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良家子
荀家兄長從燕王府回到家中,荀家清貧,回來的時候蕭斌聽家人說親家的犢車實在是不像樣,蕭斌有心贈送馬車,都被荀家兄長婉約拒絕了。
他來只是和蕭家商談兩家的昏事,若是拿了車回去,先不說自家的條件能不能飼養好馬,這麽做也有辱門風。
一下車,荀家娘子上前走了幾步,“如何?”
颍川荀氏百年世家,如今即使不複當年,也不會在兒女昏事上不講究太多。
“蕭家大郎我看過了,倒是和來人說的一樣,不沉湎于酒色。”荀家兄長道。
沉湎酒色的人,哪怕裝的再好,臉上的白粉擦的再厚,可是那雙眼睛是渾濁不堪的。那個青年眼中清明,想必應當不是那種人。
“如此便好。”聽到他這麽說,荀家娘子心頭上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士族和寒門以前是不通婚的,後來戰亂連連,士族式微寒門崛起,所以也有些一邊變化。可是士族将女兒嫁給寒門到底為其他士族所不齒,若不是這次宮中下令甄選良家子入宮,為了不讓小娘子入宮白白浪費青春,也不會如此。
“觀其人倒是個正派作風。”荀家郎君家中清貧,可是一雙眼睛卻是随了祖上,他相信自己看的沒錯,“可惜就是未能和他下上一盤棋,若是能下棋的話,從棋路上更能窺見為人如何了。”
錢財重要,但荀家嫁小娘子出去也不是為了錢財。
想起蕭家的出身,荀大郎心中納罕,按道理說這種外戚出身的家族最容易出纨绔子弟,偏偏還有個那樣的人物,看來只要天子還顧念祖孫情,不對蕭家下手的話,蕭家前途還是可以期待的。
“那我就把這個消息告訴玉娘。”荀家主母對這個消息感到很開心,原本這心裏還七上八下,生怕帶回來的是個壞消息,眼下終于能夠放心了。
說罷,她就向屋內走去。
家中沒有多少餘糧,仆婦和家仆加起來只有三四個人,平常光是庖廚下的那些事就夠那些仆婦家仆們忙的了,荀家娘子也找不到人幫她把小娘子給叫出來,自己進屋子裏去了。
甄選良家子一事在民間鬧得沸沸揚揚,無心送女兒入宮中博富貴的爺娘們加快速度嫁女兒,趕在朝廷的禁婚令之前把女兒給定出去。結果禁婚令一出,還是有不少的倒黴蛋被抓了個正着。
宮中選人十分嚴格,樣貌肌膚身高等等都十分嚴格,一個不合格便被刷下。瞧着女兒被拉走的父母們也只能希望自家女兒的容貌入不了天家的眼。
蕭麗華從自己和清河王定下之後,往宮裏跑的比以前要勤快的多,先是到東宮那裏去晃一晃,然後就到西宮這邊來。
東宮和西宮隔着老大一段距離,她還只是個未來清河王妃,只能靠兩條腿來回跑。蕭妙音聽到她從東宮那邊跑過來,吓得連忙讓宮人去扶蕭麗華進來。
她自己坐馬車和坐辇從東宮回到西宮都要老半天,更別提用兩條腿跑的了。
蕭麗華被兩名宮人攙扶着進來,在床上坐下。她這一身肉都被養的嬌貴了,許久沒有動彈,一下子來這麽狠的,差點都起不來。
宮人上了一杯溫熱的蜜水,蕭麗華拿起那只荷花金杯,仰頭就将蜜水一飲而盡,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家中的事,你聽說了沒有?”蕭麗華問道。
蕭妙音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我在宮中沒有聽到甚麽消息。”
要是朝堂上有甚麽異動,她多少都能聽到點風聲。
“哦,說起來是你大兄的事。”蕭麗華伸手一拍額頭,“你大兄可走了大運了,你知道麽?伯父竟然給他聘下了颍川荀氏的小娘子。”
蕭麗華原先心裏看不上士族的那個派頭,覺得那些士族也不過是占着個姓氏的便宜,不過後來和這些士族打了些交道,不得不承認士族還是有他的過人之處。
“啊?”蕭妙音坐在那裏原本打算喝水的,結果手放在杯子上不動了,“颍川荀氏的小娘子?”
“沒錯,就是那個多出美男子的颍川荀氏。”蕭麗華說到荀家多出美男子之時,臉上的笑容都促狹了好幾分,“可惜啊,我都沒有機會去看看。”
蕭協那個樣子,蕭麗華自己看了都倒胃口,很同情阿娘要守着這麽一個男人過日子。結果小慕容氏自己私底下養了那麽幾個面首,蕭麗華後來知道吓了一跳,不過驚訝歸驚訝,她立刻裝作甚麽都不知道,甚至還去看了看母親的新寵是個甚麽模樣。
“這好模樣難得,但是要是有風度的,那才是真絕色。”蕭麗華感嘆道,她家阿娘養的那幾個男寵都是只有臉腦子空空如也的草包,恐怕過不了幾個月就要膩了。
“這話說的沒錯。”蕭妙音點頭,“這不光是要長得好看,而且肚子裏也要有墨水,說起來我們和荀家的郎君是沒有緣分的啦。”
蕭麗華捂住嘴笑到雙肩抖動,“本來就沒緣分。”
長得再好看,除非到了太皇太後那一步,別人看不上她們,也不好逼人伺候她們啊。
“清河王怎麽樣?”蕭妙音突然想起這件事來。
“哦,三郎啊。”蕭麗華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些,“還好吧。這幾日來我家來的比較多。”
“那就好。”蕭妙音瞧着蕭麗華提到清河王的時候,沒有多少不耐或者是氣憤的神情,看樣子應該是個好兆頭。
“你和陛下如何?”蕭麗華經過上次那麽一回,多少都有些将蕭妙音當做自己人看,畢竟她還是開導了自己的。
“很好啊。”蕭妙音眨了眨眼笑道,“前幾日陛下才讓人送了一座珊瑚到我這裏來呢,二娘要不要看看?”
“珊瑚我又不稀罕。”蕭麗華靠着銀耳這一項手裏就不知道有多少錢,珊瑚她也買過,反正也就是瞧着好看,看完了也就忘記到腦後了。
“我問你,最近太皇太後下令甄選良家子入宮的事,你知道麽?”蕭麗華有些憂心忡忡的,如今後宮空虛,小皇帝早就到了婚齡,蕭妙音在宮中這麽幾年都還沒有定下名分。這能不讓人擔心麽?
“知道啊。”蕭妙音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麽蕭麗華會問起這件事,這事挺大的,要是想不知道,才難吧?
“那你還不着急啊?”蕭麗華看見蕭妙音真的半點不着急,瞧着小臉蛋白裏透紅,就知道吃得好睡得香。蕭麗華心裏都佩服她,要是換了個人,這會恐怕都已經着急上火了。
“我為甚麽要着急?”蕭妙音反問。
“良家子入宮,到時候多出那麽多女人出來。”蕭麗華想了想,要是太皇太後給清河王塞這麽多女人,恐怕她非瘋掉不可。
“那會你要怎麽辦?”
“……”蕭妙音嘴抿了抿,“放心,太皇太後只是想要皇長子而已。”
“這……”蕭麗華聽到她一句,立刻就說不出話來了。選那麽多的良家子,一來是填充空虛的後宮,另外一個就只能是為了皇嗣了。
皇長子,那可是太皇太後能夠屹立三朝不倒的根本,她聽老人說過,當年小皇帝才在後宮出生,得到消息的太皇太後立刻罷朝回到後宮将才出生的小皇帝抱走。
這麽急不可耐,看着心裏都覺得有些發寒,尤其太皇太後和小皇帝之間沒多少祖孫情可言。先別提先帝死的蹊跷,太皇太後撇不清關系。就從幾年前太皇太後要廢帝這麽一件事,就可以看出小皇帝在太皇太後眼裏不過是個物件,至于祖孫情根本就是扯談。
太皇太後這不是急着想抱曾孫,而是要又拿一個皇長子扣在手裏做籌碼呢。
此時宮人将糕點擺上來,蕭妙音拿了一塊奶糕慢慢的咬。
這件事她想過好幾次,知道是遲早的事。如今拓跋演是天子,可是頭上還壓着個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要做的事,他們能阻止麽?蕭妙音是沒有這個以卵擊石的勇氣,東宮要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螞蟻難不了多少,她很珍惜自己的一條小命,拓跋演同理。
“……還真的是氣悶。”蕭麗華過了一會野想通了其中的緣故,她坐在席上,手握成拳頭。雖然說蕭家如今都是因為東宮來的,但她還是好想把這個姑母給收拾掉!
“沒事,瞧着我都覺得沒關系。”蕭妙音拿起一塊奶糕遞給蕭麗華,“多吃點,這奶裏頭的膻味已經去了,味道不錯。”
“……”蕭麗華接過來和她一起啃。
“清河王那邊二娘抓緊些,這會兒他們還有時間,抓住就好了。”蕭妙音一塊奶糕下肚,拍拍手。
“我知道了。多謝你提點。”蕭麗華道,她對付個少年還不是手到擒來,尤其這個少年還有心和她培養感情。
“到時候宮中又會多出許多美人,看着也很養眼呢。”蕭妙音下一句,差點讓蕭麗華把口裏的東西給噴出來。
蕭麗華立刻想起了清河王,一時間也頭大如鬥了,她這個好像也不是省心多少。
甄選良家子,層層選拔,能夠送進宮裏來的,那都是頂尖的人物。已經能夠遇見又一批鮮嫩的少女被送到天子的面前。
年少人正是對美色感興趣的時候,宮中不少人猜測,雖然天子對蕭三娘情誼深厚,又怎麽忍心看着這麽多的美人獨守空房,說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傳出來了。
蕭妙音自個掰着手指算了算那些新選入宮的良家子進宮的時間,然後拉着拓跋演帶着她一道上宮門上的閣樓了!
當年太皇太後的夫婿,也是拓跋演的祖父,就是在閣樓上遇到了入宮的那個貌美罪婦,一見到人,就失魂落魄,甚至等不到天黑宣召,直接就在庫房裏就把人給睡了。
蕭妙音站在閣樓上,雙手扶着木質的欄杆就往下面看。宮門高的很,上面的人居高臨下,能将下面看得清清楚楚。
“阿妙小心點。”拓跋演見着蕭妙音上了閣樓就和個放風出來的猴子似的到處看到處跑,忍不住出聲提醒。
“待會那些良家子要從這裏過。”蕭妙音指了指宮門下的路,“大郎會不會也看上個可心人?”
她一臉天真無邪,可是拓跋演知道要是自己答得不好,恐怕回去少不了要被鬧騰一番。平常男子遇上這樣的事,要麽就是連連說不會,要麽就是覺得心煩氣躁,覺得少女無事生非。他卻是松了一口氣。
東宮下令甄選良家子的事早就到了他耳裏,他也沒讓人瞞着蕭妙音,照着她的性子,要是瞞住她,恐怕才會更讓她發怒。這幾個月,蕭妙音該吃的吃,該睡的睡,除了不怎麽愛搭理他之外,一切和平常一樣。
今日說出這些話,他倒是渾身輕松了。
“你在這裏,哪裏有甚麽可心人?”他笑道。這話說出來旁人聽着都覺得臉紅,那些內侍們頭垂的更低,好似這樣自己的存在就不惹人注意了。
“說的好聽。”蕭妙音看了看,過了一會,幾個中黃門領着浩浩蕩蕩的良家子隊伍過來了。
在宮中哪怕是大臣也要走路,更別提這些剛剛進宮的良家子。若是沒有意外,在被皇帝看上之前,這些良家子在宮中都是從小宮人開始做起,所以哪裏來的車坐。
蕭妙音站在樓閣上,看着那些良家子的臉,個個面容清秀,身形高挑修長。看來負責選人的女官黃門沒有放水。
良家子從地方上層層挑選出來,入宮之後被女官教了宮規,此次進西宮,都是小心翼翼唯恐有半點差錯。
拓跋演瞧着蕭妙音看得認真,他走過去,瞟了一眼下面的少女們。
他乍看了一眼,覺得那些良家子和宮廷中的那些宮人也沒有多少區別。他宮中的宮人來來去去不知道多少人,不過在他看來都是面目模糊之輩。
“都是美人。”蕭妙音咬了咬指甲,說着她就狠狠瞪了拓跋演一眼,“陛下好福氣。”
“喜歡,就讓她們去伺候你?”拓跋演靠近了,在她耳畔笑道。
他早熟,長得快,嗓音裏還帶着少年變聲的那麽一絲沙啞。
“才不要,我那裏滿員了,到了我那裏也是做浣衣婦。”蕭妙音撇了撇嘴。浣衣婦是宮廷中最下等的,苦活累活都歸那裏,一個豆蔻少女進去不到幾年恐怕就要被擡着出來了。
“給你做浣衣婦也是好的。”拓跋演伸手捏了捏她袖下的指尖,少女手掌白皙柔嫩,柔若無骨,他覺得自己握着的就是一小塊雲。
蕭妙音原先心裏還有那麽一些擔心,聽到拓跋演根本就不将那些良家子放在心上,哪怕給她做浣衣婦都絲毫不在意,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拓跋演瞧着她頭垂着,也不排斥他的靠近,想起兩個人也有兩三月沒有親近了,他一手環住她的腰就往屋內帶,“外面風大,吹着風待會又要頭疼。”
蕭妙音哪裏不知道他想要做甚麽,心裏罵了好幾聲色狼,不過她裝模作樣的反抗幾下也就讓拓跋演抱到裏頭去了。
那些良家子對于拓跋演來說就沒有多少好看的,比起往常的那些宮人只是多出那麽一點憧憬而已。其他的要說甚麽不同,也沒有。
兩人坐在寬大的車輿內,他手指時不時在蕭妙音的脖頸上掃那麽一下,他前不久過了生辰,算起來已經有十七歲了。現在正把他腿當枕頭的少女也快十四歲了。
民間少女十三四歲就能為人婦,拓跋演感受着指下細膩溫熱的肌膚,胸口起伏。她應該……也可以了吧?
“……”蕭妙音把他腿當枕頭,向後一個翻身,頭就撞在他肚子上。拓跋演腰間的蹀躞帶東西挂了一堆,蹀躞帶的帶扣正好貼在她額頭上。
然後蕭妙音覺得好像哪裏有些不對勁。
冬日裏兩個人穿的都多,在外面的時候外面還要加上一件狐裘禦寒。但是……
蕭妙音下意識的就伸手去摸,結果一把被拓跋演攥住。她擡頭看着他,此刻他臉上通紅,不知道是害羞還是被車內熱氣給烘的。
呼吸粗重,倒是像某個時候。
她一下子就悟了。
哎呀呀呀!耍流氓!
蕭妙音一下就從他腿上起來,臉上也紅了。這種事真的沒辦法當做沒發生過啊!蕭妙音眼神亂飄,少年人好像在這方面自制力都不強?好像男人都這樣吧?!
她腦子裏亂想些有的沒的,過了好一會才擡頭看拓跋演。
“那個,我聽說男子都是這樣的,是不是?”
拓跋演臉一下子涼個透。
到了昭陽殿,兩人才從辇中出來,毛奇雙手攏在袖中,口鼻向外呼哧着白氣,“陛下,東宮請陛下過去一趟。”
“我先過去,你在殿中好好看書寫字。”拓跋演臉上還有些僵硬,他說完這句話,就反身回到辇中去了。
蕭妙音自己回到殿中,讓小黃門把那些字帖都拿來,她看着那些字帖,覺得果然小皇帝是到了騷動期。
“噗嗤”蕭妙音自己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到了長信殿,拓跋演在外殿将身上的狐裘褪下,去掉一身的寒氣。
長信殿中溫暖如春,甚至殿中的人穿的多一些,額頭上就起了一層薄汗。
“大郎來了?”太皇太後見着伫立在下首的少年,手中朱筆頓了頓,放在一旁。
方才太皇太後行朱筆畫赦,拓跋演當然看見了。這原本是天子的權力,但此刻已經落到了太皇太後手中。
他只是一瞥,然後很快垂頭,似乎甚麽都沒見着。
“老婦這次讓大郎過來,乃是為了大郎的事。”太皇太後将手裏的筆放在一旁,“你如今已經十七歲了,十七歲放在平常人家裏也該是兒女成行了。”
“先帝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皇子皇女了。就是你大父的時候,十四歲也有了你阿爺。”太皇太後說這話的時候,眼眸微垂,嘴角的笑意也淡了點,“如今你也到了年紀,是該誕下子嗣了。”
“兒恭聽太皇太後教誨。”拓跋演雙手攏在袖中對禦床上的太皇太後一禮。
“良家子入宮,後宮裏也該有人在了。三娘陪伴你幾年。老婦在萬壽宮,也能聽到你們的事。”太皇太後當初也沒有想到,自己那一個侄女竟然還真的得了皇帝的喜歡,不過小兒女的情誼在她眼裏也不過那樣,美色當前,哪個男人還顧得了?
當年她的那位好夫婿還不是一樣的?見着年輕貌美的女人,連對方是罪婦的身份都顧不得,光天化日的在庫房裏就成了事。
他的孫子跟他恐怕也是一個德行。
“大母?”聽到太皇太後提起蕭妙音,拓跋演心中一動,他是想封蕭妙音為皇後。但是太皇太後一直不開口,他也不能越過東宮。
“老婦想了想,你和三娘情誼深厚,恐怕是看不得她嫁給別人的,不如留在宮中也好,依老婦之見,可封為三夫人之一的貴人。”
拓跋演原本心裏正高興,當最後一句從太皇太後的嘴裏說出來,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涼水兜頭潑下,刺骨冰寒滲進了骨髓。
“大郎?”太皇太後說完這句,打量着他。
“啊?大母。”拓跋演猛地醒悟過來,他垂下頭,姿态無比的恭順,“三娘乃是大母的侄女,只是三夫人之位,是不是……過于委屈她了?”
“三夫人之上便是左右昭儀,左右昭儀之上只有皇後。”太皇太後手指在憑幾上敲了敲,“三娘還年少,冒然接手那個位置你當真是為了她好?”
北朝很少直接冊立皇後,幾代皇後都是從下面的妃嫔中手鑄金人成功才得以被封皇後,當年和太皇太後一起在鑄金坊鑄造金人的那些妃子同時有六七人之多,但是最後鑄金人成功的只有太皇太後一個人。
因此當時年僅十四的貴人得以一飛沖天成為皇後,日後更是憑借着這身份成為皇太後,太皇太後。
“立三娘為皇後,勢必要開鑄金坊,手鑄金人。可是三娘被你養成那個嬌嬌性子,她要是進了鑄金坊,恐怕連澆銅水都不會,到時候你是要天下人都看她的笑話?”太皇太後說這話的時候,眉頭蹙起來。
“是兒之錯!”拓跋演跪下來。
“罷了,也是你一份癡心。”太皇太後說到癡心二字,眼裏的諷刺濃了些,“天冷,你也別在地上跪着了,寒氣入體日後你是要吃虧的。”
說着,讓內侍扶拓跋演起來。
“你和三娘都還年輕,日子長着,不在于這一時。”太皇太後道。
“是,兒遵命。”拓跋演垂下頭應道。
太皇太後看着拓跋演,滿意的笑了笑。
蕭妙音在昭陽殿中已經練了好一會字,她看了一眼那些也是摹本的蘭亭集序,放了手中的筆。
寫東西寫久了脖頸會覺得酸疼無比,一個小宮人膝行過來,給她揉弄脖頸,小宮人手法老道,一會兒她就覺得輕快了。
“三娘子,陛下回來了。”昭陽殿中的黃門宮人對蕭妙音都畢恭畢敬,就差開口稱呼她為娘子了。
“回來了?”蕭妙音從床上下來,兩個宮人上前,服侍她穿上錦履。
“……”拓跋演見到她滿臉笑容朝着自己走過來,想起在長信殿裏的事,他嘴角抿的更緊。
“阿妙。”他拉過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懷裏。
“?”蕭妙音被弄得莫名其妙,明明走之前還在害羞,怎麽一回來就換了個畫風了?
“怎麽了,大郎?”她反手抱住他的腰。
蕭妙音在心裏轉了無數個可能,太皇太後罰他了?罵他了?還是将他怎麽樣了?總不可能打他一頓吧?
她遲疑着要不要開口問,不過想到青春期的少年都是要面子的,還是別問了吧?
“……”拓跋演聽到她問起自己,心中越發難受。從小到大,他幾乎就沒有多少順心的事,如今後宮都是聽命于太皇太後。
“阿妙,你聽我說。”拓跋演屏退左右,緊緊抱住懷裏的少女。
蕭妙音險些被抱的喘不來氣,她只好把拓跋演往外推了推,想要告訴他實在是抱的太緊了。
“太皇太後說,封你為貴人。”明明只是一句話,拓跋演說出來卻十分艱難。
“……”
“阿妙?”拓跋演良久沒有聽到蕭妙音說話,以為她傷心了,“阿妙,莫要傷心,我日後一定讓你入主長秋宮。”
“大郎,”蕭妙音鼻子被他衣襟上的金線弄得鼻頭癢癢的,“我這樣的出身,是這樣的。”
她一開始還對做皇後有點小幻想,後來在宮內看得多了,聽的事也多了,覺得或許沒那麽容易。她嫡母是博陵長公主,但生母不是。生母沒法挑選,她也不可能去嫌棄常氏如何,常氏為她不知道擔心了多少次。要是為這個嫌棄她,那是沒良心。
“不準說這樣的話。”拓跋演雙手按住她的肩膀,“甚麽出身就該這樣的?”
“那麽……日後我會不會對別的女人下跪行禮?”少女的眼睛紅了,雙眸浮上一層淚光,“除了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之外……”
貴人是三夫人之一,位視三公。她并不是嫡出,在出身上就有些壓不住,她早就料到會有波折,要是一來就是冊封皇後才讓人覺得奇怪。她早有心理準備了。
“不會。”拓跋演回答的斬釘截鐵,“東宮不準。”
即使沒有立即封自家侄女為皇後,但是皇後的位置也一定是蕭家的,左右昭儀的位置,說不定還會空着。太皇太後哪怕再忽視這個侄女,也不會看着侄女侍奉別的女人來打她的臉。
“我也不準。”拓跋演道。
“……”蕭妙音擡頭,手指在他唇上點了下,“嘴上說了不算。”
“……”拓跋演抓過她的手,她此刻眼睛微微帶着點紅,但好歹是不哭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