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鬧騰

過了幾日,果然蕭妙音有書讀了。

世家裏的規矩是,不管庶出嫡出,都要讀書。可是蕭家那樣子,只要女孩子們不愛讀,蕭斌也不會對兒子那樣掄起拐杖打上去。

愛讀就讀,不讀拉倒。

說起這個,蕭妙音倒是羨慕那些世家女了。

教小孩,教習的東西永遠是基礎的東西,只要水平別太次,多少還是能應付的過來。此時還沒有科舉,北朝中做官用的還是魏晉的那一套九品中正制,唯一好一點的是,漢人世家無法和魏晉那樣,徹徹底底占據推薦人才的道路。得了貴人賞識,也是一條出路,不過還沒人覺得教個庶出女兒就能如何的。

蕭妙音這日裝扮一新,也不知道常氏是給蕭斌灌了什麽迷魂湯,蕭斌幹脆一揮手,就讓蕭妙音和那些兄弟們一起去讀書。

蕭家底蘊不深厚,家學是不用指望了,都是從外面請來的師傅來教孩子們讀書。

不過教男孩的那些師傅總歸是水平好一些。

常氏在蕭妙音上學的前一日給她沐浴了一番,一大早就讓阿昌阿梅等人給她穿上新衣裳,頭發也梳成包包頭一樣的總角,發髻上挂着小珠子,常氏看過再三确定沒有差錯之後,才摟着女兒說道,“好三娘,在前面上學記得和阿兄阿弟們好好相處,聽先生的話。”

蕭妙音被人打扮的和個團子一樣,聽着常氏這麽囑咐,臉上滿是笑容,“一定!阿姨就放心吧!”

常氏聽了女兒這麽一句,點了點頭,她看向阿吳,“你帶着這孩子去吧,記得在前面一定不能随意,若是被我知道了……”後面的話常氏沒有說,但是她抿平了的嘴角卻告訴乳母,一旦真出事了,她絕對不會講什麽情面。

常氏是個妾,但是在王府中處置個把奴婢,她還是能的。

“婢子哪裏敢不盡心,”阿吳立即吓得臉色蒼白,事情一旦牽扯到兒女身上,常氏就會不如平常阿麽好說話了。

“嗯。去吧,和兄弟們好好相處。”常氏摸了摸女兒的包包頭,目送女兒離去。

家中庶出郎君讀書,身邊都會有個陪讀。蕭妙音是庶出女,但常氏有心不讓她被完全比下去,也給配備了一個小丫鬟,小丫鬟長得粗壯,力氣比一般同齡男孩子力氣還大。

乳母這樣的身份不能一直送小娘子到學堂裏去,只能吩咐跟着到門那裏就不行了,乳母只好吩咐小丫鬟“阿難,好好服侍小三娘。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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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妙音一聽那個‘小三’立即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身後的阿難倒是憨憨的點點頭,“我知道了,一定會好好服侍小三娘。”

“稱呼改改,叫三娘就行了。”這在三娘前面加個小字,蕭妙音整個人都聽得囧囧的。

“是,三娘。”阿難是家中仆役之女,能被常氏看中,就是覺得這個女孩力氣大,一人抵上幾個,到時候出個什麽事,也好幫忙。

蕭妙音帶着阿難走過學堂的門檻,就往裏頭走去。

乳母在門口張望一會,瞧見那邊郎君們來了,連忙躲避。

先生是早早的來了,課堂裏突然多出這麽一個小娘子,倒是沒有半分驚訝,家中小娘子讀書原本就不是什麽稀罕事,甚至這兄妹一堂也不奇怪。

“三娘子就在那邊坐下吧。”先生随手就指了一個位置。

蕭妙音道謝之後,帶着阿難就坐到那個位置上,阿難年紀不大,但手腳麻利,給她取出了筆墨等物,整整齊齊放在案上。

陸陸續續孩子們都已經進來了,除去大郎蕭佻和長公主所出的蕭拓之外,其他的庶出郎君到了開蒙年紀的都來了。

對于這麽一個多出來的小妹妹,那些小郎們驚訝有之好奇有之,不屑有之。

還有些交頭接耳的談論起蕭妙音的生母來。

妾侍們的出身都不高,蕭斌此人好色,對妾侍們的要求也非常簡單,有容色身段就可以了,至于德行一概不求。

所以妾侍們也是眼皮子淺的很,彼此之間都是争風吃醋,養在身邊的郎君們父親見得少,母親的見得多,自然是跟着親母學了。

常氏得寵,早就被其他妾侍嫉恨,少不了在兒子面前咒罵幾句的。

先生瞧着兩三個總角小兒低頭私語的樣子,不禁心中不喜,沒有規矩的人家哪怕富貴了,做派都是讓人瞧不起。

先生瞧着學生說話越說越起勁,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立即拿着戒尺在桌子上啪啪的重重敲了幾下。

這下子,那些原本只顧着說閑話的小孩子立即安靜下來。

“将書展開。”先生清了清喉嚨,開口道。

書都是一卷一卷的,至于成本的書籍,這會還沒有出現。将書卷推開,竟然是《急就章》,蕭妙音心裏有些結舌。《急就章》原本就是小兒識字所用的教材,可若是剛剛學的孩子,恐怕難度不小。她擡眼瞧了瞧先生,先生只管将上面的字一個個用洛陽音讀出來,向學生教授如何寫,至于她懂不懂,先生沒有半點表示。

蕭妙音一下就明白了,先生恐怕也懶得管她這麽一個庶出的小娘子,學的好學的壞沒有任何關系,反正小娘子又不靠着這個掙前途,讀的好了是個才女,讀的不好,也沒人在意。

蕭妙音咧開嘴角,看了看上面的字,字是漢隸很好認,一眼看下來除去幾個罕見的難字,基本上都認識。

一路讀下來倒是沒有太大的阻礙,先生搖頭晃腦的讀,幾個孩子也搖頭晃腦的。頗為滑稽。

“周千秋,趙孺聊。爰展世,高辟兵。”蕭妙音跟着孩子一起讀。

一節課沒有一個固定的時間,通常是先生說的累了,就自然會停下來,喝口水,然後示意學生們可以适當的去玩耍活動一下筋骨。

蕭妙音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将手裏的書卷放下來,也走到外面曬曬太陽。這久違的學生生活,讓她頗為懷念。

但是她正在懷念的時候,偏偏有幾個不長眼的阿兄來找麻煩了。

常氏一個月能‘霸占’蕭斌半個月,兒女緣也好,這怎麽會不讓其他的妾侍眼紅,常氏平日裏不愛和妾侍鬧,孩子們都是管束好在院子裏的,想要找麻煩簡直是難。

如今找着機會,這些小郎們又是在喜歡惡作劇的年紀,除去一個,其他的都圍過來,滿臉的不懷好意。

“三娘。”為首的五郎直接就對她開始發難,“你一個小娘子沒事讀甚麽書?”

“……”蕭妙音對這種小孩子很看不上,但開口就是惡意滿滿的話,“阿兄此言差矣,當年蔡文姬也是女子,可是卻學富五車,哪怕中原大亂被匈奴擄去,在困境之中,也能作下胡笳十八拍流傳至今,甚至其父所著都是她回歸中原之後整理,試問阿兄,女子讀書有何不可?”

五郎直接被她一個大招給轟的體無完膚,幾個孩子的年紀差的都不是很遠,還在讀急就章,蔡文姬是誰都傻傻分不清。

果然她看到五郎直接就通紅了一張臉。

“再不然,例如南朝王謝。”蕭妙音今日早晨是看出這群同父異母的兄長們對她的不善,原本大家生母都不一樣,這年紀還不到什麽理解同姓同源的道理,跟着生母學了那一身的毛病,要是慣着日後吃虧的就是她。

“謝安,謝太傅,阿兄們可知道?”蕭妙音道,果不其然她收獲了幾雙迷惑的雙眼,“陳郡謝呢?”

迷惑依舊。

“謝太傅當年在淝水之戰中以多勝少,戰勝北秦而揚名天下。他有一個侄女謝道韞,謝道韞是謝太傅的侄女,當年謝太傅親自教導她,後來晉朝大亂,謝道韞夫婿和兒子皆被殺,她帶領仆婦斬殺亂兵數十人,甚至還保下自己的外孫,等到平定亂事,她垂簾與人讨論學問。兒再問阿兄,女子讀書有何不可?”

五郎臉上頓時漲得通紅,他們不過是才開蒙的小兒,哪裏知道什麽蔡文姬謝道韞啊,能把自己的名給寫出來就算是不錯了。

竟然在女孩子面前丢了這麽大的一個臉!

嘴上說不過,那麽就動手!

五郎沖着六郎一眨眼,兄弟倆伸出爪子就來扯蕭妙音的頭發。

阿難見着,立即把蕭妙音推到身後去,如同一座小山護在她的身前,她展開雙臂,不讓前面兩個臭小子碰到身後的女孩。

“賤婢,讓開!”兩雙爪子推到了阿難身上,阿難在家中原本就是粗活做多了的,兩個小男孩的力氣她完全不看在眼裏。

哪怕五郎六郎出言辱罵,她還是不動如山。

“有本事你出來,別和你那個阿姨似的,有本事勾引人,沒本事出來見人!”氣憤之下,五郎連在自己母親那裏聽來的罵人話都嚷嚷出來了。

一邊罵還一邊推搡阿難,“你個賤婢滾開!”

蕭妙音是庶出的,但她也不覺得常氏就有什麽錯,要是光景好,常氏哪裏會給蕭斌做妾,聽到五郎嘴裏不幹不淨的,她從阿難身後出來,眉頭緊蹙,對着五郎就是一巴掌拍了過去。

罵人都罵到了生母頭上,她要還是忍,那就真的是烏龜王八!

小孩子也不帶這樣的!

她一巴掌就扇到了五郎的臉上,啪的一下響,五郎捂着臉頰被打懵了。五郎生母就這麽一個兒子,蕭斌又不寵愛她,對着這麽一個寶貝蛋自然是看得比什麽還重。別說打,就連重話都未曾說過一句。

五郎挨了這麽一巴掌,哪裏肯依,立即撲上來就要和蕭妙音拼命。

阿難眼疾手快,伸手就把五郎的後衣領給提了起來。

先生在屋內聽見外面鬧得有幾分不像話,原本打算出來管管,誰知道幾個孩子還扯起後宅的婦人事了!這下他可不好出言了,等到要打起來,先生才想起去阻攔。

才走出屋,那邊關起來的門從外面一腳給踹開。

一個青衣少年周身被外間的光芒籠罩,眉眼間帶着不快,他站在門口,環視了在場所有人一圈,最後視線落在被提起來的五郎身上,“都在吵甚麽?”

原本還鬧哄哄的院子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XX:常氏你個小XX,有本事勾引男人,有本事出來啊!

大哥:尼瑪你們吵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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