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在座的都是皇親國戚和朝廷重官,沒有人不知道寒燕質子刺殺皇上後被下诏獄的事情,大家本就拿皇帝寵幸質子的事情當笑話看,堂堂一個國家,居然要進貢自己的皇子來保平安,未免太好笑了,可自從出了那檔子事後,笑的人都避之不及,唯恐觸犯了皇帝逆鱗,眼見着皇帝今天心情好,沂北王知道自己獻殷勤的時候到了,他用眼神示意坐在遠處的郭帆勁,沖他挑了個眉:讓你準備的人怎麽樣了?
郭帆勁放下筷子沖他比了個妥妥的手勢,唇語道:“放心吧,眉眼少說三分像,再有一個節目就該上了。”
沂北王得意地笑笑,他本來就打算在秋日祭上向皇兄獻一位絕色美人,既然皇兄喜歡鶴雲程那樣的,他就找那樣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長成那般容貌的還真是不大好找,也不知道郭帆勁究竟尋了個什麽樣的貨色來。
那人上臺時,以輕紗掩面,唯露出眉眼,秀眉微蹙,眼角含淚,絲竹起的時候他也随之起舞,他一眸一笑都恰到好處,像練習了許久似的那麽像,待将近舞畢時突然吹起一陣風,拂起他面上的白紗,衆人這才注意到,此人僅僅只有眉眼有三分神似鶴雲程,其餘部分則毫無可比性,活像一個泥塑中途失敗了的泥娃娃。
蕭璧鳴倚靠在龍椅上面無表情地望着他,衆人觑着他,猜測皇上心中在想什麽,蕭璧鳴突然勾了勾手要他上前。
他大喜過望地小步走到皇上面前,一身白衣随着步伐微微飄蕩,他虔誠地跪在皇帝面前,仰起頭看着蕭璧鳴。
蕭璧鳴草草地捏起他的下巴,左右擺弄了一下,突然“撲哧”一聲冷笑了出來,他前一秒還在看着那舞者的眼睛突然分毫不錯地落在了郭帆勁的臉上,捎帶着似有似無地瞟着沂北王,嘴裏寒聲道:“原來衆愛卿就是這麽揣度君心的啊。”
他的手突然一把掐住那個谄媚的舞者的脖頸,另一只手抽出佩在龍椅上的劍,當場毫不猶豫地刺穿了他的胸膛,他撲騰地抽搐了半天,嘴裏呼嚕呼嚕倒流出鮮血,一臉驚恐地望着蕭璧鳴,他嘴裏飛濺出的點點血跡噴灑在蕭璧鳴手上,宛如一張爛羊皮一樣倒在了一邊,他臉上的薄紗散落到一邊,露出了醜惡的下半張臉。
“郭愛卿,”蕭璧鳴揩了揩刀,皺着眉好似疑惑地望向郭帆勁,大拇指蹭掉了臉上的血漬,“這出演得次了。”
坐在席間的蕭煜卻不覺得這戲演得次,他饒有興致:“皇上這是真喜歡上了。”
韓青就坐他身邊,他本人以不近人情出名,都是絕對的聰明,否則難以成為蕭煜心腹,“可不是麽,”他接着蕭煜的話茬道:“一個替代品而已,就如此火大。”
“鶴雲程當真好手段,”韓青望向蕭煜。
“鶴雲程本身是有本事。”蕭煜回道,“皇上也抓着不肯放,怕被人染指。”
韓青冷聲嘲諷道:“王爺可不就愛搶皇上看上的東西嗎。”
蕭煜也不否認,只是打開這扇輕輕掩住了自己微笑的臉:“怎麽把本王說得這麽次。”借着折扇,他看見蕭璧鳴一壺又一壺。
立秋
鶴雲程想睜開眼睛看看,可是額角滲出的血液幹涸後黏在臉上,睜眼的瞬間連帶着眼皮上細小的傷痕一起作痛,他的五感只剩下聽覺,呼吸艱難而微弱,頭腦卻依舊清醒。
他感覺到自己被放了下來,從樟木做的刑架上,四肢骸骨都承受着難以忍受的疼痛,他分不清究竟是因為他體內的毒還是何禮信下的毒手,有人輕柔而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眼角的血痂,他疲憊不堪地睜開眼。
雙眼因為久閉而暫時不太适應眼線的光線,人影交疊,好像有五六個人,那些影子重重疊疊,合而又分,分而又合,最終變成一個人影,他滿臉憂慮,小心地捧着手在為他把脈。
……是楚和意。
……楚和意怎麽會在诏獄?
他飄忽的思緒又重新聚攏,牢間木門開合的聲音不斷在他腦中回放,他好像記起來了點什麽。
何禮信在來回踱步,他的靴子和青石板鋪的地面來回摩擦,急促而又慌亂:“不是喊人去請太醫嗎?人呢,怎麽一個二個見不着影子?”
“大人……那幫狗太醫都推脫着不肯來啊……”
“狗東西……真是狗東西……傳話出去,膽敢違抗命令的殺無赦……”好啊,燙手山芋,真是燙手山芋,打了還得治,殺了還得救……
“小的跟他們說了……”另一個聲音好像有點扭捏,“他們說治不好是死,不治也是死,死在皇上手裏不如死在您手裏,好壞幹淨利落少遭罪……”
何禮信眼前一黑,“他不是從母國帶來一個親信醫官麽?前兩日還求着要見的那個。”
“把那個叫過來,他肯定來。快點!再不快點人沒了我們都小命不保!”
……
是了,是何禮信叫的楚和意。
鶴雲程睜開眼睛看了看,眼神渙散,但是聽見楚和意對自己說:“公子,公子能聽見我說話嗎?”
他幅度極輕微地點了點頭,楚和意慶幸他沒傷到頭,總還聽得懂人說話,讨出準備好的湯藥遞了過去。
“公子趕緊把這藥喝下去。”
鶴雲程手臂動都沒動,不接。
楚和意心裏以為鶴雲程氣自己不來救他,當下就解釋:“公子,和意幾次在诏獄門口求見,都未可行,我們在天都沒有親信,也托不到什麽朋友,我想用錢兩疏通關系,可……”
“不是。”鶴雲程輕輕道。
楚和意還在繼續:“公子脈象浮中大空,此乃大虛大虧之症……”
他把湯藥遞到鶴雲程的掌心裏,卻不見他握住,瓷碗在他掌中站不住,摔到地上碎成幾塊,藥汁撒在地上,苦味一下子在空中蔓延開來。
“公子……”楚和意還要說:“公子啊……”
“不是。”鶴雲程開口制止他,輕聲道:“我動不了了。”
“我動不了。”他又确認了一遍,“暫時。”
楚和意一下子住嘴了,其實鶴雲程第一下沒接碗他就意識到了不對,鶴雲程這樣的人,就算落到這種境地,他也能再爬起來,斷不會自輕自賤放棄自己的身體,楚和意只是不敢确定。
“暫時?”他嚅動着嘴唇小聲問道。
“嗯……,時好時壞。”
楚和意還想問些什麽,卻聽門外有人高呼“參見皇上!”,整個诏獄的獄卒誠惶誠恐地紛紛下跪,從狹長的走道裏快步走過來一個人,他雙手背在身後,一身玄底祥雲繡金的袍子随着快速的步伐而袍角紛飛,何禮信抓住機會“撲通”一聲跪在了皇帝的道前,連連磕頭:“參加皇上,參見皇上……”
蕭璧鳴微微皺眉,擡起腳就要跨過他的身體,他在不遠處的牢房裏看見了陳列着的刑具,腳步愈發快了起來,他要找鶴雲程恐怕不大容易,這裏的獄卒大都穿着白色的囚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何禮信一把抓住他的袍角,想要将功補過:“小的這就帶皇上去。”
何禮信兜兜轉轉把蕭璧鳴待到鶴雲程的牢間前,他看見楚和意蹲在裏頭,他抱着鶴雲程的上身,正一點一點把手裏的藥喂進他嘴裏,一下子就炸了:“楚醫官怎麽在這兒?朕允許人探視他了嗎?!”
楚和意倚靠着牆就坐在牢間裏肮髒的地上,頭都沒擡,只是全身心投入手上的活:“陛下,臣再不來,鶴公子就要死在這裏了。”
何禮信在一旁貓着腰,縮着脖子點了點頭:“是,是……”
鶴雲程除了額角上一個掙紮時不小心自己磕碰出來的口子,身上幾乎看不到什麽傷痕,何禮信還是留了一手,鶴雲程雖然是被折磨得人将不人,卻也找不出痕跡來,然而蕭璧鳴是懂诏獄手段的,這幫子人把審人上刑當飯吃,手段自然五花八門。
他沉着臉寒聲問:“朕沒說過不準上刑嗎?”
何禮信心想皇帝陛下或許真說過不許動刑,但從龍椅到诏獄多長的一段距離啊,話穿着穿着就落半路上了,半截被當官的吞了,半截被另一個當官的修修改改又成了另一種指示,總之是為了早點從鶴雲程嘴裏讨出點什麽名堂好向皇帝邀功,畢竟攻打燕玲十四州還真是缺個名正言順的由頭,沒想到他奶奶的皇帝在乎的根本只有這個人。
他此時真想把腦袋給蕭璧鳴磕爛,只見皇帝陛下屈尊纡貴地踏進牢間裏,俯下身伸手就要從楚和意臂彎裏把意識不清的鶴雲程接走,楚和意拽住鶴雲程的衣衫,愣是沒讓。
他和蕭璧鳴無聲地對視了片刻,他的額角有青筋暴起,因為坐在地上,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