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一日午後,到了顧傾城的午休時間,柳紅柳綠慣例退到殿外去候着,僅餘下宋承鄞一個人呆在屋內。

不過十來日的時間,他便把《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規》《幼學瓊林》等開蒙的書籍給識全了。初始的時候只是單純的認識每個字,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意思了,不過後來應顧傾城的要求為她讀話本之後,在她的教導之下,對于字詞的理解更進幾分,雖然仍舊比不得別的同年齡層的孩子,但是以他的資質,要不了多久便能趕上了。

宋承鄞伏案練完五十張字以後,單手托腮撐在桌上發了一會兒呆,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扭頭朝屏風那邊看了一眼,過了片刻,像是下定決心,一咬牙站起身來,輕手輕腳的越過紫檀邊座嵌玉石花卉的寶座屏風,走到顧傾城的床前。

她的膚色比起初見時已經好了許多了,蒼白之色消褪,已經有了血色,唇瓣也變回嫣紅之色。她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繡富貴牡丹的錦被蓋過肩膀,頭枕着柳紅親手縫制的軟枕,額前有幾縷發絲散落下來。

宋承鄞遲疑了片刻,還是伸過手去将她散落的發絲攏到耳後。

這是他見過最美的人。哪怕纏綿于病榻,一臉病容,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将話本中那些用以描繪女子容貌的華麗辭藻盡數堆砌到她身上都不為過。

宋承鄞就這般盯着顧傾城的臉,看呆了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回過神來,視線與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眸對上。

顧傾城不知何時醒來了。

“母、母妃……”他怔了怔,而後一下子站起身來,身子僵硬的站在床邊,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但因為她當初說過的話——“以後跟我說話的時候,記得看着我”,是以,盡管手足無措,他的視線卻始終與她相交的。

誰知顧傾城一反往日的淡漠平靜,眼神漸漸變得有些迷茫。她眼底倒影的明明是他的影子,宋承鄞卻覺得,她似乎在透過他看什麽人。

宋承鄞這般與她對視了片刻,試探着又喊了一聲,“母妃?”

顧傾城神色依舊迷茫,不說話也沒有什麽動作,過了許久才呢喃出聲,“餓……”

宋承鄞聞言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直到她又重複了一遍,他才敢确定她真的是在喊餓。

這時候本該喚在門外伺候着的柳紅柳綠進來,吩咐人去準備吃食,只是宋承鄞一時沒有想那麽多,視線餘光掃到一旁矮幾上的擺放着的小點心,便走過去連着盤子端了過來,一片跑了幾次才将矮幾上的糕點搬完。只是搬完之後他又陷入了糾結之中,先喂哪個好?

最後得出的答案是,都喂。

宋承鄞伸手捏起一塊薄荷香糕小心的喂到她嘴邊,顧傾城竟也乖乖張口吃掉了,看得他驚訝不已。之後又給她喂了奶白棗寶,雙色軟糖,杏仁佛手,最後還喂了小半個橙子。端過來的點心都喂了個遍,宋承鄞猶豫着要不要再依次喂一遍,就見顧傾城忽然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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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鄞一手捏着一塊薄荷香糕就這樣僵住了,等了許久也不見顧傾城再睜開眼睛,這才悻悻然的放下手,盯着她的臉發了一會兒呆之後,也不知怎麽的,賭氣似的撿起盤子裏的糕點挨個吃了個遍之後,才将盤子依次端回矮幾上放好,如來時一般輕手輕腳的回到外間書案前繼續練字。

——

顧傾城醒來的時候,覺得嘴裏有些不舒服,只覺得舌尖充斥着又甜又鹹的味道。她蹙起眉頭,拉動床頭的金線,引得屋外的銀鈴響起,柳紅柳綠聞聲便推門而入。

宋承鄞依舊認真的伏案練字,兩人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之後便越過屏風進到裏間去了。等二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屏風後,宋承鄞便擱下了手中的筆,小心的越過案桌湊到屏風後面去聽裏間的對話。

顧傾城皺着眉接過柳綠遞過來的清水漱了口,見着杯子裏可疑的點心殘渣,三人俱都沉默了。

柳綠沉默着接過杯子端到一旁擱下,柳紅則轉身幾步走到擺放點心的矮幾前,看着那擺得亂七八糟的盤子以及盤中散亂的糕點,她再次沉默了。

将她這般表現,顧傾城也大致知道答案了,輕輕嘆了口氣,道,“叫鄞兒進來,你們退下吧。”

柳紅柳綠福身告退,出門前将宋承鄞叫了進去。

顧傾城手撐着床坐了起來,背靠着繡并蒂蓮引枕,臉上是少見的無奈之色,“說吧,這是怎麽回事?”

宋承鄞站在窗前,猶豫了片刻才道,“母妃你方才說餓,我就喂了你點心……”一句話說到最後,聲音小得幾乎已經聽不見了。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顧傾城只驚愕了一瞬,便想通了。她這是又做夢了,只是相較之前,這次她幾乎完全記不起夢境的內容,只是隐隐有一點模糊的記憶,關于荒島,關于食物。

她微微嘆氣,道,“你先下去吧。”

宋承鄞依言退了出去。

——

翌日,陽光明媚,普照大地。

宋承鄞練完五十張字之後,被得了顧傾城吩咐的柳綠給帶出了芳華殿,去了禦花園中散心。

即便已是寒冬時節,禦花園中依舊一片繁盛之景,不知名的花朵次第開放,争奇鬥豔。

宋承鄞與柳綠無話可說,但都礙于顧傾城的吩咐,彼此沉默着繞着禦花園不緊不慢的走着。原本兩人都是本着聽從吩咐的心思,準備再走一會兒到時間了就回芳華殿去,誰知半途卻遇上了擋路之人。

只見一群宮女內侍簇擁着一名宮裝女子迎面走來,還不等柳綠開口說話,對方竟然站出一名內侍來指着二人道,“大膽,見着孫榮華竟然還不行禮!”

柳綠入宮近十年,還是第一次有妃嫔身邊伺候的內侍敢在她面前這般說話。她也不說話,直直的看着對方。

那名宮裝女子見她們兩人動也不動,面上不由得浮現一絲怒容,呵斥道,“你們是哪個宮的人,見着本宮過來了,竟也不知道回避?莫不是以為本宮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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