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彎寒雪

風聲凜冽,旌旗獵獵。跳動的火光映在無垠天空,照出一片凄厲的紅色。

“殺——!”

“沖啊!”

雙方數千人兵戎相見,厮殺慘烈。屍體遍地,堆在一起,仿佛死了也要絆住敵人的腳,再出一分力氣。鮮血淋漓,沿着刀劍滴下,染紅了邊疆的草。

時值寒冬,霜雪微薄。

廣袤的邊疆,漆黑的夜空,一邊火光沖天,一邊大笑聲朗朗。

契蒙将領一口咬下烤羊腿帶着血絲的肉,又“咕嘟咕嘟”幹下一大杯烈酒,擦了擦嘴,肆意地笑道:“郁北果真養了一群飯桶哈哈哈!”

“蔚瀛十七州都被我們占領了,居然還敢前來。”

“哪能不來呢?郁北僅存的一個皇子可是在我們手中啊!”

“那皇帝老兒敗光了朝廷,自己一命嗚呼,剩下郁北一具空殼。三歲稚子拿來做什麽,玩泥巴嗎?不如直接送給我們契蒙!”

“我們有連沙在,還怕打不過嗎?拿下整個郁北,指日可待!”

數人坐在高高的營地之上,篝火燃燒,柴火烤着油滋滋的肉,時不時劈啪作響。他們居高臨下,看着下方浴血奮戰的士兵,大口嚼着香噴噴的食物,喝着讓人全身暖和的酒,像胸有成竹的常勝将軍,臉上俱是勝利和血性的笑容。

很快,在契蒙準備充足的攻勢下,那支趕來營救皇子的郁北士兵潰不成軍。

“求求你們!饒我一命吧大人!”

“不要動!誰再動,殺無赦!”

聽着下面的動靜,連沙拍拍手,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像一座雕像,散發着幾分狠戾又嗜血的氣息。他披着契蒙特有的耐寒溫暖的大氅,越過衆人時,桀骜的衣擺劃過火堆,勾起一小片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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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紛紛放下手中酒肉,拿起武器,跟随他而下。

契蒙士兵團團圍住了剩下的郁北人,長刀長/槍對準,仿佛在等着将領來決定他們的命運。

連沙看見中間的那個人,百無聊賴,嗤笑了一聲:“我知道郁北廢物,可沒想到無用到了如此地步。宋将軍,你不是被貶去南蠻了嗎?還帶這麽點人就敢來?來做什麽,送死嗎?”

衆人哈哈大笑起來。

那将軍年輕的臉染上了噴濺的鮮血,顯得神情更加猙獰:“狗賊你快放了十三皇子!”

“愚忠。”連沙哼道,招了招手,“去,把他們的十三皇子帶出來。”

宋将軍愣了一下,随即罵道:“狗賊你又想做什麽!”

“帶出來給郁北人看看,”連沙笑了笑,跟逗寵物玩兒似的,“确認一下平安。”

火把熊熊燃燒着,士兵将這塊地兒圍得水洩不通。不一會兒,契蒙人就拎着一個小孩兒過來了。

那小孩兒雙手雙腳都被繩索捆住,穿着郁北朝的錦衣,紮着小髻,銀冠似乎在掙紮中掉了,頭發淩亂,小臉上滿是灰塵和泥土,看上去狼狽又可憐。

拎着他的人也一臉晦氣,手抓在他背部,離他能攻擊的地方遠遠的,放在連沙面前,揉手道:“大人,小心這狼崽子咬人。他剛才還偷了我們的刀傷了人。”

十三皇子“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咳嗽了幾聲,回頭狠狠瞪着連沙,像契蒙沙漠裏吃人的狼。

連沙:“喲,脾氣不小。”

他接過士兵遞來的刀,噌一聲扔在十三皇子身邊,釘住了他的衣服。連沙慢悠悠道:“可這兒不是你們郁北。”

旁人看着他的臉色,一把提溜起十三皇子,按住拼命掙紮的他,狠狠道:“老實點!”

兩個士兵架着刀在十三皇子脖子上。

連沙看向神色鐵青的宋将軍:“你看,我們好吃好喝待他,你們不領情,闖進來喊打喊殺的,惹我不高興了記。”

“無恥狗賊!”宋将軍咬牙切齒,“契蒙慘無人道,遲早會有報應的!”

“報應也分先後,”連沙攤手,笑得無辜又帶着血氣,“現在是你們在遭所謂的報應,郁北将軍。”

他一口一個郁北,仿佛無時無刻不在嘲笑着他們國家的無用、昏庸和終将潰敗。

宋将軍無力地握緊手中的刀。他身後的人小聲道:“将軍,我們拼死一搏,還是……”他又忽然止住了聲音。因為連沙揮揮手讓圍住他們的士兵撤去刀刃,他們周圍瞬間空了一塊兒。

宋将軍眉頭緊皺。

連沙道:“來,郁北将軍你選吧。你們是想要命自己逃走呢,還是看着十三皇子死了再被我們拿掉你們的命呢?”

“卑鄙小人!”宋将軍頓時明白他的用意,大罵道。

選前者,他們就是郁北昏庸無能之人,不僅不能救出皇子,還得靠契蒙人施舍才能茍且偷生。選後者,他們今夜的出兵就是無用之功,就是來這裏白白送死,無濟于事。無論怎樣,傳回郁北,郁北對契蒙的畏懼就更深了,他宋家還有什麽臉面活着?

十三皇子挺着小身板,罵起人來氣勢也不弱:“契蒙狗人,有種現在就殺了我!我會變成厲鬼,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小心你的頭顱在哪一天就落地成球……”

“好大的口氣。”連沙打了個哈欠,看了看天色,遺憾道,“我困了,既然你們不選,那就我來選吧。”

陌刀一揮,尖刃對準了十三皇子的喉嚨。連沙握着笨重的陌刀,惡劣地用刀尖在他脖子上慢慢劃過,細細的血痕開裂,流下鮮紅的血。

郁恪到底是個三歲的孩子,很難不害怕逐漸逼近的死亡。他微微顫抖着,閉上眼睛。

宋将軍雙目赤紅:“你動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算什麽本事?”

“我不要本事,”連沙說,“我要你們的命。”

說到最後,他仿佛喝了會激發人血性的鮮血,話尾帶上了殺意。

不知在哪裏,響起了細微的電流滋啦聲,像風動。有人沉浸在緊張的氣氛中,沒聽見。有人聽見了,只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架着刀的士兵領會了将領的意思,鋒利的刀提起些許,然後狠狠揮向郁恪的脖頸。與此同時,原本收了兵器的契蒙士兵刀尖齊齊對準宋将軍等人。

邊疆的風雪晃眼,夾雜着細雨。驀地,風聲呼呼,飛雪大作。

刀身反射的雪白亮光照進了宋将軍驚恐的眼裏。

“不要——!”

他的話凝固在一聲重重的悶哼中。

雙方對峙的中間,虛空仿佛撕開了口子,一道修長潔白的身影忽然落了下來,像輕飄飄的鵝毛,身姿單薄優美,長發如鴉羽,在腰間勾勒出極致的冷感,仿佛和這冰雪融為了一體。

一瞬間,他們以為自己被雪迷了眼。

那人反應卻極其迅速,飛快看了一眼兩邊的情況,甚至已然清楚誰是“王”,落地的剎那便将手中的短劍反手插進了連沙的腹部。

看到這番景象,衆人都呆了。就連作戰經驗豐富的連沙也懵圈了一下,待回過神時,鮮血已經流了出來,痛得他悶哼了一聲。身體下意識地讓他拔出刀砍過去,卻見那人身上似乎有着透明的防護罩,如柔韌的水膜一樣,“锵”一聲将刀反彈了出去!

緊接着,沒等衆人反應過來,電光火石間,那人一腳踢開架在郁恪脖子上的兩把刀,從底下拉過小小的郁恪,抱在懷裏,回身一轉,遠離了連沙,雪白的衣擺在空中劃出一道行雲流水的痕跡。

宋将軍立刻回神,撲了上去:“皇子你沒事吧!”

契蒙軍騷亂了起來。連沙抹了一下腹部的血,臉色比剛才蒼白了一些,但依然玩味地笑了笑,道:“來者何人?”記

他眯眼看過去。

來人一身白衣,寬袖束腰,身形勁瘦又修長,似雪山上冰冷且高高在上的名花。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像有人撥動了泠泠琴音,莫名流淌過幾分铮然。

相比起牛高馬大的契蒙人,那人明明顯得單薄許多,卻讓在場的人紛紛舉起手中刀劍,嚴陣以待。

郁恪縮着肩,緊閉着眼睛,等待風雪中脖子上的一涼。卻等來突然的寂靜和一個溫熱的懷抱。

地轉天旋間,他心裏怦怦聲不斷,像揣了只兔子,跳個不停,猛地睜開眼睛,仰頭看向那人。

那人帶着幂籬,白紗在漫天風雪中輕舞着。從郁恪的角度,能看見他線條極其漂亮的頸部,甚至能窺見一點兒他雪白的下颔。

郁恪靠在他溫熱的胸膛前,呆呆地望着那一抹美景,情不自禁就想伸手去拉下,但很快就回過神來,壓下了自己的手。

宋将軍幾人層層護住兩人——說是層層,其實只有一層而已。他急切地向來人求助道:“這位公子可有辦法脫身?”

連沙不動,其他人也不敢輕舉妄動。他身邊幾人驚訝地想查看他的傷勢,被他不耐煩地揮手。像謀定而動的野獸,連沙定定地看着傷他的人。

戴着幂籬的白衣人沉默了一會兒,氣勢如這冷冽的風雪,似乎是天生便如此,像極了終年不化的冰霜。他開口了,聲音冷然,卻是忽略了連沙的問話,直接答了宋将軍:“走。”

連沙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在我的手上,想走?”

蔚瀛十七州在他手裏,這西邊疆也早早被他拿下,在場的士兵重重,他們幾個人就想走?

插翅也難逃。

郁恪緊緊抓住那人胸前的衣服,像是生怕他松開自己。他手下感覺衣服有些不平,低眼一看。衣襟處,繡着幾朵雪白無暇的海棠花,枝葉橫斜,透着十分柔軟的冰冷。

白衣人站得像雪中待出鞘的利刃,讓人嗅到風中凜冽的風雪。他仿佛一點兒也不緊張,明明置身其中,卻似戰争中拂衣而過的看客,淡然鎮定。

契蒙的弓拉得如滿月,搭在弦上的箭一觸即發。

宋将軍的肌肉繃得緊緊的,聲音也是:“公子,我們誓死也會護你們出去。”

白衣人卻道:“不必。”

就在宋将軍和郁恪疑惑的時候,連沙舉起的手一放,萬箭齊發!

宋将軍驚慌地瞪大了眼睛。

神跡似乎發生了。

在契蒙衆人的注目之下,仿佛閃電一般,幾人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原地,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人群爆發出驚懼錯愕的聲音。

“人呢?!”

“怎麽不見了!”

連沙神色凝重,陰雲密布:“追,他們跑不遠的。”

忽然來了一個人,驚慌道:“報!後方糧草營地失火了!”

連沙猛地回頭。

熊熊火光和黑煙沖天而起。

結冰的河流寂靜無聲,凝霜枯草在風中微微飄動。雪停了,無人處。一駕裝飾低調的馬車停在河邊,火紅色的駿馬在原地低低地噴着鼻息,時不時吃幾口草。

幾人剛脫身,宋将軍不停喘息着,想接過郁恪,郁恪卻牢牢抓住白衣人不肯放手。他有點為難。

白衣人将郁恪放在馬車上,這次郁恪就不敢不放手了,怔怔地看着他搖曳的幂籬,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布滿塵土的臉上顯得格外大。

宋将軍松了口長長的氣,感覺這一夜經歷太多,轉折太奇特,他仿佛松了一輩子的氣:“公子是何人?”

那人搖頭,似乎不想回答。

宋将軍等人齊齊跪下,抱拳道:“多謝俠士救命之恩!今夜恩情,宋某将來粉身碎骨記,必全力報答。”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他們不可能全身而退。

“就此別過。”白衣人說的話簡短極了。

郁恪趴在馬車上,小聲道:“恩人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宋将軍猜測他是哪方能人異士,又或許是隐藏在契蒙的郁北人,不欲他為難,便道:“皇子,事不宜遲,我們回去。”

馬蹄踩在枯草上,嘎吱聲細碎,車輪慢慢前進。

“駕——”

郁恪掀開窗簾,偷偷再看了他一眼。

有人進來保護照顧他,道:“皇子殿下,接下來我們須連夜一路趕回郁北京城,舟車勞頓,先歇息吧。”

郁恪再悄悄看他一眼,半晌才戀戀不舍地放下簾子。

宋将軍駕車離去,突然想起忘記問恩人名字了,連忙探出頭,回頭,話語卻止在了喉嚨裏。

馬車逐漸遠去,草木舞動間,那人的身形越發單薄。在宋将軍回頭那一眼,那人似乎要走了,轉身時恰好有風吹過,帶開了幂籬,露出他的側臉。

宋将軍不由自主就屏住了呼吸。

那人眉目清冷,像畫裏走出來,如天上冷月,映照一彎寒雪,遙不可及,又讓人恨不得此生都記在心裏。

宋将軍腦海裏那根弦斷了:“楚、楚棠國師?!”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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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了,然後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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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慘烈收場,四年後他卷土重來,強勢地進入謝映的生活。

這一次,我縱你心裏有人,也要留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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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A:聽說何總以前有個校草前男友?

何清又:有。現在是我先生了。

現場爆發出尖叫聲。

記者B:傳聞何總的未婚夫心上有人,那人還與何總有幾分相似?

何清又:我回家問問我先生。

夜晚,落地窗紗飄揚,何總回家在謝先生耳邊問:“學長,我還像他嗎?”

謝映一貫的清冷被他撞散了點兒,眼尾泛紅,話音輕顫:“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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