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元宵節
對于秦莳晚上不在家吃,媽媽也不覺得奇怪,倒是奇怪她洗幹淨手了坐下來學包湯圓。
聽她說着要給宋確他們帶,又要給同事帶,專門多揉了面。
秦莳對面點不擅長,平時很少做這些,她原本也不想動手的,就是從那天後,宋確一直問她會不會和家人一起包。
第二天又說很久沒有吃到手工做的湯圓啦,秦莳會不會親手包。
話毫無邏輯,其實就是想問能不能吃上她親手包的湯圓。
秦莳說不會,宋確就耷拉着眼尾看他一眼,也不多說話,像大尾巴狼沒讨到吃食。
家裏包的個頭都比較大,她每次也就吃兩三個,秦莳媽媽不知道男孩子能吃多少,還聽到有朋友,凍了一盒的量,直接去了一大半的面,說不夠再自己做吃的。
來接秦莳的是助理小曹,上次見過一面,這次見也還是客客氣氣的,他先在車站接的陸凡。
陸凡顯然是習慣了,見秦莳上車就抱怨:“宋老板那邊還沒結束,可真是大忙人,不知道趕不趕得上飯哦。”
正聊着,秦莳手機響了,宋確給她發了一串數字,說是屋子密碼。
看來還得等他,小曹邊開車邊接話:“宋總應該快結束了,我先把你們送過去,就去接他。”
秦莳看時間,也才到下午六點,該不會從一早就在忙吧,忍不住問:“他會喝酒嗎?”
“今天的不用怎麽喝,”小曹圓滑,各種詞彙都用得輕,“談成了合作,一頓例行公事的飯,本來說吃晚飯的,宋總給提前了。”
不愧是大老板的助理,話說得周全得很,秦莳點頭,小曹送他們到車庫就要離開,陸凡對這裏熟悉,領着人往上走。
“我點了蜜汁雞和炸雞,”他擡擡手,“我們也還能做菌子雞。”
秦莳縮縮脖子:“就沒有其他的動物了嗎?”
陸凡:“那就要看宋老板啦,他說零食不管,正餐他來訂。”
秦莳:“……”
這零食就趕上正餐的量了……
宋確住的樓層只有兩戶人,屋子很大,家具也不多,顯得十分空曠,她覺得就客廳,都能打一場羽毛球。
陸凡把從家帶的土雞拿出來煲湯,開抽屜拿砂鍋,這還是開放式的廚房,她站在吧臺邊上:“要我幫忙嗎?”
陸凡搖頭:“宋確他們家你随便玩。”
倒——也沒什麽好玩的,秦莳把湯圓放冰箱,宋確正好回來。
這麽快?她支着腦袋往門口看,宋確應該沒等小曹,帶了倆人回來,他們一人提着一個超級大的保溫箱。
秦莳眨眨眼,有點懵。
“帶了幾盤菜回來,”宋確身上有酒氣,也有淡淡的煙味,叫人直接把菜放桌上,“看今天的魚不錯,也蒸了一條。”
他說得很自然,像是出門吃飯的人打包了幾道飯菜。
擡起胳膊聞了聞自己袖子上的氣味,宋確看着那倆人出去才關上房門:“我去洗個澡,”剛擡了一步,又轉身看秦莳,眼尾是挑着的,“廚房後邊的屋子裏有零食,元宵節快樂。”
“還有這個,”他又跑去茶幾下拿了個小禮盒,紮着粉色的蝴蝶結,“元宵節禮物和情人節禮物。”
話說得跳躍得很,不等秦莳出聲,就去房間找衣服了,到浴室門口還看:“秦莳,你今天好漂亮。”
今天秦莳穿得喜慶,紅色的厚針織外套,和小碎花長裙,剛剛映了一下宋確的臉,讓被酒泡了一下的人顴骨有點紅。
土雞的味道比城裏飼料雞味道濃很多,秦莳上次聞着味還是回爸爸那邊上墳,她在田裏都能聞到。
陸凡讓她先嘗嘗:“怎麽樣?要不要加點鹽?”
是有點淡,秦莳點頭,泡了杯蜂蜜水。
屋子裏開了暖氣,宋確洗完澡就穿了件襯衣,衣擺半紮在休閑褲腰裏,走進廚房就先喝了那杯蜂蜜水。
他其實沒喝醉,就是看見秦莳有點醉,想到她來自己家,還有點興奮。
那條很不錯的魚是多寶魚,五菜一湯加兩只雞,還有秦莳帶來的湯圓,三個人就着元宵晚會吃的。
“小莳,我明天就要回去打工啦,”陸凡和宋確喝酒,他一杯宋確一口,抓了抓頭發,“咱們過年再見啦。”
秦莳被宋確塞了個雞腿:“你在哪裏上班啊?這麽晚才收假。”
陸凡吐吐舌頭:“深圳,跑服裝,沒有什麽時間是緊着要回去的。”
宋確補充:“他在那邊搞服裝批發,往海外銷,老板不需要這麽早去。”
秦莳“啊”了一下,感嘆:“都是老板啊……”她還以為陸凡真在老家擺地攤呢。
陸凡像是知道了她在想什麽,拍了拍肚子:“我還是比不了宋老板的,我自己都沒想到他能在北城紮根。”
說着他點了根煙,頗為感嘆:“小莳他和你說過嗎,他跟着親戚到深圳的事?”
秦莳又被塞了個雞翅,看了宋確一眼點頭:“他提過。”
“那時候在電子廠,我和他一起的,媽的,”陸凡還說急眼了,夾着煙點宋確,“他,他突然跑了不帶我,操!”
秦莳的嘴角抿了一下,宋確在桌子下邊踢了他一腳:“你敢跑嗎?你爸可說你敢走打斷你的腿。”
陸凡咂嘴:“後面我跑,你看老頭子把我腿打斷了嗎?”
“他當時開直播,哈哈,”對于這些朋友來講,宋老板以前窮困潦倒做游戲博主的事大概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津津樂道,“真的就半天憋不出一個字,我們發互動都帶不了,但有一天,他跑來說自己有粉絲了,給他打賞了價值一塊錢的禮物。”
“把他樂得哦,”陸凡嬉皮笑臉,“宋老板,你現在一天掙這麽多錢,還會想起那一塊錢的禮物嗎?”
宋確臉上的笑冷冷的,他的臉喝紅了,眸子微微下垂,看起來有點懶:“想啊。”
誰都會記得自己身無分文時候的那些驚喜,宋確也不意外,就算現在一塊錢掉地上都不見得會撿,但對于那個時候的他來講,那個禮物遠遠不是錢能衡量的,是一種認可。
陸凡把煙屁股摁滅在煙灰缸裏,嘶了口氣:“當時他給我說,他要做游戲主播。”
秦莳扭頭看宋確:“你現在還想嗎?”
宋確今晚喝得差不多了,思維有點慢,但也不是特別慢,就是看起來倦得很,伸手把頭發倒梳了兩下,突然擡手揉了一下秦莳的腦袋:“不想了。”
語氣很認真,并且看着秦莳的眼睛。
宋確的手上力道很大,秦莳被揉得腦袋偏了一下,頭發被他的袖扣勾住支起來一縷,眼神有點愣。
低沉的嗓音,認真完了之後撐着桌子,秦莳不知道他是不是回想起了那段時光。
她就這麽安靜地等着,看着,看他有力的五指轉着打火機。
秦莳:“你要是想抽煙,就抽一根吧。”
宋確卻松手了,嘴角抖了兩下,勾出一個笑,伸手拍了拍秦莳的手背,又用力的按了按。
秦莳被他搞得有點不解,也有點恍惚,宋確在欲言又止,止言有欲些什麽,她現在還不懂。
陸凡嗦玩一個炸雞腿,繼續說:“他在說了做游戲博主後的第三天,就……嗝,抱歉哈哈,就被自己小叔帶走了,跟的大老板,談大單子。”
宋確搖頭:“你有病啊?幾萬塊算什麽單子?”
秦莳:“……”
這是月入四千的人該聽的話啊?
“不少了好嗎?”陸凡的眼睛閃閃,“你那時候看到過一萬塊錢的現金嗎?你的卡裏那串數字,超過了四位數嗎?”
宋確拿過手邊的酒喝了一口,眼裏澄清了不少:“沒有。”
陸凡笑着伸出手指抵在嘴唇上,還是在笑:“老宋啊,幾年?你跟着跑了幾年,成年到二十幾歲啊?我以為你會定居在深圳,但你個狗操的,又一個人跑了不帶我!”
宋確又摸上了打火機,低沉的聲音很小,他一直在說:“深圳太遠了,深圳太遠了……”
秦莳想着也是,深圳多遠啊,宋確的爸媽都在這邊,一個人去那麽遠的地方,年少時再叛逆,也會想家的。
還是北城好,離家近。
宋確又看過來,眼睛有點紅,最後靠着椅背深呼了一口氣,嘟囔:“北城挺好的。”
陸凡卻突然哭了,并且流着眼淚罵罵咧咧,秦莳還真沒見過這架勢,拿着筷子的手直接一頓,張了張嘴:“他這……”
宋確見慣了,起來進廚房開冰箱:“情到深處了,不用管他。”
他蹲在冰箱前拿湯圓,心裏想了很久了,秦莳怕他也喝醉了,跟着蹲下來:“你還吃得下啊?”
宋確擡起手臂蹭了蹭額頭:“吃兩個,你要嗎?”
秦莳看了看還在桌子上嘟囔的醉鬼:“那我陪你一個。”
三顆湯圓在沸水裏翻滾,秦莳靠着流理臺,看他立在竈邊看湯圓,肩膀微微勾着,也是十分認真的模樣,頭發已經幹了,微微長了一點還是沒有蓋住額頭。
燈光微暖,自上而下被額骨遮擋,眼睛在淡淡的陰影裏,更加深邃,但微微側着的臉頰上有光,細看能看到小小的絨毛。
“你回到北城後,一個人支起了一個公司啊?”秦莳終于忍不住深入了解起來,“是不是很辛苦?”
宋確安靜地在光裏眨眨眼睛,眼睛還是有點紅,她以為是被酒泡的。
從老家到深圳,再從深圳回北城,這段路一定很長,他一定還放棄了很多在那邊奔波出來的東西。
湯圓好了,宋確把火關掉,秦莳要去拿碗,腰部卻被男人健壯的手臂攬住,宋確把她摟過來,托着腋下。
秦莳沒他高,這麽一抱墊腳都不夠,被放在流理臺上坐下,宋確的臉埋進了她的肩膀,喊了她一聲:“秦莳。”
熱,她先是感覺到宋確臉頰的溫度,然後慢慢擴散,到肩膀,到手臂到胸腔。
秦莳一時間不敢出聲,舌頭有點發僵,還好她被冰箱擋住了,調整了幾次呼吸,最終只能氣息虛弱地“嗯”了一聲。
電視裏的主持人在說串詞,下一個節目要開始了。
她耳邊卻全是宋確的呼吸聲,鼻腔裏是他的氣息和洗發水沐浴露的混合味道,心髒比跑完步還跳得厲害,突然覺得自己沒有支撐之力了,于是圈着他的手臂用力了一分。
摟住自己的手漸漸收緊,宋確又拿腦門蹭蹭她的脖子,溫柔又克制,還帶着眷念。
脖子好似被電打了一下,秦莳的呼吸也有點沉有點熱,不知道是不是被宋確的擁抱吓到了,或者是勒到了,甚至有點顫抖,宋確便輕輕拍她的肩膀。
她的牙齒在不自覺間咬緊了,但還是平複了情緒,輕輕地回抱住他,同樣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宋確,元宵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