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靈氣過人

圓月方上樹梢。

婉興着一身皺緞繡花鑲邊真絲綢,禀退宮女,自己拿起衣服,對床上的人道:“小義,起床了。”

床上一個小山丘動了動。

婉興道:“今夜晚宴,不能遲到的。來,母妃幫你換衣服。”

許以星露出眼睛:“母……母妃,我自己穿。”

等許以星慢吞吞換完衣服出來,婉興轉身,眼前一亮:“小義長的真是好看。”她上前一步,抱起許以星,看着他睡得紅撲撲的臉蛋,又擔憂道:“兒啊,你最近怎麽睡這麽多。”

那個金手指說到底,也是耗費精力的。以防萬一,許以星畫了許多符,這才趕在宴席前畫完,畫完便倒頭大睡了。但沒法兒和婉興說,許以星就道:“床軟軟的,兒臣就很想睡覺。”

婉興一笑,擦擦他額上的汗:“以前苦了你了,今後都不會了。”

說來,也是因禍得福。一個月前,六七皇子來冷宮,吃了個暗虧,回宮後,那大宮女添油加醋說給了皇後聽,皇後深信不疑,便求着皇帝來解決了冷宮的廢妃。

誰料那皇帝得空一來,看見這不懂規矩的舊人竟生得越發美貌,便忍不住動了心思,正想就此揭過時,又瞧見了生得似他母妃的九兒子,這下好了,就找了個由頭一并帶出冷宮,還封了妃,賜了宮房,說要彌補之前錯過的光陰。

許以星頭上紮個小髻,套一件外對開绛紋滾邊小交領,皮膚白白的,一點兒都看不出是在冷宮長大的孩子。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母妃,這個給你。”

“這是什麽?”婉興定睛一看。只見許以星白生生的手心裏,躺着一個澄黃的護身符,只三角形狀,巴掌大,看起來小巧精致。婉興說:“你從哪兒拿的?”

許以星穿了個紅繩,認認真真地挂在婉興脖子上:“是兒臣自己做的。”

婉興失笑:“那母妃多謝小義了。”她只當是小孩子玩意兒,挂在脖子上有衣服掩着也沒什麽失禮的地方,就沒放在心上。

一輪明月高挂天空。青幔張,席幂展,歌舞升平。虹裳步搖聲涔涔,钿璎珊珊,嬌花巧笑,回裾轉袖間,似飛雪萦繞。

授完茶儀,各筵坐下。金卮酒滿,皇城主人坐在高堂之上,看着下方群臣,笑容可掬。

有人出列跪拜,舉酒杯道:“有道是‘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以朝,夕月以夕。’中秋佳節璧月圓,皇上仁慈,皇城以後必将風調雨順!”說完,一飲而盡。

衆人紛紛效仿,說着大吉大利的官話。只是近來外界的情況,不由得讓他們的話題轉到了別的方面去。

“皇城之外,魔族四入,無端擾民,致使百姓流離失所,實在是可惡。皇上仁厚,時常下令赈災,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定會保佑皇城的子民的。”

“皇城有龍息鎮守,四百年來,無任何外族敢來侵犯。想那魔族就算作惡多端,也不敢踏入皇城半步……”

許以星看着皇後身邊站着的大宮女,心說做人千萬不要随便立旗子。

皇上道:“那就承愛卿吉言。”他擺擺衣袖,示意大家自便。皇後和新封的婉妃坐在他兩側。許以星還小,皇帝特意允許在婉興旁邊擺了個席。

許以星小口吃着東西,忽然瞅見那七皇子興奮地朝自己招手。許以星回頭看了眼婉興。

婉興不喜歡他和皇後的人親近,按下他的手,低聲阻止。誰知皇帝也正好瞧見了,揮揮手,語氣慈祥:“婉妃就讓小義過去和皇兄說說話吧。朕瞧着,他們很喜歡小義啊!”

婉興斂眉應是。許以星餘光捕捉到皇後身邊那個大宮女焦躁的眼神,點頭應了一聲,便慢慢走下臺階,往左側走去。

許白泉等不及了,離席,上前拉着他的手坐到他自己的席位上。六皇子殿下在他對面,笑着點了點頭。

許白泉小聲解釋道:“六皇兄他被母妃訓了一頓,蔫了好久呢。”

宮女拿來坐墊。許以星就坐在軟墊上,歪着腦袋聽他說話。

“那日我看到了,你勾勾手指,那蟹黃酥就變成好多個螃蟹走了!”許白泉湊近去擠擠定以星的肩膀,“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麽做到的呀!我也想學!”

許以星咬了口葡萄,許白泉伸手将果盤都拿過來遞給他:“你說說嘛。”

“可是,”許以星又塞了個葡萄入口,想蒙混過關,“我不知道。”

許白泉輕輕推了推他肩膀:“你怎麽會不知道!”

許以星看他不像是受人指使來問的,似乎是真的對這種玄學之事很感興趣,便勾了勾手指:“那我偷偷……”

絲竹之聲紛擾,許白泉凝神細聽。

然而“轟隆——”一聲,異變陡生。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随之而來的,是一股熾熱的波浪。猩紅火焰沖天而起,濃煙滾滾如巨大的吞噬獸,張着血盆大口在往這邊來。驚恐的尖叫聲炸開,舞女宮女們、太監群臣們亂作一團,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保護皇上!”

“快去滅火!”

……

火光中,那個大宮女神色張狂,護着皇後離席的時候,和皇上婉興的距離越來越近。許以星瞥見了,心裏一緊。

“你快跟我走!”許白泉拉着他,急忙道,“你要去哪兒!”

“你保護好自己!”許以星說了一句便要往婉興那邊趕。誰知眼前一晃,被人一把抱住扛在肩上。回過神來才發現許白泉扛着自己哼哧哼哧地跑路,頓時哭笑不得,急忙道:“你幹什麽!”

“你個小屁孩想幹嘛去呢!他們會保護好你母妃的別瞎操心!”由太監宮女們護着,許白泉一邊跑一邊氣喘籲籲道,還拍了拍許以星軟綿綿的屁股。

許以星被拍得臉色發青,他想說誰才是小屁孩,但眼看着大宮女就要得手,許以星只好停下掙紮,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符,喝道:“定!”

如有風來,紙張動了起來,在空中翻轉盤旋了幾圈,然後果斷朝大宮女飛去!

大宮女“啊”了一聲,停滞在原地,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黑漆漆的匕刃和土地相撞,地上瞬間焦黑了一大塊,發出嗞嗞的聲音。她身邊的人驚慌失措,連忙遠離她。

大宮女臉部扭曲了一下,猛地盯往法力飄來的方向,就看見許以星正趴在一個人的肩上,兩顆黑曜石似的眼珠子一定不定地看着她。大宮女氣急敗壞,面目猙獰,仰頭大吼了一聲,像是野獸一般憤怒的叫聲,嘲哳難聽。

衆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魂飛魄散,驚恐萬分,如鳥獸散。

只見從那個大宮女身體裏,跨出了一條長着短毛的細細的腿,然後是第二條、第三條……到了最後,原本如花的女性身軀早已被脫落,留在原地的,是一只八條腿的蜘蛛精!

嘴中暗金黃色鋒利的獠牙,腥臭的涎水從嘴角滴落,蜘蛛精用前面兩條腿摸了下自己的臉,扭動着窄小的頭,對準婉興的方向吐出一簇火焰。外圍幾個侍從當場身亡,像幾塊黑炭倒在原地。

許以星心底一凜,連忙拍打許白泉的肩:“皇兄你快放我下來!”

許白泉跑累了,離火堆遠了許多,便慢了下來:“幹嘛!”他放下肩上的小孩,不經意回頭,就看見一只醜陋的蜘蛛精碾碎了龍椅,嚎叫了一聲:“這什麽東西!好醜啊!”

許以星站穩,看了看蜘蛛精身後滔天大火,皺眉,低聲喝道:“去!”一張符便從袖中飛了出來。

符咒沖天而起,在皇宮上方停住,如中天之日,發出白茫茫的光。忽地炸開,滿目靈光,仿佛天上有娃娃在號啕大哭,瓢盆大雨從天灑下。

雨水落在蜘蛛精身上,使她慘叫了幾聲,倒在地上不得動彈。

許以星瞅準時機,往上沖去,又被許白泉提溜住衣領。小身板掙不過,許以星都快擠出淚水來了,氣餒道:“你真煩人!”

許白泉樂了:“我知道你有特殊的法術,但是你這小身板上去能做什麽呀!還不如在這隔岸觀火呢!”雨滴落在臉上,許白泉情不自禁舔了舔:“奇怪,怎麽這雨是鹹的?”

要是平時,許以星就要阻止他舔雨了,但現在他沒空,緊緊看着婉興,看見她由人護着正往這邊來,才稍稍放下心來。

火遇水,勢頭慢慢小了下來,停在了遠處不再移動。

許白泉說:“都叫你放心了,你才這麽丁點大,去闖火海,一瞬間人就沒啦……”

一群狼狽的宮人,看向許以星的眼神,猶如看救命恩人。

“可惡!”那倒地的精怪發出一聲怒吼,嘴裏驀地吐出一束白絲,卷起跌落的匕首,朝婉興所在的地方扔去。

許以星小臉一白。但任憑他怎麽着急怎麽念,袖中的符咒都安靜如雞不出來。

婉興驚慌回頭。頸上白光閃耀,一個堅固的防護罩,牢牢地護住了她和身邊的人。

許白泉愣愣地松了口氣。

刀被彈了回去,直直刺入了蜘蛛體內,漆黑的血流了出來,蜘蛛精當場斃命。

火災過後,一片狼藉。皇帝走過來,發冠略微散亂,他看着許以星,驚喜到說不出話來,手指顫抖,好一會兒才說:“我的兒子!”

保住了小命的臣子們這才回過神來,紛紛跪下,感謝九皇子神通廣大,大喊是皇室複興的征兆……

許以星抱着他娘的腿,瞪大眼睛。

皇帝瞧他似乎被吓到了,連忙擺出和藹的笑:“小義啊,你救了我們,你是整個皇城的……”

許以星聽不到外界的話,因為腦海裏各種機械聲紛湧而來——

【系統:蜘蛛精*1,祝賀宿主邁出修仙大業第一步。材料收集的任務進度值為1/100。】

【系統:觸發日常任務——每日使用符咒五張。日常任務進度值為3/5。】

【系統:皇城地圖繪制完成,之後可随意進出。】

【系統:觸發主線任務——跟随玄仙宗掌門回宗修煉,可攜帶一位助手。】

……

等他從衆多消息中探出頭來時,就看見皇帝率領群臣,正朝着一個仙氣飄飄的老人行禮。

皇帝恭敬道:“不知玄仙宗掌門親臨皇城,有何要事?”

玄仙宗掌門看向從婉興身後探出腦袋來的許以星,笑眯眯道:“此次前來,是算得有特殊星象指向皇城。”

衆人紛紛瞧向那個只有三歲的小孩子,目光驚嘆。

皇帝愣了一下:“可他只有三歲啊……”

“不妨不妨,”掌門摸着胡子,笑道,“這小孩筋骨清奇,是個修仙的料。若自小練起,将來必成大器。”

許以星聽得臉上直發臊。

玄仙宗掌門人都這樣說了,皇帝自然不能拒絕,縱使舍不得這天資卓絕的兒子,也只能割愛,道:“那小義便多仰仗掌門了。”

許白泉從皇後懷裏鑽出去,扯着掌門的袖子,連聲問道:“掌門掌門!您要不要看看我?我也想去修仙!”

掌門老神在在,站得定定的,低眼看了下這個活蹦亂跳的小子:“……小子,修仙清苦,你可耐得?”

“耐得耐得!”許白泉興奮道。

“如此……便随小義一起來吧。”掌門看了一眼在跟母親告別的許以星,道,“做個伴也好。”

六皇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婉興抱着許以星告別:“去到之後,多聽你掌門的話,好好修煉。”看着兒子仰着頭怯生生地盯着自己,婉興忍下淚意,笑道:“不用擔心我,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許以星深吸口氣,将新的護身符戴在她頸上,道:“母親多保重。”

一柄劍劃破氣流,穿梭在白雲間。

掌門在禦劍,兩個小孩坐在後面說話。

“你畫的好醜啊!”許白泉拿着兩張符,吐槽,接着又遲疑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醜之中又有一種萌……”

在離開皇城時,掌門念個訣,許以星用過了的兩張符咒就飛到了他手上。像是課堂上和後桌開小差傳紙條被老師當場截獲了,許以星臊得臉上都飄紅了。

幸好掌門就是掌門,看到與這世界審美分毫不相符的表情包,也只是微微一笑,還能贊美一句:“天賦十足,靈氣過人。”

許以星捂臉。不是他不想畫好一點,是畫其他東西,根本就成不了符咒。之前他試驗的時候,就發現了,他一定得畫那些可以成為表情包的圖,才能生效,畫那些漂亮的山水畫,就只是一幅靜态的畫。

坐在劍上,許以星晃了晃小短腿,心道,醜是醜了一點,但是有用啊,而且這是後世的潮流!懂不懂!是時代趨勢!想是這樣想,但許以星猶豫再三,還是悄悄移了過去,虛心請教:“真的很難看嗎?那皇兄你會畫嗎?”

“這……”許白泉噎住了,“我丹青不好。不過術業有專攻,我對劍術很感興趣!等我學會了劍術,我再教你劍術?”

許以星點頭:“你說的。”

掌門在前面,聞言失笑。

……

那兩張符咒,其中一張,畫的是一個猥瑣生動的熊貓頭,伸出一只手像是想叫住誰,配字就“@所有人”,就是這張,能夠讓非人的東西定住。而另一張,畫的是一個小人,正嚎啕大哭着,淚水如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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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許白泉舔了西湖的水人家的淚~

好了,開啓以星的修仙大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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