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聞嘉木擔起了聞博遠作為新娘父親的職責,讓穿着婚紗的聞斐南挽着自己的胳膊,從長長的白色地毯一端,向另一端的季瀾走去,把自己唯一的姐姐交給與她傾心相愛的男人。
他臉上帶着些傷,眼底兩團烏青,但還是帶着得體的笑容,配合着一絲不茍地完成儀式,彬彬有禮地同賓客交談,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但周樂安知道他狀态不對,偶爾放空的眼神不對,笑的時候嘴角的弧度也不對,和別人握手時僵硬的手指更不對。
昨晚周樂安煮好雞蛋,剝了殼吹溫了拿去給聞嘉木消腫,沒想到還沒挨到他的臉,就被他觸電一樣地躲開了,周樂安從沒見過聞嘉木這種樣子,茫然而無措,語無倫次地說着“不用了,太累了先休息”,然後四肢不協調地站起來向卧室走去,背影竟有幾分慌慌張張的狼狽。
周樂安沒辦法,只好等第二天再問他到底出了什麽事,沒想到一大早周樂安醒來,發現聞嘉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了門。
他在躲着自己。
他們兩人的位置安排在一起,可是從頭到尾聞嘉木也沒回來吃一口菜,除了婚禮上他不得不擔任新娘父親的角色,其餘時候都在和其他幾桌的賓客推杯換盞,自虐般地喝了許多酒。
周樂安心疼又着急,能讓聞嘉木這麽反常的一定不是小事,但他明擺着不願和自己說。心慌意亂之間,周樂安腦子裏又響起陸宸帶着恨意的那句“你最好一直不介意”,心中漸漸有了猜測,不管是哪裏出了問題,都一定和陸宸有關。
隔壁桌挂着陸宸名牌的座位一直空着,周樂安避開衆人,走到酒店大堂的角落裏給陸宸打電話,誰知撥了好幾遍都沒有人接。
周樂安在忐忑中煎熬了一個上午,等這場觥籌交錯的宴席終于散了場,才在酒店的洗手間找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聞嘉木。
一時間他竟然不敢走上去,聞嘉木太反常了,反常到周樂安這些日子以來累積的底氣開始搖搖欲墜,他心裏隐約覺得這場美夢在他最接近幸福的這一刻就要醒了。
周樂安不願再想下去,走過去抱住聞嘉木,想叫醒他,但聞嘉木實在喝了太多酒,完全沒有意識。周樂安無法,只好叫了幾個酒店服務生,幫他一起把聞嘉木扶上了車。
好不容易回到家,周樂安幫聞嘉木脫了衣服,擦了臉,安置他到卧室睡下,才坐下來努力地摒棄雜念,仔細地思考這件事。
昨晚回家時,聞嘉木盡管情緒有些低落,但還遠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就是自己在廚房煮雞蛋的功夫,他就變了個人,這中間家裏只有他們兩個,并沒有其他人接觸過聞嘉木,也沒有聽見他打電話,那就只能是…
周樂安看向聞嘉木扔在床頭的手機,猶豫了片刻,還是遲疑着拿在了手裏。
聞嘉木待他從來都坦蕩,沒隐瞞過自己的鎖屏密碼,周樂安輕易地解了鎖,直接打開微信,看着對話列表裏陸宸的名字,不祥的預感再也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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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樂安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點開了陸宸發來的視頻,只看了兩秒,手機就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他知道那是什麽。
他和陸宸在一起四年,要說什麽都沒發生過是不可能的,但他怎麽也想不到陸宸竟然會錄下來,更想不到他會發給聞嘉木,什麽樣的瘋子才會為了報複做出這種事?
周樂安的胃裏灼燒翻騰起來,踉跄着跑到洗手間對着馬桶幹嘔,卻什麽都吐不出來,他掙紮着站起,用涼水潑了潑臉,想讓自己清醒過來,然而每清醒一分心裏就冷一分。
他也是男人,他知道這世上沒有男人能忍受這種事。聞嘉木盡管不在乎從前,也不代表親眼看見愛人和別人的活春宮也能無動于衷。
他從一開始就不該靠近聞嘉木,聞嘉木就像他的神,遠遠看着心裏就有了信仰,他給了自己能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一切美好,而自己給他的卻是這種痛苦和羞辱。
要不就走吧,自己還有什麽顏面再待在聞嘉木的家裏,面對聞嘉木,面對李曼姝,面對聞斐南和季瀾,面對所有他根本不配擁有的關愛和善意呢?
周樂安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客房,他這次來只為了參加婚禮,并沒有帶太多東西,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切,他拉着行李箱,想再去看一眼聞嘉木。
聞嘉木睡得并不舒服,他皺着眉,額頭上沁出了汗珠。周樂安久久地看着他,想伸手替他擦一擦汗,又發覺自己的手指冰涼得像是剛從冰庫拿出來,只好忍着心酸低頭去親他的額頭。
聞嘉木像是感覺到額頭上有氣息,不太安穩地翻了翻身,伸出一只手來撫上周樂安的臉,叫了一聲“樂安”。
周樂安還以為他醒了,連忙起身去看,只見他還是閉着眼,原來是在說夢話。周樂安心裏難過,握着聞嘉木的手不忍心放開,聞嘉木含含糊糊地嘟囔了幾句,周樂安凝神去聽,半天才聽出來他說的是“樂安,你特別好”。
即使發生了這樣的事,在他心裏我還是特別好嗎?
周樂安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又慢慢回到客房,把箱子裏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放好。他想起他曾經答應過聞嘉木,彼此要坦誠,有什麽事都要和聞嘉木說,不能自己憋在心裏。
所以即使要被判死刑,他也要聽聞嘉木親口說出來才能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