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北城(7)

光從景安家淡藍色的窗簾洩進來的時候,她家的電飯煲嘀嘀的響了兩聲。

粥好了,秦莳也已經收拾好,在廁所化完了妝,留了張“我回家啦”的便條。

周末地鐵上的人不多,但座位還是稀少,秦莳靠在角落,眼神有點直。

宋確被鬧鐘叫醒,他工作時的鬧鐘定的早六點,往常會在跑步機上跑跑步,再收拾整齊後下樓吃飯,等小曹接自己上班。

他被酒精摧殘的大腦有點鈍,在房間裏走了幾步,刻意地看了幾眼垃圾桶。

他有上班扔垃圾的習慣,昨天又在外忙了一整天,現在它們都是空空的。

但它們不應該是空的。

他給秦莳發消息:

- 醒了嗎?有沒有頭痛?

秦莳沒有立刻回複,他想着人還在睡覺,想去熬點粥,想了想,拉開急凍室,還剩下三個湯圓。

水開的時候,他想着可能是秦莳忘記了,其實沒有關系的,但還是有點失落。

一直到秦莳下午都沒回消息,他才意識到不對勁,給她打電話,秦莳媽媽說人發燒了,現在在醫院輸液。

他過去的時候都沒退燒,秦莳的臉很白,眼底卻是紅的,像是熬了一個大夜。

宋確在她身邊坐下:“我帶了水。”

秦莳剛剛也喝了水,但還是口幹,喝了兩口搖頭,靠着椅子看護士站邊來來去去的人。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宋確曲着食指幫她擦掉鬓邊的汗珠,“熱還是冷?”

秦莳一個都沒回答,卻說起了以前的事:“以前我也每天在護士站轉,有很多東西都不懂,跑來跑去的,今天給我抽血的是個實習護士,她好緊張,進針的時候都在抖。”

宋確看了看她的肘窩,這一刻他很希望是夏天,能看到針眼大不大,有沒有因為操作失誤而産生淤青。

“但不疼,”秦莳看向宋確,“而且也沒有淤青。”

宋確被說到心坎裏,對着秦莳笑笑:“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啊?”

“對不起,”秦莳突然道歉了,“昨晚上我忘了給你點醒酒的湯,我上樓去後有點難受,我就忘記了……”

宋確抓住了她沒輸液的那只手,輕輕地用拇指摩擦着她的手背:“沒事的,你不舒服嘛,沒有人怪你的。”

“昨晚就不舒服了嗎?”他眼神沉了下去,“我當時在的時候有難受嗎?該去醫院的。”

秦莳依舊搖頭,她的眼睛太紅了,看起來有點不正常,宋確歸咎為昨晚上的酒,脫了外套蓋在她身上,看液體還多,按了按她的腦袋:“睡會吧,我在邊上給你看着。”

秦莳試着閉上眼,他其實一晚上沒睡,再見到晉謙,還是會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算面上在鎮定,語氣都是僞裝不起來的。

她對那句“我回來了”的回答是:“你不應該再出現在我面前的。”

晉謙的表情卻十分痛苦:“我錯了秦莳,我還是忘不了你,我還是喜歡你。”

秦莳還能勉強地好好說話:“但我們已經結束了。”

晉謙指着一邊的空氣,那是宋確的車離開的方向:“結束了……秦莳,我們在一起十幾年,你結束了一年就再覓新歡了?這麽快?你們早就在一起了吧!”

她覺得難以置信,晉謙說的話,每一幀的表情,時隔一年出現已經是在撕裂傷疤了,現在還要倒打一耙嗎?

秦莳心裏很疼,本來對這段感情已經死掉的心再次複蘇跳動,很劇烈,更多的是氣憤。

“你在說什麽,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晉謙,”她質問,嘴唇在冷風裏顫抖,“你回來關我什麽事呢?你現在站我面前想幹什麽?給我一個劈腿的罪名?可是先出軌的人是你啊!”

宋確一直抓着秦莳的手,清楚的感覺到她在發汗,接着幅度很大地痙攣了一下,再睜開眼,眼眶裏已噙滿了淚水。

他摸了一下她的額頭,依舊燙手:“很不舒服嗎?”

眼淚順着秦莳的眼窩彙聚,盛滿了溢出來,她點腦袋,像是倒吸着氣說話:“頭疼。”

宋確用手按她的太陽穴,他一只手就能整個包住秦莳的額頭,手心熱熱的,讓人很有安全感,還安撫她:“輸完液就會好的,我給護士說說,下次不能再喝酒了。”

對,再也不喝了,秦莳的眼睛被淚水糊住,伸手牽住宋確的手:“宋確,我的頭好疼。”

宋確覺得輸液椅子的設計太不好了,很耽誤自己抱住這個被疼得哭泣的人,她那麽小一個,獨自承受,連個靠慰的東西都沒有。

秦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但醒過來已經在單獨的病房裏了,沒有輸液袋,她被宋確抱在懷裏。

她還有點低燒,宋確見她醒了摸摸額頭:“還有沒有不舒服。”

有點頭暈,頭隐隐作痛的感覺漸漸清晰,胃裏有東西翻滾起來,她從病床上下來,按着洗手池幹嘔。

宋確拿着杯子進來幫她拍背:“下次再也不讓你喝酒了。”

秦莳一天沒吃東西,沒什麽好吐的,這樣更難受,感覺嘔出的胃液帶個股抗生素的味道。

宋確把水杯送到她嘴邊:“漱漱口,我叫小曹把粥拿上來。”

秦莳卻搖頭,完全沒胃口,甚至可能浪費那份粥。

宋確卻很堅持:“硬吃也要吃點,不然吐不出東西難受,更傷胃,秦莳,你是學過醫的,應該比我清楚。”

手腕被溫柔地揉着,秦莳口裏發苦,僵持了一會,順從下來點頭。

宋確陪着她一起吃,也看她滿臉難受,問:“昨天你喝了多少啊?”

秦莳想了想,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圈,給他看:“這麽大的杯子,喝了兩杯。”

“下次不能超了,”宋確伸手抓住她的手指,“喝梅子酒也容易上頭。”

秦莳想搖頭,想說自己不是因為喝酒,應該是……昨晚沒睡着坐在景安家的客廳裏,坐了一夜,手涼了腳也涼了,涼進了心裏。

但她虛弱地一笑,點頭:“好。”

這樣子莫名乖巧,宋確揉了揉她的腦袋:“再睡會。”

宋老板本來想喊秦莳請假的,因為她一直在發低燒,就算輸液之後短暫消下去,藥被代謝了還是會燒起來。

但秦莳不願意,她說沒有不舒服了,不需要請假,沒那麽嬌氣。

對,沒有那麽嬌氣,秦莳在心裏想着,只是發燒,沒什麽大不了的。

只是十幾年,都已經想通了,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帶病上班很容易出錯,二次核對的時候苳苳姐發現秦莳不在狀态,看她臉上紅撲撲的,也燙,趕緊摸摸:“咋這麽燙?你是不是發燒了?”

秦莳皺了皺眉:“沒有吧,可能空調太熱了。”

“空調一直這個度數,”她去前臺找了根體溫計,“量量,高了要去醫院啊。”

秦莳舔了舔嘴唇,喝了一杯水,她是感覺有點熱。

時間到,苳苳姐一看,立刻要起身:“莳啊,你這在發燒啊!但是是低燒,你确定不去醫院看看?”

秦莳搖頭:“中午要去輸液的。”

“我敲,”苳苳姐一臉震驚,“你咋了?這麽拼命?別拿身體開玩笑啊!快叫宋確來送你先去輸液。”

秦莳拗不過,宋確到的時候秦莳老不願意離開工位了,苳苳姐把人扯下來,質疑裏帶着嚴肅:“你倆這是吵架了?”

宋確懵:“沒有苳苳姐。”

“那她怎麽這麽拼?生着病還要來上班?”苳苳姐是知道秦莳上班的習慣的,每天按時下班,天大的事能留到第二天絕不耽誤下班,而且有錯誤扣錢也不帶心疼的,絕對不是帶病上班的人,問,“她不對勁,你好好問問。”

宋確扶住秦莳,看了看她燒得有點紅的臉:“好。”

他等着護士來把吊針紮上,又去接開水,可是這一樓是鍋爐,剛燒了新的,要等很久,他費點腿腳去了樓下找飲水機。

秦莳低頭伸手捏捏宋確幫她搭在腿上的毛毯,一雙黑色皮鞋出現在眼前,她自下而上看,筆直的腿穿着西褲,黑色的,再向上是西裝,晉謙拿着一束向日葵。

“你生病了,我來看你,”晉謙一臉關切,“好點了嗎?”

秦莳沒力氣和心勁再說狠話,她只是看着晉謙把花放在床旁櫃上。

晉謙指了指身上的衣服:“秦莳,我現在是執行總監啦,我真的能給你很好很好的未來了。”

手被猛地抓緊,秦莳卻像是被燙了一樣往後撤,她沒想到有一天,有關晉謙的觸碰,會讓她條件反射地感受到惡心。

胃液又開始翻滾。

她低聲:“阻礙我倆未來的一直都不是因為錢,是因為這段感情已經結束了。”

晉謙的瞳孔慌亂了一陣,又快速鎮定下來,半跪在秦莳面前:“我知道自己犯了錯誤,但那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時,一時沒有管住自己,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們在一起十幾年呢,你舍得嗎?”

秦莳面色冷漠地看着他的臉,面對一聲一聲地質問:“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啊秦莳,你真的能說斷了就斷了?我求求你,我不行的,我不能沒有你。”

“你只是習慣了我,”秦莳深吸了一口氣,“分手的時候你不在我面前說離不開我,隔了一年你跑回來說這些有什麽意思?顧莜莜和你分手了嗎?”

晉謙的眼神變得委屈,哀求似的:“她不是真的愛我。”

秦莳:“那我也不愛你了。”

眼前的男人的神情突然變得狠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因為被拒絕而羞憤,達不到預期的目的而惱怒,脹紅這一張臉,瞪着秦莳,再次質問:“秦莳你認真的?”

就好像,秦莳只要再拒絕一次,他就會做出什麽不可控制的惡事。

門外卻響起了聲音,打斷了他即将噴發的暴戾,甚至還禮貌地敲了敲門:“這位男士,請注意這裏是病房,也注意一下和病人說話的語氣,更何況她現在是我女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宋確:晉謙(在名字上畫個大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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