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飯飽之後我收到我媽的短訊,她叫我回家一趟,估計是已經看到了我的成績,我自知逃得過十五躲不過三十,告別黃毛後便搭着智能駕駛往家裏趕。
回家路程不算遙遠,我父母剛剛吃完晚餐,剛好有時間見我。
我媽并沒有一見面就跟我提考核的事,只拉着我的手溫柔地問我覺得讀書怎麽樣,開不開心,有沒有交到新的朋友,和宋醫生生活在一起還适應嗎?最近病情還穩定嗎,想不想爹地媽咪雲雲,完全不像興師問罪的模樣。
我一一回答,半真裏摻着一些半假,不想提及的就一筆帶過,我媽看出我的回答态度,果然沒有再多問,只是拍拍我的手背,憂心忡忡地說:“媽媽很擔心你。”
有點好笑,我看着我媽的臉,不知道她到底是發自真心說出了這樣的話,還是想讓我打開心防,才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這不重要,因為我媽很快表露了她的真正目的,智腦拉出一串名單附帶照片,她說:“你們學校明天有假期。”
言外之意太明顯了,完全不用點出。我掃過一眼那些Omega的照片和資料,手指假裝在上面劃拉了兩下,其實什麽都沒看到,然後随手一點:“就他吧。”
我給出答案後,我媽開始認真查看這名Omega的資料,說:“他還很小呢,今年才24歲,家裏是在裏格斯星球做能源開發的,雖然現在差了些,但發展潛力不錯……”
後面的內容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進去,但總歸是記住了。晚上我沒有回宋醫生的公寓,住在自己家裏,黃毛向我發來星際争霸的邀請,我很快接受,我們打到淩晨時分,宋醫生都沒有給我發一條短訊。
管家應該告訴他我是回家了,我想。
和黃毛的排名開始慢慢回爬,黃毛也知道明天放假,考核前我們約定明天要一起打一整天的星際争霸,于是在結束今日的游戲時光後,他問我:明天來我家?
我答:等相親結束。
黃毛這次直接打了視訊過來,他的拍攝角度堪稱死亡,将他的黑眼圈、剛冒出的胡茬和憔悴的精神狀态都展露無遺,好在他還有張底子不錯的臉夠他糟蹋,不然真的是災難現場,但黃毛自己顯然不這樣覺得,他甚至将臉怼近了些,并毫不掩飾嘲笑:“你媽叫你去的?”
“是啊。”我也躺平在床上,嘆氣:“去吃個飯送他回家就算事了。”
“你想得美。”黃毛試圖點醒我:“你媽不會讓這場相親那麽輕易結束的。”
我扶額閉眼:“祝我好運吧,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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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鏡頭,黃毛行出十分潇灑的軍禮:“那麽長官,祝你好運——”後面是忍不住的笑聲。
黃毛說得對,我一個瘋了十年的人顯然太小看當今社會的相親手段,短短一個小時內,鬼知道我避開了多少“不小心”将要潑灑的紅酒,鬼知道我規避了多少可能誘導A易感或者O發情的危險因素。
過程雖然花裏胡哨,但最終這名omega還是坐在了我面前。
“你好。”他笑着向我問好,伸出右手:“望先生,我是杜樂心。”
“你好。”我與他握手過後,請他坐下。
用餐中的一切流程都不需要我操心,但我也确實不想說什麽,兩句禮貌的寒暄之後,杜樂心主動開口對我說:“望先生能選擇和我見面,我很高興。”
我想至于這麽客氣嗎,我就是随手一劃拉選了你,這是我們的緣分,咱是新時代青年,全憑自身,真的不用這樣,因此更加禮貌。
不想接下來他說:“我以前見過望先生。”
我看着他,不明所以,他似乎被我茫然的表情逗笑,垂頭微微拉起嘴角,随後伸手到他坐下時肩頭的位置:“是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才十一歲,大概這麽高。作為學生代表歡迎您來主星中部慰問,我們握過手,還有合影。”
他從智腦上調出被修複的影像,我看到那個是我又不再是我的人時呼吸不免發生變化,他穿着軍裝,微笑着望着鏡頭,笑得不太自然,大概是不習慣做這種事。
右手則搭着一個男孩的肩膀,其實只有手腕碰到,親近又帶着距離,相比軍官而言,男孩笑得很真誠,頭微微歪向軍官的身體,有些羞澀,但極力表達了自身的情緒。
我看着這張照片,努力回想了一下,确實又這件事,然後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和宋醫生的那張合照……宋醫生。
“本來還有和您戰友的合照。”也許注意到我的出神,杜樂心解釋說:“不過後來中部發生轟炸事件,大概在我們舉家避難時意外丢失了,很遺憾沒有找到。”
我的戰友大多數都已經犧牲,這個世界沒有留下什麽和他們相關的東西,又處處是他們存在過的痕跡,比如南部新建的世界中心,海濱邊純白的鴿子等等,太多了。
我從感慨中脫身,轉而看向面前的omega:“我想起來了,謝謝你。”
杜樂心又說:“從兒時起,我一直都很仰慕您,剛認識字時,我就常常看有關于您的戰役報告和戰區新聞速遞,作為學校代表見到您的那天,是我生命中最開心的一天。”
我心下一涼。
他看着我的眼睛,接着表示:“但我其實已經決定要把這份仰慕放在心裏。”
我的心恢複正常溫度,不過确實因為他這句話随時準備好了再涼一涼的可能。畢竟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來相親啊——
“但是,您可能沒看過這份報告。”杜樂心調出報告,我不以為意望過去,然後大腦頓時嗡嗡一片,腦海裏只剩下鮮明的數據:98%,還有兩個字:完蛋。
醫學化驗報告成果顯示,我和面前的,這個叫杜樂心的、只見過兩面的、年齡相差23歲的omega,我們的信息素匹配率高達98%,在這個宇宙中,這樣的概率差不多為百億挑一,98%的人都遇不到這樣高匹配度的對象,遇到的基本上都會原地結婚然後上床。
98%的匹配概率是多恐怖的事呢,簡單來說,只要我想,我可以馬上讓面前這個omega為我發情,他也可以随時令我進入易感期,而我們兩只要标記一次,之後便不可能再從別人那裏獲取性|快感。
類似磕藥後的反應,多巴胺分泌阈值飙升到頂峰,對神經造成永久性創傷,終身都無法戒斷,可以稱為“信息素成瘾”或“信息素中毒”,只有彼此才是解藥。
我很慶幸,真的,我很慶幸我出門前噴了無數次抑制劑,又做了無數防護措施,不然我現在一定會奪門而出,不顧任何禮儀不顧任何風度,并發誓永遠不和杜樂心見面。
我看向杜樂心,表達我的觀點:“恕我直言,我認為這樣的高度匹配不是一件好事。”
好像預料到了我的回答,他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淡聲地答:“我知道,這很可怕。”
我不知道他笑容裏有沒有苦澀,但聽到他的話後我覺得很苦澀。
因為接下來他說:“雖然很抱歉,可我還是想告訴你,十三年前見到您的那天下午,我就提前分化了。”
“醫生的判定結果是信息素誘導的中毒症狀導致提前分化,從此所有抑制劑對于我來說都失去了作用。因為信息素的高匹配度,在沒有您的幫助的情況下,每一次的發情期都度過得很艱難。”
“而又因為我個人的體質原因,摘除腺體和替換信息素手術的失敗概率很高,事實上我已經嘗試進行過一次,但失敗了。”
他說:“雖然能感受到您已經做了很多防護,但其實基于我的成瘾性,我還是能感受到您信息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