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二滴血

因為與蕭雲那場酐暢淋漓的比試,蘇洛心中郁火稍結,當晚終于睡了個好覺。她從三個月前跟蕭雲一起負責徹查兇案之後就一直懸着心,好不容易回到雲湖堡後又是吵架又是遇襲,這一放松下來立刻睡的不省人事,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來。

一醒來蘇洛就覺得氣氛不大對勁,外面實在太安靜了,蘇洛的住處是雲湖堡內接待雲湖盟成員的地方,換做平時早就已經吵吵鬧鬧了,這會兒卻像是一個人也沒有。她快速起床把自己收拾幹淨,剛準備出門一探究竟就碰上葉昀急匆匆敲門進來,後面跟着面色沉靜的李舒夜。

“正好你起來了,阿洛,盟主讓所有人到中庭集合,我們來叫你一塊兒過去。”葉昀一邊說着一邊蹙眉,似乎遇上了十分不愉快的事,蘇洛見狀奇怪的回問了一句。

“好好的為什麽要到中庭集合?發生什麽事了?”

“……林遠死了。”葉昀擡頭看着她,顯然也是才知道這個消息不久,“毒發身亡,死在自己的房間裏。我說昨晚上酒宴怎麽不見他,都是他那師弟在晃悠,原來那時候他已經中毒昏迷了?你們怎麽都不告訴我。”

葉昀跟林遠的私交不錯,常常跑到青麓劍派找他喝酒,眼下驟然聽到好友離世的消息自然有些不能接受,再者林遠的功夫雖不如蕭雲跟蘇洛那麽彪悍,好歹也是青麓劍派獨當一面的大師兄,怎會如此輕易的讓人下毒身亡?

“我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蘇洛看了李舒夜一眼,朝葉昀解釋道,“當時林師兄只是中毒昏迷,舒夜跟盟主都去看過了,确定暫無大礙後才離開了。盟主的意思是晚宴的節骨眼上不易多事,先解決兇案的問題,再徹查林師兄受襲一事,卻沒想到……”

李舒夜的眉頭微微一跳,“按常理來說,林少俠絕不應該毒發身亡……我們發現他身中鳶姽之毒的時間并不算晚,理應藥到病除才是。”

“有沒有可能是新品種的鳶姽呢?”蘇洛皺了皺眉想到,“盟主不是提到說這毒傳入蘇淮以來被改進了十多次,說不定這一次是大家都不熟悉的新種類。”

的确是新種類沒錯。李舒夜在心中默默接了一句,由他親手改良配置,專用于暗殺的鳶姽。所以他能肯定林遠絕不是死于毒發身亡,如果去的是別人也就算了,由他李舒夜親自看診配以解藥的病人,怎麽可能是毒發身亡?

可惜他們不是第一個發現林遠身亡的人,趕到現場時青麓劍派已然接管了林遠的屍體,任千行震怒,勢必要抓出陷害林遠的兇手,遂派人向暫駐在雲湖堡的各門派說明真相,而後所有人到中庭集合調查當晚詳情。

當然,這話現在并不方便告訴蘇洛,變數來的如此突然,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李舒夜默不作聲,順着少女剛才的話點了點頭。

“不管怎麽說,先去中庭罷。”葉昀嘆了口氣,像是為林遠感到惋惜,蘇洛走出房間關好門,跟他倆一同前往了雲湖堡中庭。

中庭之中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一掃昨日酒宴時的熱鬧,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很沉重,小聲的讨論着今早得知的不幸消息。

青麓劍派早在加入雲湖盟之前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門派,傳承了百年的歷史,出過好幾位名震天下青史留名的劍俠,雖然最近幾年青麓劍派掌門醉心劍法疏于教導門下弟子,門中又沒有像蕭雲與唐念這樣出挑的後輩而稍顯式微,但青麓劍派依舊是組成雲湖盟的中堅力量之一,是江湖中人心中的名大正派。

這樣一個百年名門的大師兄,卻在雲湖堡內被人下毒暗殺,着實駭人聽聞,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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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念帶着天機營的弟子聚在中庭的一角,她身旁站着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老者身後是一衆九黎門下的弟子,不難推測出那是從昨日伶倌變裝成老者的江憐南。二人也在低聲讨論着什麽,目前公布的消息是林遠死于鳶姽之毒,這毒兩家都有使用,在江湖上并不是什麽秘密,此刻就顯得有些尴尬起來。

葉昀沒有過去,跟蘇洛與李舒夜選了另一處地方站定,等待盟主任千行的到來。

過了一小會兒,中庭中竊竊私語的讨論聲逐漸安靜了下來,任千行出現在中庭的前方,面色愠怒,他身後跟着一臉疲憊的蕭雲,看上去他似乎又是一夜未眠,眼底積着深深的暗影,眉頭不自覺的微微蹙起,像是在煩惱什麽心事。

蘇洛望着他蹙起的眉頭怔了一怔,原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經看不出蕭雲的煩惱與心事了,曾經那樣心意相通的默契,也逐漸變成了過去。

“想必大家已經知道情況了。”任千行清了清嗓子開口,簡短描述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原本衆人應該會在晚宴結束後離開雲湖堡,現在卻不得不留下配合調查林遠遇害一事的真相,任千行對此深表歉意,并承諾會盡快找出兇手,給青麓劍派一個交代。

而後是青麓劍派的人上前發言,卻是蘇洛他們那天見過的林旭。林旭的眼睛有些紅腫,聲音卻是慷锵有力,言辭激烈的體現了為林遠報仇的毅力與決心,穩定了青麓劍派失去管事大師兄的混亂。

最後任千行要求衆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間中,無要事不可離開雲湖堡,由堡中弟子挨個上前詢問事發當晚的情況,試圖從中尋找到一些關于林遠遇襲的線索。當然,這份記錄也會成為衆人自清的證據,當晚行蹤可疑者會受到雲湖盟的進一步調查審問。

布置完後任千行又交待了一些細節瑣事,而後衆人便離開了中庭,各自回房。蘇洛原想去問問蕭雲關于林遠死之前的情況,對方卻像是沒看到她一樣轉身跟任千行一起離去了。

蘇洛愣了愣,她覺得今天的蕭雲十分反常,按理說蕭雲并不是會故意無視她的人,哪怕是剛剛鬧過矛盾大吵一架,蕭雲也不會做出這種在他看來十分幼稚的舉動,除非是他真的沒發現自己。蘇洛想起他微蹙的眉頭與心事重重的神情,心中有些擔憂,難道他真的遇上什麽難事了?

不過現在想再多也沒用,蘇洛打算等蕭雲忙完再去好好問問,眼下只能按照盟主的吩咐安心呆在自己的房間。葉昀記得她沒吃午飯,用油紙裹了燒雞跟幾個饅頭去找她,順便了解一下昨日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以及林遠中毒的細節,李舒夜有別的事,從中庭出來就直接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獨自回到房間的李舒夜面色有些蒼白,他關好房門後來到桌前,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瓷瓶,抖落出一些火紅色的粉末到茶杯裏,而後倒入白酒混合,端起來一飲而盡。喉嚨瞬間像是要燒起來一般,李舒夜卻不敢再飲一口水,怕因此會沖淡藥性。這種長在雪山之頂的離火仙草所研磨出的藥粉可以暫且壓制他體內的寒毒,卻是跟冰蛇之毒一樣治标不治本,最後撐不住的時候還是得靠蘇洛的內功。

一只雪白的小蛇從他袖口裏冒出頭來,伸着紅紅的蛇信歪頭看他,卻是先前已經‘死’于蘇洛劍下的冰蛇,只不過比當初那只個頭小了整整一圈。

冰蛇是極寒之地聚天地精氣而成的靈物,自然不會這麽容易就死在人類劍下。那天中了蘇洛一劍後冰蛇花了一整晚完成了蛻皮,變成了眼下這副小巧的模樣。它十分喜歡李舒夜身上的溫度,尋常人類對它來說太過火熱,因為寒毒而體質冰涼的李舒夜正巧是它最滿意的狀态,巴不得天天都能纏在他的手臂上取暖。

李舒夜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了撫冰蛇的身體,雪白的小蛇舒服的扭了扭,忽然感覺到飼主的體溫有點變化,于是張開毒牙,打算像從前那樣咬他一口。

李舒夜卻伸手制止了它,輕輕搖了搖頭,“以後即使我毒發,也不用再咬了。”

冰蛇吐了吐蛇信,水汪汪的小眼神顯得有些委屈,好像擔心飼主有抛棄自己的意思,難道是它被砍蛻皮之後變得太小,毒性不夠的關系?

“你乖乖盤在我手上,別在人前露面就好。”李舒夜輕輕彈了小蛇一下,冰蛇愉悅的吐了吐蛇信,游到李舒夜的手臂上盤成一個圈,遠遠看去仿佛一個冰色細長的玉镯,李舒夜放下袖子将冰蛇不漏痕跡的遮住,嘴角微微上翹了一下。

這樣瞞着蘇洛的确有些不厚道,但現在的他如果沒了寒毒這個理由,又該如何理直氣壯的跟在她身邊呢?雖然一見鐘情發生在他身上有些荒謬,但他的确從第一眼起就有些喜歡這個開朗豪爽的姑娘,在得知她身懷能夠緩解自己體內寒毒的內力之後,這股隐約的好感便化作了濃烈的執念,讓他勢在必得。

雖然他們之間初遇的理由并不太美好……不過這是以後該擔心的問題,現在的他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增加李舒夜在蘇洛心中的地位,直到能取代蕭雲為止。

眼下雲湖堡內這混亂的局勢便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良機。

李舒夜随手把玩着先前裝酒的茶杯,腦海中飛速思考着。雲湖盟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複雜,然而眼下堡內魚龍混雜,大部分人他都只通過凜淵閣內的情報了解過,并未接觸過本人,有礙正确的推斷,至少蕭雲就不像情報中寫的那樣大義凜然,李舒夜敢肯定他一定跟林遠的死脫不開幹系,然而為什麽動手,又是怎麽動手,這兩點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暗殺林遠的毒是凜淵閣獨有的改良版鳶姽,這說明堡內一定潛藏着前來執行任務的凜淵閣殺手,他昨晚就已經趁亂将閣主獨有的标識留在雲湖堡內四處,然而等了一晚上都沒有等到下面的人前來報道,這是十分違背常理的地方,除非殺手已經遇害。

然而遇害的話,又怎麽會讓只藏于殺手體內的鳶姽之毒流落在外?要知道這種毒一旦離開封蠟就會飛速散開,必定只會是凜淵閣的殺手發動必殺一擊時才能使用,不懂行的外人随意開封的話只會令自己命喪鳶姽的毒性之中。

疑點太多,以至于李舒夜不敢将自己的推斷如實告訴蘇洛,萬一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黑發的男子微微嘆息了一聲,手指緩慢的摩挲着光滑的茶杯,試着将整件事再推斷一遍,看看自己是否遺漏了什麽地方。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正當李舒夜想的出神之際,突然有人大力推開了他的房門,卻是一臉不敢置信的蘇洛跟葉昀。

蘇洛的房間就在他隔壁不遠,李舒夜并不怎麽意外她會突然闖入,放下手中的茶杯問道,“發生了何事?”

“……又有人死了,舒夜。”蘇洛的聲音有些顫抖,看上去比得知林遠死訊時更加無法置信,“死于掏心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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