保持挺拔端正的姿态。

“真有意思。我們在太空裏看不到星星，反而離開太空坐在地面上，倒能看到這麽多星星。”

“你認識多少星座？”慕子琰順着她的話問。

“我以前都認識。當然是過去，現在很多星座不一樣了。”莫優手指着天空比劃，“瞧，那應該是獵戶座，腰帶只有兩個星了。”

慕子琰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問：“這是戎經緯教給你的？”

“他？”莫優失笑，“他自己都不認識。我小時候有自己的房間，房頂挂滿了千紙鶴，每一只上面都墜了小燈。用線穿起來，按照星座圖布置。天一黑，它們就一閃一閃的。我媽給我講這是小熊座，那是獵戶座，她還知道很多很多跟星座有關的故事，永遠講不完。”

她說得開心，唇角揚起，帶着幸福感，不像平日那種狡黠的笑。

慕子琰安靜地聽她說完，問了一個困惑他許久的問題：“莫優，你在去四號星之前，是貴族嗎？”

犯罪的父母可以帶着未成年子女進入流放星，但事實上這樣做的人幾乎沒有。但凡有人能□□，誰會将孩子帶進“監獄”呢。

“當然不是，你在想什麽？我怎麽會是貴族，我連自己是不是人族都不知道。”莫優打趣道。

慕子琰沉默片刻。從他的常識看，莫優是貴族的可能性非常小。

可她喜歡吃自然食材，還會處理它們，會機甲術，小時候的生活環境，和父母對她的教育方式，這些讓她顯得不那麽平民。

但她否認得很自然，又不像在說謊。

莫優斜他一眼，見他像在沉思，便嘀咕道：“怎麽，不信啊？愛信不信。誰還沒當過小公主……”

她兩手交疊放在腦後，仰頭枕着，因為不高興，嘴微微嘟起。兩條腿屈起，右腿搭在左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颠着。

夜晚的光照在她臉上，黑發映襯下，面色越發白皙，顯得眸色深黑，星光入眼。

慕子琰垂首看着她，移不開目光。

莫優感覺到他的注視，納悶地看他一眼。

慕子琰微僵，清了下嗓子，沒話找話地問：“什麽是千紙鶴。”

“就是用紙折的仙鶴，”莫優從腦後伸出手，浮空擺弄，好像真有張紙在手中似的。

她擺弄了會兒，放棄了，悵然道：“好多年沒折，都忘了……”

說完這個，她似乎沒了心情，不再言語。過了一會兒，便說冷，要回房間。

引力過大，她不敢往下跳。慕子琰先跳下去，轉身張開雙臂。

房子不高，莫優坐到屋檐邊，雙手撐着往下，準确地掉進他懷裏。

回到房間，簡單洗漱後，莫優躺在床上睡覺。

慕子琰無事，便坐在床邊椅子上，閉着眼，聽着外面蟲鳴，假裝在休息。

夜漸深。

莫優發出“呵”地一聲。慕子琰睜眼，見她依然睡得香甜，唇角帶笑，像是做了什麽美夢。

莫優确實做夢了。

她夢到家裏的三層小樓，那是爺爺小時候建成的，在她出生前爸爸才在上面加蓋第三層。

小樓後面有個院子，院中種着柿子樹和葡萄藤，地上還有好幾種蔬菜。媽媽沒事就喜歡鼓搗它們。她能用自己種的菜燒出一桌飯，味道超級好。

夢裏，莫優拿着獎狀回家，在院子裏找到正在剪葡萄的媽媽，顯擺給她看。

媽媽抱着她親，帶她去吃垃圾食品，偷偷囑咐她不能讓爺爺知道。

爺爺是他們那個城市有名的武術世家傳人，帶出多個冠亞軍，經常有出版公司上門請他錄制教學影帶。

但爸爸不走這一行，堅持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專業。

莫優卻和爸爸相反，她對那些刀槍棍棒很有興趣，總會偷偷拿出來玩。

有一次被爺爺看到，老人眼中瞬間冒出希望之光。從那以後，莫優每天的生活就從五點起床練功開始，小小年紀就被命令與垃圾食品絕緣。

不過呢，媽媽還是會偶爾給她買冰淇淋吃。

爸爸也會背後對她說：“如果你不喜歡，就不要練了，我去跟爺爺說。人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但每次她的回答都是：“可是我喜歡啊。”

雖然累，但她喜歡。她從七歲開始參加少兒武術比賽，拿回來的大小獎杯放了半間屋。全被爺爺鎖在雜物間。

“習武是為強身健體，不是為這些獎杯。”爺爺總是這樣說。

“優優真棒，我們要好好慶祝一下，想吃什麽？”媽媽總是這樣說。

“練功這麽辛苦，周末帶你去動物園吧。”爸爸總是這樣說。

夢裏，他們笑着抱她，親她，誇她……直到他們越飛越遠。

莫優手指輕輕動了動，想抓住什麽。

慕子琰坐在椅子上，非常安靜。機器人如果不出聲，可以安靜得只是一個物件。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莫優臉上。

她在笑，很輕微的笑，唇角弧度很小，面容恬淡，透着溫馨愉悅。

她在做夢，夢到了喜歡的事。雖然不知她夢到了什麽，慕子琰還是跟着彎起唇。

忽然，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流出。

慕子琰斂了笑，微微皺眉，不動聲色看着那滴淚滑過她的鼻梁。

明明笑容還在……

他慢慢傾身，下意識伸手，用拇指抹掉那滴礙眼的液體。

他的動作已經很輕了，還是驚醒夢中人。

莫優突然睜眼，眼中有濃濃地警惕和冷意。同一時刻，她右手成爪，緊緊抓住慕子琰手腕。

“你在幹嗎？”她坐起身，盯着他冷冷地問，絲毫沒有從睡夢中驚醒的迷蒙。

慕子琰任她握着手腕，想了下說：“我想把你的眼淚擦掉。”

什麽？眼淚？

莫優這才感覺到眼角濕濕的。她擡手，撫上臉頰，果然有淚痕。

她心裏一慌，忙松開手，背過身用衣袖擦幹眼淚。心中懊惱不已，自從有一次做夢哭醒被戎經緯嘲笑後，她就發誓不再回憶過去，已經很多年沒流過眼淚了。

就連戎經緯離世，她都沒有哭。一定是因為昨天晚上，聊什麽千紙鶴！聊什麽星座啊！真是閑的。

慕子琰身子向後，靠到椅背上，沒有說話，目光落在她的黑發上。

她回過身，見他探究地看着自己，頓時惱火：“我那不是哭，做了個噩夢而已。”

“什麽樣的噩夢？”慕子琰問。

“關你什麽事啊！”莫優聲音高了八度，掩蓋自己的慌亂。

慕子琰不說話了。房間頓時安靜下來。

莫優意識到，自己反應太誇張了。

她眼神飄了下，咳了聲，放緩語氣說：“我睡覺的時候警惕性很高，所以你不要碰我，免得傷了你。”

“我知道了。”慕子琰平靜回道。

做了個噩夢而已……這世上有讓人笑的噩夢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小魚 的手榴彈，感謝 習習小兔x5、玉弄寒x20、祆魅 的營養液，麽麽噠~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