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一(1)
前一夜的喧鬧持續了大半宿,秦莳感覺自己沒睡多大會,天就亮堂了。
這裏和自己在北城住的房間不一樣,不隔光,早上奶奶要晾衣服進進出出的,她也就不想睡了。
宋確的早安短信出現得更早一點,問她今天有安排不。
今天秦莳得陪奶奶一起上廟,這是每年初一必去的。
老人家沒有往年腿腳好了,但依然沒落下這項日程,今年更不能,要拽着秦莳一塊去。
“咱們去算算,”奶奶拉着秦莳的手走着,“然後再去求個簽看看。”
她的終身大事算是把所有人的心都調度了起來,連堂姐都以“也要去求求事業簽”為由跟着一塊去。
放在前幾年,秦莳是很排斥這些的,但現在她不排斥了,甚至很無所謂,她不信這些,但會陪着奶奶一塊去磕磕拜拜,無他,多陪陪老人家,順順心意。
小鎮的公路是平整的,但進廟的路就很一言難盡了,到處坑坑窪窪的,要不了幾步就滿腳的泥。
老大初一去上廟的人不少,行人還有背背簍的,難免磕碰,秦莳有點頭疼,她又又穿的淺色的衣服。
她是沒想到還能撞上宋確。
宋確今天穿了雙高幫馬丁靴,黑色休閑褲特襯腿長,黑色高領毛衣配黑色棉服,整個人精神得很。
他和好幾個人站在大林寺門口的巨大香爐邊,還有說有笑的。
見了面微微驚訝,叫了秦莳的名字。
正巧正門口燒香燒紙的架子燃起來了,轟的一聲燎起焰,她忍不住“哇”了一下,熱氣太熏人,趕緊拽着奶奶往邊上走。
許多人在看熱鬧,還錄視頻,秦莳看見宋確慌裏慌張往這邊走過來。
“一群人沒處去,非要來點兩根香,我閑在家裏沒事做就來了,沒想到能遇着你,”宋確還熱熱絡絡地叫奶奶,問,“你下午還有事嗎?一起吃個飯?”
奶奶不認識宋確,只看這小夥模樣挺俊,還精神抖擻的,問秦莳:“小莳的朋友啊?”
在身後買燈的堂姐和舅媽同時支着耳朵往這邊聽,聽見“宋確”兩個字的時候差點把燈摔地上了。
“還好爸沒來……”
“還好你爸沒來……”
但兩人心裏打鼓:看這位宋確的模樣,也不像是那麽不入眼的小混混啊?一定是老教師對差生的偏見!
母女倆在心裏暗暗點頭,相互給了對方一個眼神。
秦莳哪能不知道他是故意來堵人的,早上的時候她說得陪老人家上來燒點紙,還不清楚下午要幹什麽。
按原計劃,上午廟裏走一遭就沒事做了,現在面對面的,她不愛說謊。
奶奶比她熱心,推了推秦莳的胳膊:“下午就沒事啦!你朋友約你出去玩,去走走吧。”
宋確人精一樣的,嘴巴甜,靠在奶奶另一邊笑:“奶奶我就是約她出去玩呢,我們很久沒見面啦,挺懷念的。”
懷念個大頭鬼,秦莳無奈地忒了他一眼。
這磕磕拜拜的流程多了個人,秦莳就有點不自在了,但一路下來很穩,合手叩首都端着。
宋確看得有點入迷,覺得現在的秦莳怎麽看怎麽好看,在心裏默默拜了下菩薩:“菩薩保佑,若是你能成了我這段姻緣,未來十年香火供奉少不了。”
他把心思掖了又掖,秦莳還在閉着眼,也不知道許了什麽願。
腰背挺得直直的,就算穿得厚實也不怎麽臃腫,倒是藏着半張臉在圍巾下有股虔誠的可愛,他老想拽人家圍巾讓秦莳仰起腦袋看看他。
後面奶奶領着秦莳去求簽,宋確終于忍不住手癢了,拽拽她,聲音很低地問:“能不求嗎?”
秦莳看着自己奶奶興沖沖的,睜眼看宋確,無辜得很:“啊?為什麽不求?”
宋確:“不确定的事才求簽,我這麽大個小夥子站你面前,還求什麽啊?”
秦莳盯了盯他:“求是好的還是壞的。”
宋確“嘿”了一聲:“我們必須是大大的好的!”
秦莳忍不住笑,問:“你信這個啊?”
宋確:“……”
不能拂了老人家的興致,宋確在邊上看得那叫一個牙癢癢,又有點擔心,因為秦莳真求的姻緣好壞。
大師是真大師,看了一眼在邊上快抓耳撓腮的男人,合手看着秦莳:“姻緣好壞都是看個人,抛下過往才可輕松,好姻緣自然到來。”
秦莳瞬間就懂了,但又無奈,感情今年誰都在點她這點愛恨情仇。
只有宋確聽得最認真,心想什麽好壞,什麽過往?
他不在乎,他和秦莳都是快30的人了,誰能沒經歷過感情啊,他反正不在意,聽這意思,抛得下看得開秦莳的一切往事,那他倆這就是好姻緣!
想着想着,自己先給自己解了個上上簽。
奶奶聽着自己孫女終身大事不是難解決,一路也高興,又給秦莳求了個護身符保平安。
宋確湊熱鬧:“我也給你求一個,你們小女生不都是求暴富嗎?求個財運符戴戴。”
秦莳:“有沒有符運的套餐啊?一個脖子挂幾個挺累的。”
宋確沉默了一下,仿佛頗為贊同,還要去問,被秦莳薅回來:“你傻不傻?”
宋確:“???”
最後秦莳還真拽了兩個符,一個出入平安,一個財源廣進。
往回走的路依舊艱難,宋確在她後邊跟着,又問:“要不我背你吧?”
秦莳心想且打住吧,這段路還不至于讓自己這麽柔弱,宋確又看着她的腳嘟囔:“不想讓你沾到泥。”
秦莳:“……”
等到了大路,宋確想把老人家送回去,奶奶一邊揮手叫他們出去玩,一邊跟着堂姐她們往回走,說就幾步路,當鍛煉身體啦,還誇了誇宋確長得俊。
在小鎮上也沒什麽玩的,宋確提議去縣裏,說那邊至少還能看個電影什麽的,他開了車回來,去哪裏都方方便便的。
秦莳看到那輛黑色的悍馬,又想着靴子上的泥,剛這人還說不想她沾到,原來是疼惜馬兒。
她知道車是男人的小老婆,可愛惜着呢,也不是很想去縣裏,搖頭:“難得走。”
正好楊曉佳叫她去打麻将,在電話那邊別提多樂呵了,還問:“要不要叫宋確也來?現在我們人齊,再一塊參謀參謀?”
秦莳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挂了電話:“縣裏人肯定也多,擠擠攘攘的,楊曉佳叫我去打麻将,你一塊?”
剛被拒絕的宋確還沒想出其他招,正尋思還有什麽理由能跟秦莳湊一塊培養感情,這一問簡直到了心坎上,別說打麻将了,打啥都行。
秦莳想先回去換鞋,要走回去,宋確眼睛一瞪:“今天走了多少路了?我車是玩具車啊?送你。”
悍馬立在那裏很突兀,秦莳看了一眼腳:“有泥,給你搞髒了難得洗。”
“這有啥難?”宋確這才意識到先前說錯話了,趕緊鉗着她進副駕駛,“這車啊,就是男人的小老婆,正房想咋樣咋樣!”
越說也不正經,秦莳看着他急吼吼地支過來幫系安全帶,跟人不注意就要跑了一樣。
頭發在鼻腔下一掃,是很溫暖細膩的檀香味。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鞋。
宋確真就不在意一樣,專專心心開他的車。
秦莳平時很講究,穿衣打扮都得配套,要是配好了缺個件得難受一天,這會鞋子不能穿了,她又回家換了一套,這回吸取教訓,換了個耐髒的深色大衣。
圍巾那一套也換了。
在家做飯的爸媽還納悶:“不是說和朋友玩去了嗎?回來換衣服?”
“鞋髒了穿不慣,”她換了輕便的板鞋,“楊曉佳約我打麻将,晚上晚點回啊!”
爸媽又納悶:“怎麽又和楊曉佳約一塊了?”
剩下的問題都被隔絕在門後,宋確又把她載到楊曉佳說的茶樓樓下:“我找個地方停車,這鎮子過年停車才難。”
平時小鎮裏人很少,都是留守兒童留守老人的,過年鬧騰幾天,現在越來越人滿為患車滿為患的。
好容易在一個路口的地方停了車,宋確倒騰了半天,才和秦莳一塊進了包間。
這邊的包間也糙,小旅館标間改裝的,加機麻桌子,方便了打通宵的人。
沒想到宋老板也不嫌棄,楊曉佳在桌子上招呼:“怎麽這麽慢?”
秦莳坐她身邊:“你不知道停車有多難,找半天。”
“我就怕這個,”楊曉佳說着就頭疼,“還好我們坐三輪上來的,你不知道我和老公開車回家的,那天堵家門口堵半小時,太離譜了!”
她剛去娘家走了一趟,花了好幾千的禮品紅包錢,商量好怎麽記點子等洗牌,哭訴:“以前沒覺得,收壓歲錢收得那叫一個香啊,現在好了吧,過年直接把錢包榨幹!宋確你打嗎?”
宋確看了一眼秦莳。
楊曉佳拍了拍秦莳的肩膀:“小莳可年年都散財童子,手機上打還能叫嚣一下,面對面根本認不了叫,今年就換個吧?你在邊上抱膀子?”
秦莳前一晚就沒睡好,也不是很想打,點頭:“行,你打嗎?”
宋確點頭:“打。”
其他的還有初中的另一個同班同學,是秦莳的同桌,在快畢業的初三後期培養了堅固的革命友誼,他女朋友愛打麻将,他就在邊上幫着看。
另一個是楊曉佳發小,也是一個學校的,來來去去的關系繞着,算是同學局——楊曉佳發小的男朋友除外。
他外省的,雖然不怎麽能說上話,但主打,也能跟得上。
往年他們都成雙成對的,秦莳一個人還顯得孤單,今年這看起來還很均勻,楊曉佳碼牌:“說好了啊,小莳你坐中間,不能給宋確遞點子,我今天可要把你們贏得衣服褲子都不剩。”
宋確打牌不算安靜,要聊天,主要是和秦莳說話,時不時問一嘴:“你看我胡哪個?”
楊曉佳就會嚎:“你怎麽回事?手氣這麽好?”
宋確:“昂,逗秦莳的,她不是不太會看牌嗎。”
秦莳不太會打麻将,每年都在散財,手機上打有提示會好很多,真要到線下了,她看不到牌數的。
宋確就在邊上指:“這個這個算是湊好了,他們肯定不要這個,得給我放炮。”
越說越玄乎,在楊曉佳發小男朋友連放了兩次炮後,好奇的秦莳往宋確身邊靠了。
“下一把你來試試,我幫你看着,”宋確伸了個懶腰,“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
閨蜜在邊上“哎喲哎喲”的。
秦莳臉一紅,要拒絕,但宋確沒給她機會:“坐久了要起來動一動。”
“這就不行啦?”楊曉佳輸着,把宋確左看右看,“別是年紀大了腰不好了。”
宋確什麽玩笑話都接,不忌諱,笑:“30正青春,就是護着呢,久坐起來走走更健康。”
被按下的秦莳耳廓都紅完了,碼牌都不利索,宋確還邊說着話呢,手上不停,碼得整整齊齊。
剩下的就半手半手地打,秦時發現宋確挑着人贏了,換了人,主要是贏同桌和楊曉佳發小男朋友的,連着給楊曉佳點好幾下炮。
楊曉佳很是舒服,很滿意。
秦莳看了宋確好幾眼,想着這小夥子現在這麽圓滑嗎?又是哄長輩又是哄她閨蜜的,還挺明白要讓哪些人稱心。
宋確看牌看得入神,兩眼認真,像是在看平時的文件。
專注的男人身上是有股魅力在的,秦莳走了神。
“是不是累了?”宋確問,“要不過去躺躺?”
秦莳真有點疲憊了,去叫了餐,這群人才暫時停下來把午飯草草解決了。
吃了飯更犯困,秦莳就去邊上的床上睡午覺。
楊曉佳還說她:“這午覺的習慣從高中就不變,整個人跟養老似的。”
秦莳在睡意朦胧間給自己申辯:“你污蔑,我以前上班沒午覺的。”
楊曉佳:“現在這工作不是又有了?你改不掉這習慣的。”
最後就不知所雲了,只聽見忽近忽遠的麻将聲,和桌上的人時不時聊兩句的聲響,她覺得這個包間的被子有點薄了,太糙了。
剛想完,一件厚棉服就蓋在了她身上,領口的檀香味有點濃。
作者有話要說:
宋確日記:今日早上,老婆第一次坐我的車,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