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只是聯姻罷了
金岚療養院。
粗陋的樹蔭下,負責照顧陸夫人的保姆王萍焦急地探頭張望着,估計已經等了很久,陸嘯行見狀讓司機提前停了車,下來和王萍一起沿着寬闊的大道往院子裏走。
“今天太太發了好大的脾氣,午飯沒吃,晚飯的碗筷也摔了,還把我趕了出來,我是實在沒辦法了,才鬥膽請少爺來一趟。”王萍四十多歲,眼尾皺紋不少,從玫瑰莊園到金岚療養院,一直在陸夫人身邊照顧着。
她有個兒子在外留學,一刻也不敢歇,做事勤勉又謹慎,生怕丢了月薪過萬的工作。
“昨天還好好的?”陸嘯行聞言皺起眉。
“是啊。”王萍習慣性低着頭,背微微佝偻着。
“今天誰來過了嗎?”
王萍沉默片刻,試探着提了提,“您知道的,夫人每隔幾天就要給老吳打電話,詢問您的飲食起居。”
老吳就是玫瑰莊園的老管家。
陸嘯行腳步一頓,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接着擡腿往臺階上邁。
推開房門前,陸嘯行接過司機手裏的補品禮盒。
“媽。”
“今天有人送了盒好燕窩,特意拿來給您。”他很自然地和背對着大門坐在輪椅上的裴玉珍寒暄起來。
母子倆的關系實在夠不上親昵,陸嘯行随意放下手裏的東西,不遠不近坐一旁的軟凳上,一雙長腿沒地方放,顯得有些委屈。
他又很快站起身,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口。
“您身體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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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養餐要照常吃,沒胃口就讓廚師換換口味,夜裏早點睡,不舒服別硬撐。”
裴玉珍的臉色越發不好,陸嘯行一板一眼講着一些沒用的廢話,她早就聽得煩躁不已。
她的好兒子明明是接了保姆的電話來的,卻偏偏絕口不提她絕食的事,只當今天是臨時起意來看看。
等常規的問候語都講完了,房間裏只剩下了沉默,陸嘯行也不覺得尴尬,默默站了會兒,就準備打招呼走了。
好像來探視就是個任務。
“我現在活着就是個廢人,是個說話沒人聽的老太婆,不如趁早死了去找你爸好了!”尖銳的聲音刮着耳膜,裴玉珍終于還是沒忍住喊了起來。
“怎麽了,又是誰惹您生氣了。”陸嘯行耐心極了,“要是對這家療養院不滿意,我再給您換一家。”
可是裴玉珍和他爸陸柏川算不上恩愛,活着的時候相看兩厭,怎麽死後還懷念上了。
吱嘎一聲,輪椅終于快速轉了過來,“你別忘了你承諾過我什麽!”裴玉珍講話習慣直來直去,跟炮仗似的,這麽多年陸嘯行都習慣了。
小時候,只要聽到高跟鞋“蹬蹬蹬”的腳步聲,陸嘯行就會開始緊張。
他忽然笑了笑。
裴玉珍在他結婚時一直沒露面,還能怎麽了,不就是對這場聯姻不滿麽,估計是今天聽吳管家說了些什麽。
“只是聯姻罷了,您也知道的,晏家是我最好的選擇。”陸嘯行無意在此事上争吵。
“晏楠才是你最好的選擇!”裴玉珍将輪椅扶手上的軟墊拍得“啪啪”作響。
“如果不是和晏家聯姻的消息已經放了出去,陸柏言那個老畜牲逼得又緊,我壓根兒不可能讓你娶一個男人,還是,還是……”
還是什麽,裴玉珍突然止住了話頭。
陸嘯行一直靜靜聽着,随意頂了頂一邊的腮幫子。
從小到大,他的任何事裴玉珍都要管。
或許是發現自己對陸家大小事宜的掌控力越來越弱,以前就很固執的人現在越發偏執了。
好像不僅非常在意他能不能繼承陸家的全部家産,能不能扛起陸家的基業,還很在意他能不能将這份家産傳給下一代。
想得夠遠的。
陸嘯行知道,裴玉珍對他的聯姻對象不滿,不過就是因為對方是個男的,不能生養罷了。
畢竟他媽一直希望他能盡快有個子嗣,以前就想方設法陸陸續續往他身邊塞各種女人,荒唐事做過不少。
從他爸死後就沒停過。
等裴玉珍止住了話頭開始直着眼睛發愣,陸嘯行才給了點回應。
“是誰都無所謂,對我而言沒有區別。”說完這句,陸嘯行不禁假設了一下自己和晏楠相處的場景,沒忍住渾身一個激靈。
雖然覺得他媽很不可理喻,陸嘯行還是耐着性子解釋,“總不可能錢也要了,資源也要了,還讓晏家的掌權人給我生孩子吧。”
不知怎麽了,一向難纏的裴玉珍竟真的止住了問責,只問:“你确定你對現在的聯姻對象沒感情?”
陸嘯行不知道他媽想聽個什麽答案,要個什麽承諾。
“一個月之前,我們就是兩個八杆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婚後三周,我一直在出差,我們至今相處時間不足二十四小時。”
陸嘯行自覺減去了床上運動的時間。
他的臉上一向沒什麽特別的表情,也沒撒過謊,裴玉珍靜靜打量了一番,冷哼一聲,沒再糾纏,“等合作結束,趕緊離了。”她習慣下達指令。
“晏楠也不好,整天不着家。”言下之意是要陸嘯行離了之後再娶個能安安穩穩在家生孩子的。
陸嘯行點點頭應了,只說晚上還有應酬,沒等裴玉珍開口留他吃飯,轉身出了房間。
去近郊折騰了這一趟,到家時天色已晚,老管家給陸嘯行留了飯,幾道精致小菜都用瓷盅盛了起來保溫。
不見晏泊如的人影,應該早早吃過了。
家裏的裝修很有裴玉珍的風格,照着雜志上最貴的家具買個遍,組合起來後只覺得硬堆出的富麗堂皇裏透着股貨真價實的雜亂無章。
裴玉珍年輕的時候是真的漂亮,家境一般,學的是空姐,入的是娛樂圈,演了幾個角色後被陸柏川看上,高調追求了一番就順其自然嫁進豪門,當起了陸太太。
很明顯,他爸是個顏控。
搞不好顏控這件事是遺傳的。
陸嘯行靜靜打量了一圈空曠的餐廳,接着埋頭吃飯。
“吳叔,莊園一共多少個傭人?”他随意地問。
管家吳鐘有些不明所以,還是認真答道:“應該是十一個,前段時間剛辭退了一個花匠。”
“少爺要看花名冊嗎?”
陸嘯行擦了擦嘴,偏過頭,很認真地看着老管家的眼睛,“這麽多人,我開支不小啊。”
吳管家頓時低下頭去,明白陸嘯行這是在敲打他,現如今家裏管事的早就不是精神狀态不好的陸夫人了。
點到為止,陸嘯行起身。
“哦對了,吳叔。我爸活着的時候,是不是玩過什麽小男孩兒?”他突然問了句無厘頭的話,驚得老管家一時無言以對。
“老爺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也對,同性戀好像不能遺傳。”陸嘯行扔下這句出格的話,接着自顧自往樓上走。
裴玉珍有些反常,上了年紀後講話總有點颠三倒四是不假,可這麽些年一直沒停過要往他身邊塞女人的心思,難道不是因為他爸死得早,而是未蔔先知他是個同性戀?
他自己都不知道,裴玉珍又如何得知?
當然他是不是個同性戀還不好說。
被這麽一攪合,陸嘯行似乎起了點叛逆的心思,腳步沒停,徑直去了三樓。
晏泊如開門的時候,身上正穿着件奇怪的黑白長裙,白色的圍裙将腰身掐得很細,下面的黑色長裙衩開得高,行動間,有一截白皙的大腿從側邊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