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書桌前，宋聞舟換下一張寫完的數學卷，重新拿出一張空白的英語卷。
“哎。”穆遲擠在宋聞舟旁邊，一手撐着下巴，一手将中性筆轉得飛快，每隔幾分鐘嘆一次氣。
宋聞舟起初還會轉頭問他怎麽了，次數多了便懶得再搭理，八成又是“犯病”了。
穆遲轉着眼珠子瞅無動于衷的宋聞舟，整個上身趴到書桌上，更大聲地：“哎……”
宋聞舟目不斜視，充耳不聞。
“喂～”穆遲幹脆伸手抓住宋聞舟的筆，“你還真就一直學習啊。”
宋聞舟拽了拽，沒拽出來，轉頭道：“不是你說的要來學習嗎？”
“你沒看出來我說的不是真心話啊？”穆遲癟着嘴說。
宋聞舟心道穆遲咋這麽多戲，無奈地問：“那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麽呢？”
“我也不知道，”穆遲把頭磕在桌上，“我就是好無聊。”
宋聞舟微蹙着眉，穆遲到他家來做客感到很無聊，那就是他作為主人招呼得不到位。
确實，他一直埋着頭寫作業不理穆遲是做得不對。
于是宋聞舟放下筆，合上試卷，轉身正對着穆遲，回憶着穆遲的愛好，提議道：“那我陪你玩游戲？”
誰知游戲愛好者穆遲一口拒絕：“不想玩，以前每周末我一個人在家都是打游戲，都快吐了。”
這……
宋聞舟想起穆遲前面說的一年見不到父母幾次，和爺爺奶奶恐怕也說不上太多話。又想起以往穆遲周末找他聊天時貌似都是一個人在家，的确會有點無聊。
穆遲許久之前還誤以為他不愛說話是內心孤獨，其實真正會感到孤獨的是穆遲本人才對，他以為的其實是他的內心映照。
難怪他在學校時，無論課上還是課下話都特別多，恐怕是在家憋得狠了，所以才……
宋聞舟深深地看了穆遲一眼，不自覺放柔了聲音：“以後我不會不理你了。”
“？”穆遲有點奇怪為什麽宋聞舟突然溫柔起來了，但他很享受這種待遇，“那我們來聊聊天吧。”
“好，”宋聞舟點點頭，“你想聊什麽？”
穆遲一副“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說：“聊天哪有事先規定聊什麽的，就瞎聊呗，想到什麽聊什麽。”
宋聞舟凝着眼睛想了想，随手紮一塊水果扔嘴裏。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穆遲突然道。
宋聞舟含着水果聲音模糊地問：“為什麽？”
“因為你有我這麽好的同桌啊，”穆遲嘚瑟地說，“像我就沒有。”
宋聞舟忍住沒翻白眼，“我不好嗎？”
“嗯……你也挺好的，”穆遲掐出一小截小拇指，“不過還是比我差一丢丢。”
宋聞舟嗤笑了一聲：“自戀。”
穆遲悶笑了好一陣，最後斂住表情認真道：“說真的，我特別羨慕阿姨經常管着你，不讓你吃這吃那，不僅僅是為了你的身體着想，這種時刻有人管着的感受，我好像就沒有體會過。”
宋聞舟短促地“啊”了一聲，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抿着唇把裝水果的盤子往穆遲那邊推了推。
“我是屬于放養着長大的，”穆遲紮起一塊香蕉，沒吃，而是遞給宋聞舟，“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國打拼了，爺爺奶奶呢，可能是隔代親的原因，他們對我一直也不嚴厲。”
宋聞舟聽得認真，順手接過香蕉吃下，沒想到穆遲的父母是出國了，難怪穆遲不能經常見到他們。
穆遲說着垂下了眼皮，嘆氣道：“前些年，我爺爺生病去世了，奶奶的身體也沒有以前那麽強健，現在家裏的大小事奶奶基本都由我做主，更別說讓她管我了。”
宋聞舟咀嚼的動作停滞兩秒，有點心疼。
他不太會安慰人，想着要是他比穆遲更慘的話，穆遲會不會好受一些？
于是宋聞舟咽下香蕉後說：“我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我小時候他們都對我特別好，我想着長大以後一定要好好孝敬他們，但是……沒有機會了。”
本意是安慰穆遲，但說着說着宋聞舟真心實意地也難受起來，“我有時候就特別想念他們。”
“他們會知道你的心意的。”穆遲拍拍宋聞舟的肩膀，說，“你以後很想他們的時候可以去我家玩，我奶奶肯定也會喜歡你的。”
“好，”宋聞舟笑了一下，“有機會一定會去的。”
穆遲想逗他開心，挑眉道：“你知不知道‘有機會’這個說法是應付的意思，請問啥時候才是有機會呀？”
宋聞舟無奈随口道：“放寒假吧，我去你家拜年。”
穆遲聽到這話卻糾結起來：“不能早點嗎？放假我就要陪奶奶一起去國外了，我們每年都要在那邊和我爸媽住一段時間，可能要開學才回來。”
“嗯？”宋聞舟疑惑地問，“我還以為是有什麽原因你爸媽不能帶你出國呢，既然你們能去住那麽久，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在國外念書？”
“因為我爸媽要帶我走的時候我還太小了，我爺爺奶奶不讓。”
穆遲的爺爺奶奶認為國外的環境和國內大不相同，怕穆遲從小在國外長大會忘本，堅持要把他留在國內上學，讓他多學學本土文化，在他形成完整的三觀之前不讓他去國外念書。
宋聞舟聽完原因由衷地佩服穆遲爺爺奶奶的思想境界。
旋即他又想到一個問題：“那你現在這麽大了，奶奶應該不會再限制你了吧，所以你以後會出國嗎？”
問完宋聞舟又覺得他的問題有點多餘，穆遲的爸媽都在國外，看樣子似乎沒有回國發展的打算，并且沒聽說穆遲有兄弟姐妹，他以後八成是要出國的。
穆遲沒直接回答，而是一臉賤兮兮地問：“舟舟，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穆遲本以為宋聞舟會想之前一樣冷着臉說讓他“滾”，沒想到宋聞舟竟十分大方地點了點頭，道：“是。”
“你是我來這邊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宋聞舟難得地和穆遲推心置腹，“我會舍不得你很奇怪嗎？”
穆遲愣愣地看着宋聞舟好一會兒，小聲說：“不奇怪。”
“所以你會走嗎？”宋聞舟不死心地又問。
“不出意外的話……”
“粥粥，小穆，”任素儀恰巧在這時敲響房門，喊道，“出來吃飯了。”
穆遲的話被打斷，宋聞舟笑了笑，突然沒那麽想知道答案了，說：“先去吃飯吧。”
宋承朗已經參加飯局去了，宋聞舟母子和穆遲三人有說有笑地吃晚飯，說的主要是穆遲，笑的主要是任素儀，宋聞舟心裏莫名有點堵，只偶爾搭兩句話。
吃完飯，任素儀例行每周六晚上和老姐妹的唠嗑環節，回房間前說他倆學習辛苦了，讓宋聞舟帶穆遲玩一會。
宋聞舟暫時沒了和穆遲聊天的心思，只能拉着他打游戲，也不管穆遲會不會真的吐。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完全黑下來，又一局游戲結束之際，任素儀敲門進來告訴他倆她準備出門去接喝了酒的宋承朗。
穆遲連忙嘴甜地說：“阿姨您路上開車注意安全。”
“好，”任素儀笑着道，“車被你宋叔叔去的時候開走了，不能順便送你回家，你一會兒回去的路上也要注意安全，如果太晚了不想回去就在這兒睡。”
她說着轉向宋聞舟，安排道：“你到時候把客房收拾一下，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和你爸。”
宋聞舟點點頭。
穆遲在一旁擺手道：“其實不用麻煩的，我和宋聞舟睡一張床就好啦。”
宋聞舟：“？”
問過他意見了嗎？
“我們在寝室一直都是睡一張床的。”穆遲又說。
任素儀“喲”了一聲：“你們關系這麽好啊？”
宋聞舟淡淡地解釋道：“那是上下鋪。”
任素儀驀地笑出聲，一直到出門時臉上的笑容都沒淡去。
目送任素儀離開，宋聞舟和穆遲又玩了一會兒，見天色越來越晚，宋聞舟随口問道：“你确定要在這兒睡嗎？”
“怎麽？”穆遲嬉皮笑臉地反問他，“你不歡迎啊？那我走？”
宋聞舟嚴肅地看着他，“我是認真在問你，你要睡我就去給你收拾房間。”
“不能和你一起睡嗎？”穆遲癟着嘴說，“我還想和你徹夜長談呢。”
宋聞舟一口拒絕：“不能。”
穆遲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了嫌棄，傷心地問：“為什麽？”
宋聞舟早已想好了完美的理由，說：“因為你喜歡裸睡，我……不習慣。”
“這倒也是哦。”穆遲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他差點忘了這茬。
“我去給你收拾房間。”宋聞舟說着就要起身。
“算啦，”穆遲拉住他的袖子，“不能和你睡一張床，和我回家去睡也沒有區別。”
宋聞舟“哦”了一聲：“那走吧，我送你。”
“不是，”穆遲哭笑不得地說，“咱就不說挽留了，我怎麽感覺你在趕我走？”
宋聞舟撇開視線，“你的錯覺。”
“好吧。”穆遲走到書桌旁拿起自己的書包，“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就勞煩你送一下我咯。”
此時已經過了最後一班公交車的時間，宋聞舟把穆遲送到小區門口，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在穆遲上車之前讓他到家給自己發一條消息。
穆遲點點頭，上車後告訴司機師傅地址，又讓師傅稍等一會兒。
“你過來一點。”穆遲靠在車窗上朝宋聞舟勾手指。
宋聞舟不明所以地靠近，穆遲仰着頭對他說了一句話，說完不等他回答就讓司機開車走了。
宋聞舟愣愣地看着出租車消失的方向，好一會兒才轉身回家。
穆遲說：“雖然你是個小沒良心的，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不出意外的話我當然不會出國，我在這邊呆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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