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回憶
見到蕭嬅的那張臉,蕭妙音還真的是吓了一大跳,同樣是生病,哪怕知道後面還有一個妹妹在做鬼,她還是能躺在榻上該吃的吃,該睡的睡,如今養出來氣色雖然不比落水之前,但還是算上好的。可是蕭嬅整個一氣色灰敗,甚至瘦的臉上都開始發尖了。
家中小娘子在這個年歲上都是圓滾滾的可愛的很,而且時風也不喜歡女子尖臉,認為尖臉的女人福氣不好。
“四娘想要到哪裏去呢?”蕭妙音沒有忘記自己來的目的,她伸手就攔在蕭嬅的面前,唇邊帶笑。
她原本就長得不錯,這麽氣勢洶洶的事,偏偏她做的春風細雨一般。
蕭嬅腳步停了停,她近乎是有幾分狼狽的別過臉去,“我去何處,與你有何關系?”
此話出口,在場的人包括蕭嬅自己都吓了一跳。
雖然不是同母所生,但蕭妙音還是蕭嬅的姊姊,長幼有序,蕭嬅不能用這麽沖的口氣和蕭妙音說話。蕭妙音當年收拾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庶出兄長,還是因為他們說了侮辱生母的話來。
蕭嬅心中原本就對蕭妙音不喜,她還記得前生,蕭妙音再次回到宮中對她的嚣張無禮,對着她那裏能夠說出好話來。
“想不到多日未見,四娘的脾性大有長進。”蕭妙音面上沒有露出半點怒容,反而笑吟吟的說出讓蕭嬅變了臉色的話來。
今日蕭嬅心中害怕煩悶,出來走走,身邊也沒有帶上多少侍女,如今帶上到那一個正在猶豫要不要站出來呢。
“……”蕭嬅被蕭妙音這句話氣的個半死,原本青白的臉上也浮現兩篇不健康的紅暈。她在嘴上向來是吵不過這個賤婦的,當年在長秋宮那麽多人的面前,蕭妙音說下臉就下臉,哪怕面對長秋卿的斥責更是顧若罔聞。
臉皮之厚,其人之無恥,簡直讓她甘拜下風。
“那麽三娘擋在這裏是想作甚麽呢?”蕭嬅拿出當年在長秋宮的氣勢反問道。
蕭妙音瞧着這位頓時強起來的氣勢,心裏感嘆果然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四娘前段時間想要把她給推池子裏頭,回頭面對她還這麽理直氣壯。
“作甚?”蕭妙音輕笑一聲,伸手就攥住了蕭嬅的手腕,“自然是和四娘一敘姊妹之情。”
蕭嬅這段時間來都瘦的快皮包骨頭了,手腕上細的幾乎就剩下一把骨頭,蕭妙音原本年紀就比她年長,而且精心休養了那麽一段時間,力氣比蕭嬅大上許多不止,她動手一拉,蕭嬅就被帶的一個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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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一直在那邊裝死的侍女終于是站出來了,“四娘!”
“嗯?”蕭妙音一擡頭,笑盈盈的看着阿哥侍女,“喲,這是要作甚?我和四娘一同游園共述姊妹之情,你個賤婢出來作甚?!”
話語後半句怒意一顯,那個侍女就往後瑟縮了兩下,阿難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拎起侍女的後衣領子就往外面走,“女郎們要游園,我們還是回避為好。”
阿難多年習武,體格不是弱女子能夠有的,甚至幾個壯年男子都打不過她,拎個侍女簡直是和抓只小貓崽一樣。
蕭妙音見着人已經被阿難拖走,她回過頭來越發的溫柔,“來,四娘,我們過來。”說着,不顧蕭嬅的掙紮就将她一路強行拖到那邊的樓臺去。
王府太大了,處處美景,但是大多數時候沒人。蕭佻喜歡南朝景色,也讓工匠仿照南朝在家中偏僻地帶修建了不少南朝景色,可是這些美景都沒有多少人來,除了那些按時來打掃的侍女和仆役。
蕭妙音拉着蕭嬅一路前行,完全不在意身後蕭嬅一直在掙紮,到了芙蕖池邊,她一把就将蕭嬅推在地上。
蕭嬅被蕭妙音推了個趔趄,她險些倒在地上,勉強站穩了,蕭嬅回過頭來譏諷的笑道,“這會不裝姊妹情深了?”
“誰和你裝?”蕭妙音見着蕭嬅面上毫不掩飾的憤恨,心中越發覺得莫名其妙,她沒有和蕭嬅有什麽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而蕭嬅對她的敵意已經再明顯不過。
“哼!”蕭嬅冷笑一聲,就往外面走。結果走了幾步就被蕭妙音擋在前面。
“誰準你走了?”蕭妙音嘴角噙着笑,手裏還在把玩那塊壓裙用的玉珏,她比蕭嬅大了三歲之多,人正在發育的時候,比蕭嬅高了許多。蕭嬅在她面前就是一個弱小者。
“你要作甚麽?”蕭嬅此刻才察覺到蕭妙音來者不善,袖中雙手握緊,勉強沉靜下來問道。
“我要作甚?”蕭妙音覺得簡直可笑,一直到了這會蕭嬅還假惺惺的。不過想想也是,哪個陷害人的還會老實承認自己有這個心思呢。
尤其謀害姊姊,這個罪名說出去,估計會讓蕭斌恨不得把她掐死。
倒不是蕭斌有多愛女兒,而是實在是丢不起這個人。自己家裏小娘子們掐成一團搞得和盤絲洞一樣的,說出去估計會被人恥笑。
到時候就算太皇太後想要擡舉自家侄女,恐怕都有幾分困難了,拓跋家的大王夠不夠蕭家女用還是個問題呢,一個大王配一個王妃,一圈下來還有剩,那些蕭家女總不能給自家姊姊做小妾去,到時候哪家願意娶?
要不是看在那會蕭嬅都還沒碰到自己,是她腳下一滑掉到池水裏,她非得把蕭嬅折騰去了一層皮不可。
“你自己做的好事,難道你自己不記得了?”蕭妙音微微歪了歪頭,模樣格外的無辜,清麗的眉眼間閃過一絲凜冽。
蕭嬅頓時心裏咯噔一下,她上輩子在進宮之前順順當當,哪怕和蕭妙音一樣是個庶女,但在太皇太後的一道旨意下進宮成為皇後,人生可謂是順風順水,而之後就是一樁接着一樁的羞辱。
但是她自持身正,到如今還是頭一回做這事,蕭妙音一提起來,她第一反應就是蕭妙音已經知道了。
“我做了甚麽事?”蕭嬅心虛,但嘴上還是在嘴硬。
“常山王都明明白白告訴我了。”蕭妙音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這個四娘到底有多少能耐,“四娘或許不知道,我在宮中之時,和常山王交好。”
“……”蕭嬅瞳孔一縮,上輩子進宮前的事很多她都忘記了,而且進宮之後,蕭妙音是僅次于皇後的左昭儀,和宗室并沒有多少交好的跡象。不過常山王的确沒有反對皇帝廢後和再次立後。
原來這兩人裏頭竟然還有這種淵源。
“常山王說了,他見着是你推我下去,而且也說了願意指證。”蕭妙音俯下腰,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你……”蕭嬅此刻胸口生疼,她恨不得撲上去将那張清麗的面龐撕個米分碎,她擡起手來就要給蕭妙音一巴掌。
面前的少女見着她揮掌打來,伸手就捉住了她的手腕。
蕭妙音在宮中學過騎射,對上蕭嬅這種小女孩和撓癢癢一樣,何況……蕭妙音微微偏過頭,阿難已經向這邊走過來了。
蕭妙音一手捉住蕭嬅的手腕,反手一記耳光抽在她臉上。
耳光并不重,打在臉上也不疼,只是耳光聲清亮,讓被打的人格外覺得羞恥。
蕭嬅被打楞了,緩了一息,她很快掙紮起來就要和蕭妙音拼命。這麽多年來,哪怕是上輩子凄涼的被廢,她在寺廟中也沒有受過這種屈辱。
阿難上前,将蕭嬅推開,并且将她兩條手腕扭在身後。
蕭嬅左右掙紮,她眼睛裏幾乎快要滴出血來,“蕭妙音,你這個賤……”話還沒罵出口,蕭妙音又一巴掌甩了下來,打的她臉一偏。
“你應當慶幸,我還至少将你當做妹妹看。”蕭妙音拿出錦帕,将手仔細的擦了擦。
“明明就是你自己摔下去的,我根本就沒有碰到你!”蕭嬅挨了兩個耳光,身後阿難一雙手将她雙臂扭緊,讓她動彈不得。
“那麽你承認了是想要推我下去的?”蕭妙音嘴角一勾反問。
“……”蕭嬅面色憤憤。
這個妹妹不但是情商堪憂,而且智商也頗為感人。
“你信不信,我就算在這兒淹死你,也沒有人會追究?”蕭妙音看了看那個芙蕖池,回過頭來問道。
“你!”蕭嬅沒有想到蕭妙音竟然會這麽說話,“你敢?!”
“我為何不敢?”蕭妙音存心想要給這個妹妹一個教訓,侯氏竟然管不到她,那麽就讓自己這個姊姊來教一回,這次竟然都害到她頭上來了,下次天知道還會做出什麽瘋狂事來。
“我的好妹妹,別把自己看的太重。”蕭妙音挑起嘴角,“你在府中默默無聞,你阿姨又不受寵,更重要的你所謂的同胞兄弟在宮中,天高皇帝遠的,他們能夠對你這個妹妹做到甚麽?”
蕭妙音記得,那對雙胞胎對這個妹妹可是沒有半點兄妹之情。原本就養在宮中,心裏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而且和這個妹妹完全沒有見面過,哪裏來的情誼可言?
“就算你死了,阿爺也不過是給口棺材拉出去埋了,你當有人給你主持公道?”蕭妙音站在那裏,姿态優雅的走了兩步,“這府裏的小娘子太多了,生母受寵的,容貌長得好的,多的去了。你當你自己是誰呢?”
“……”蕭嬅此刻已經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哦,對了,你不是還跟着個侍女嗎?到時候一塊兒丢到裏頭淹死,也算是個四娘子落水,忠婢相救而亡,好一段佳話啊。”
“你好狠毒……”蕭嬅憋了許久,喃喃道。是的,這麽狠毒的婦人,當初到底是怎麽入了陛下的眼?
如今這世也是,想起前段時間皇帝派中官來賞賜器物,蕭嬅心中一陣絞痛。
“是你先惡毒在先,其實你又蠢又毒,難道不知道?”蕭妙音站在那裏看着蕭嬅的臉色越來越壞簡直想大笑出聲。沒那個能耐還想出來害人,要是她真的沒了命也算了,可惜她不但活的好好的,而且還知道了,那麽不給教訓這事就不算完。
“阿難,把她給我丢進去。”蕭妙音走開幾步。
阿難拖起蕭嬅就往水池那邊走去,蕭嬅尖利大叫,“蕭妙音你這個毒婦,我一定化為惡鬼來找你索命!”
“我不信這個。”蕭妙音呼出一口氣,“活着的時候就不能拿人怎麽樣,還以為死後能如何?況且淹死的人可難看了,我就怕你沒那個臉來見我。”
阿難力大無比,蕭嬅的那些掙紮在她手裏簡直就是和小孩子過家家似的,抓住手臂整個人就被往水裏按,頭沒入水中,冰涼的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她拼命掙紮,卻還是呼吸不得。
沒想到這輩子竟然結局會是這個,她不甘心,她想活!前生哪怕被廢,送入寺廟做了一輩子的比丘尼,但她還是想活。
蕭妙音站在那裏瞧着蕭嬅的頭被阿難按入水中,比起她這個學過水的,蕭嬅是名副其實的北人,不會屏氣,只能拼命的掙紮。
阿難察覺到手中人掙紮的減弱,手上一用力,将濕漉漉的蕭嬅提起來,丢到草地上。
“噗!——”蕭嬅嗆出一口水來。
蕭妙音踱步到她面前,她的本意是要給蕭嬅一個厲害看看。這種人她也不是沒見過,欺軟怕硬,看着人好欺負就上來,給了教訓就縮回去了。
“我一定會将此事告訴阿爺。”蕭嬅吐掉口裏的池水,開口就是這麽一句話。
蕭妙音簡直可樂了,“你去啊,我不攔你的。”她蹲下·身來看着蕭嬅那張平庸的面孔,“不過你可別忘了,如今我的身份是甚麽,而你又是甚麽。府中上下都知道,陛下中意我,而且東宮也有意我入主後宮。”
蕭妙音瞧着蕭嬅狼狽的樣子,笑了笑,“你覺得,阿爺會因為這件小事就把我怎麽樣麽?”
蕭斌怎麽會因為一個可能連長相都記不住的庶女就去怪罪她。
“而且有人證麽?有物證麽?”蕭妙音看向阿難,“告訴我,我們四娘子這麽一身到底是怎麽來的。”
“回禀三娘子,是四娘子自己一不小心滑落水中。”阿難答道。
“你無恥!”蕭嬅來來去去只會說這麽一句了。
“比不上你不要臉。”蕭妙音反口就一句,根本就不将她的那點道行看在眼中,“如果你要去,那麽我自然是會請常山王前來,到時候恐怕你的阿姨說不定要換個夫家了。”
侯氏和常氏一樣都是妾,更不好的是,侯氏無寵。蕭斌對妾侍們沒有多少真情的,哪怕生過兒子的妾侍也是一樣的無情。犯了錯,有個兒子照樣被人領出去。
侯氏是鮮卑人,也不例外。
“……”蕭嬅臉上霎時褪盡血色。
“自個好好想想吧,好四娘,”蕭妙音懶得再和面前的蕭嬅說話,她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就算要得罪人,也得好好想想。我今日能夠對你手下留情,是因為你是我的妹妹,要是換了別人,說不定直接要了你的命。”
蕭妙音說了這句,再也不看蕭嬅一眼,帶着阿難離開。
蕭嬅方才面部被按入水中,此刻打濕的頭發上的水珠順着發絲滴落在衣服上。侍女噶過來的時候見到蕭嬅這一身的狼狽吓得一下子就跌倒在地。
“四娘子?”
“回去。”蕭嬅的嗓音嘶啞難聽。
蕭妙音當夜就聽到了蕭嬅發了高熱,“讓人請醫官過去看看。”蕭妙音坐在那裏道。
醫官除了給蕭斌蕭佻看病之外,另外給看的就是蕭妙音了。
“三娘子,何必多這麽一回事呢。”阿昌就想不明白了,這兩個院子裏的人除了下人之外就沒多少來往。
“嗯?”蕭妙音坐在那裏微微偏了偏頭。
“三娘,這事你還是別開口的好。”常氏小心謹慎了一輩子,這會也不例外,“當初你發熱的時候,是你阿爺開口的。如今郎主都沒說甚麽,你出這個頭,阿姨有些擔心。”
自家女兒又不是什麽嫡出的小娘子,要是被有心人拿來說事就不好了。
“好吧,就聽阿姨的。”蕭妙音聽後點頭。
阿昌舒了一口氣,自己身上又少一件事了。
侯氏的院子中,這會正兵荒馬亂,侯氏坐在女兒眠榻邊,看着高燒不退的女兒幾乎要流幹了淚。
“這才好,怎麽又熱起來了?”說着她給女兒擦拭了一下頭上的汗珠子。
今日跟着蕭嬅出去的侍女低下頭,事情經過侍女多少都能猜到一點,不過小娘子們之間的恩怨,她可不敢攙和。而且四娘子自己也說是她不小心摔的,關她甚麽事。
疾醫過來看了診脈,開了方子下去。藥湯熬好,把病人牙關撬開灌了下去。
“為何要這麽對我?”忙亂中,常氏聽到自己女兒的嘴裏飄出這麽一段癔語。
“四娘?”
“為甚?”蕭嬅昏昏沉沉中,似乎又回到了前生的長秋宮,長秋宮自從她入主以來,從來等不到皇帝的到來,她戰戰兢兢的做一個賢後,皇帝不喜歡她不要緊,她可以學姑母,從全國各地挑選出各色鮮妍的少女來侍奉天子。
但是擇選良家子之事讓大長秋奉到天子面前卻被駁回,如今宮中無人不知,天子獨寵左昭儀,甄選良家子被駁回,難保不是左昭儀幹的好事。她把蕭妙音召來,直言要蕭妙音莫要獨占皇帝寵愛,要宮中雨露均沾。
那些話她也有私心,要蕭妙音明白,她才是中宮皇後,而蕭妙音自己不過是左昭儀,哪怕僅次于皇後,也是個妾。
既然身為妾侍,就應當老老實實,莫要存甚麽不好的念頭。
“四娘所言,妾就算想做也做不成。”左昭儀美豔的面龐上是遮掩不住的譏諷,“陛下要來,我又怎麽能擋得住?不如四娘自己去勸?”
“放肆!”她拍案而起,“與我将她拖出去!”
“皇後就是如此不容人?”當日皇帝就怒沖沖而來,手指指着她,年輕英俊的臉上滿是怒火。
“左昭儀對皇後不敬,難道不該罰?況且妾不過是按照宮規,杖責十杖,罰抄女誡百遍。難道陛下這就心疼了?”她氣憤之下,連平日皇後的矜持也顧不得了。
“你不是自以為是賢後麽?”皇帝俊美的臉上滿是譏諷,他步步緊逼,逼得她連連後退,“你自己去翻翻兩漢的賢後哪個如你這般,不能容人,要抄女誡的恐怕是你自己!”
“陛下此話該從何說起?妾每日為宮務繁忙,為了陛下子嗣甄選良家子入宮,左昭儀輕浮好妒,難道陛下連這個都分不出來?”她幾乎快哭出來,她做的那一切難道都還比不上那一個?
“你就少作孽吧。”皇帝絲毫不理會她的眼淚,“每次甄選良家子,動辄千人,掖庭怨女甚多,民間骨肉分離,宮中開支龐大。你這是為朕着想?只是為了你自己吧。”
皇帝退開兩步,“盡責?不過是為了一己之私何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
“看來陛下是一定要護短了?”她冷笑。
皇帝看着她,目光裏沒有半絲情感,“左昭儀有傷在身,那百遍女誡不必抄寫。另外左昭儀性情溫和娴淑,有大家之儀,日後席座與中宮同等。”
腦中轟然一聲,等到反應過來,她已經抓住皇帝的袍袖,“陛下何必這麽羞辱妾!”
皇帝公然插手皇後權力,而且還讓左昭儀和她在坐席上同等,這分明是在威脅她!
“羞辱?”皇帝目光冰冷,“那麽你對她呢?況且甄選良家子之事,難道還是你分內事?”
“妾不過是行當年太皇太後舊例,陛下何必發怒?”
“不要在朕面前提起太皇太後!”皇帝嘴唇緊抿,“你也莫以為朕不敢動你。”說罷,拂袖而去。
她跌坐在地衣上,呆呆看到皇帝的背影消失,過後放聲大哭。她甄選良家子不過是照着太皇太後的舊例,到底是哪一點戳着天子了?
“我哪點不好,哪點不好啊。”蕭嬅燒的已經開始說胡話,嘴唇皲裂,露出米分紅的肉。
侍女見狀,拿來葦管,向她唇上滴水滋潤嘴唇。
“四娘,四娘……”侯氏被女兒的連連呓語吓得連坐都坐不住。
“阿姨,阿姨……”病榻上的人睜開眼,抓住侯氏的手,“兒對不住你啊。”
她哪怕做了皇後,生母還是沒有得到一絲半點的诰命,逢年過節,連宮都入不了。反觀蕭妙音,若不是怕人非議,恐怕都能給常氏封個國夫人。
“四娘你這是說甚麽傻話?”侯氏反握住蕭嬅的手,“四娘聽話,好好養病啊。”
這邊兵荒馬亂的亂着,第二日清晨,宮中來了中官,是陛下派來問蕭家三娘到底有沒有痊愈。
蕭妙音早就好的不能再好了,中官當即就把人接了回去,速度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王府長吏親自将人送到宮車上,等到中官一行人走之後,他擡手擦擦額頭上的汗珠。這差事可真不好做啊。
蕭妙音入宮直接回了昭陽殿,長壽宮她沒有宣召一般都不回去。
太皇太後的性子在她看來頗為古怪,就算是親姑姑,除非必要,她都不會去親近的。小皇帝這會和太皇太後表面上是祖孫情深,背地裏指不定恨對方呢。
她還是不怎麽去拉這個仇恨了。
回到西昭陽殿,秦女官将她迎接進去,“三娘子可算是回來了,您不在的這段時間,陛下常常來這裏獨坐一會。”
“嗯?”蕭妙音聽秦女官這麽說,頓時覺得很稀奇,她只不過是回家了這麽一段時間,拓跋演就跑到她這裏來了?
頓時覺得有種壓力啊……
“三娘子,這是好事。”秦女官平日裏見着拓跋演和蕭妙音這對小兒女親親抱抱的,恨不得都黏到一塊去,不過三娘子也不是真的開竅。
“我知道啊。”蕭妙音點點頭。
要說是好事,那肯定是好事。小皇帝應該多少都對她有點真心,不然就算太皇太後壓着,多少還是會流露些甚麽的。
漢宣帝能那麽寵愛毒死發妻的兇手的女兒,還是因為那是霍光還在世,霍成君有個彪悍的父親。她的阿爺就算了……
雖然姑母臨朝稱制,但終究還是隔着一層關系的,而且蕭家女兒多,不差她一個。
正想着,小黃門扯着嗓子的通傳,“陛下至——”
蕭妙音從床上慢慢起身,走在前面,見着一個高大的少年從殿外走進來。他今日是內裏穿着漢人的交襟衣,外面是翻領胡服。
混搭起來,還挺好看的。
“阿妙回來了?”拓跋演一把握住她的手,就往裏面走。
“這幾日在家如何?”拓跋演問道。
“挺好的,阿弟也長高了,妹妹也會背書了。”蕭妙音在拓跋演面前報喜不報憂,“嗯,都挺好的。”
“你也挺好的?”拓跋演問。
“嗯。”蕭妙音點點頭,她露出笑容來,“在自己家當然也好啦。”
“……”拓跋演不知道要說甚麽好,他伸手輕輕捏了下她的鼻子,他力氣大的很,捏她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唯恐不小心傷到了她,“貓兒都對我說了。”
少女眨眨眼,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啊?常山王他……”
“貓兒不告訴我,我還不知道。”拓跋演嘆口氣,“那個人是誰?”
蕭妙音垂頭,心裏對貓兒豎起一個大拇指。她沒有多少心情為四娘瞞着,比起自己去哭訴,不如讓人問起來的更為妥當。
“……”少女垂着頭不發一言。
從貓兒的話語中,拓跋演能夠知道是王府裏頭其他的小娘子做的,瞧見蕭妙音這樣,知道她是不忍心。
“你啊,怎麽這麽好心?”拓跋演長嘆一聲,将她擁入懷中。
蕭妙音額頭抵着他的衣襟,開口的時候已經帶着些哭音,“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惹的妹妹不高興。”
這話是說真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蕭嬅,還是說蕭嬅根本就是那種‘看人不順眼根本不需要理由’的人?
“說罷,誰?”拓跋演垂下頭在她耳畔輕輕問道。
少年的體溫高,呼出來的熱氣吹拂在她的耳朵上,激得她一顫。
又在正大光明耍流氓!
蕭妙音将頭埋的更低,過了好一會才低低答道,“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