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破綻

要是旁人被萊利如此恐吓，恐怕早就吓得兩股戰戰，恨不得立刻從萊利的眼皮底下迅速逃走。

哪怕是喬安都被吓得心髒一抖，即使在知道萊利是個公事公辦，不會牽連旁人的性格前提下。

今日，親自面對萊利的怒火，喬安終于感受到了那撲面而來的凜然威勢。

不過，對于萊利說的話，喬安怔了一會兒回過神後，完全不能認同。

什麽叫優待？喬安覺得好笑，他站在第一艦隊，還不是萊利搞的鬼，這算什麽優待？

第一艦隊也許有的人确實擠破頭想進來，但是那不可包括他！

一想到他待在這個莫名其妙的第一艦隊，失去了研究室，離開了蓓娜和傑弗裏身邊，連去看望他倆的時間都沒有，就郁悶。

而這個罪魁禍首還給自己的臉上貼金，覺得他做了一件事會讓自己感恩戴德的事。

想到這兒，喬安擡起頭，目光直視前方，迎着萊利的目光分毫沒有退縮，道：“殿下，屬下不敢。不管是皇室的決定，還是您的決定，如果梅傑少校真的做了事，那都是他活該。”

喬安強調梅傑“真的”做錯了事，這口氣實在不算委婉，甚至算得上直接了。

質問萊利其實根本沒有真正的理由就命人逮捕了梅傑，還處以私刑。

萊利就知道這個李喬安不是個容易被吓到的，論看人，萊利自覺自己還算有幾分本事。

比如他第一眼看到李喬安，就覺得他身上有許多他記憶深處那個已經亡故的前妻的影子，但是目睹他和喬安戀愛、結婚、乃至整段婚姻生活的戴利卻對李喬安熟視無睹。

喬安其實很膽小，但是在他的面前卻異常大膽，如果他做了什麽讓喬安不滿的事，喬安當衆讓他下不了臺也是有的。

他有很多機會，可以教他守規矩一些，就像他大哥的那個名門教養出來的妻子。溫馴聽話，從來都是他大哥身後的一道影子，永遠沉默不語，面容模糊不清。

可是，每次他一看到喬安望過來那雙碧綠的眼眸，萊利就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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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自己費盡心思娶到身邊的，為什麽不多寵他一點呢？

本來他可以不用活在皇室，奧利爾家雖然不甚有什麽地位，但是只要喬安是Omega，一生富足卻能給他的。

聽着李喬安的話，萊利有點想笑，這麽點激将法，難道還指望在他身上生效不成？

他換了個姿勢，問道：“你真想知道梅傑做了什麽？——李喬安，你要知道，有些醜聞，哪怕只是知道內情，都是死罪？你為了梅傑，願意用性命來擔保嗎？他對你那麽重要嗎？”

喬安一滞，他跟梅傑哪來的交情，梅傑是拉澤少将的左膀右臂，平日對喬安不過點頭之交罷了。

不過，事已至此，如果喬安此時退縮，他都看不起自己，何況是身居高位的萊利。

他們後勤部已經沒有足夠的信譽來消耗了。

喬安露出堅毅的表情，道：“殿下，屬下與梅傑少校并無私情，今日來打擾殿下的休息時間，不過是為了邁爾斯上尉的請求，無論今日結果如何，屬下全憑殿下處罰。”

這番話說得倒是光明磊落，萊利覺得有些好笑，他問李喬安願不願意以一己之私和梅傑一起抗下犯上的罪重。

那他這個戰争英雄，就能随自己處置了。

而李喬安卻十分狡猾，反口說自己為了同僚的請求，代表了後勤部管理層的責任。

這個李喬安，萊利心想，自己之前說他膽大包天，他倒是将這句話貫徹到底，好像拿準了自己不會遷怒于他一樣。

這個性格……萊利又忍不住想起舊事，那時喬安不就是拿準了自己怎麽樣也不會對他生氣，所以才肆無忌憚。

這樣想到，萊利忽然就不生氣了，他垂下眼睫，慢慢道：“如果你執意要知道，那我告訴你。”

喬安惴惴不安的心一聽他這麽說，頓時一松，果然萊利盡管變了許多，但是還是肯講道理的，不是一個喜歡牽連他人的人。

還好還好。

萊利只是騙他，不是一切都是騙他。

“梅傑今天中午在我午休的時候，忽然過來說有事向我禀告。我以為是拉澤少将找我有事，但是你知道嗎？他做了一件特別荒唐的事。”萊利說到這件事，似乎仍隐隐帶着怒意，語氣重新變得低沉陰森起來。

喬安凝神靜聽，好奇心一時到達了頂點，到底什麽事惹怒了萊利？

萊利看喬安的表情，見他還是迷惑不解的樣子，又想到他是Omega，便換了個口氣道：“聽說你今天打了個漂亮的勝仗，讓那些小瞧你是Omega身份的将士們都成了落湯雞，從後勤部公共大廳落荒而逃了？”

怎麽突然轉到這個事上去？喬安當然沒有愚蠢地去問萊利怎麽知道的，軍艦上發生任何事，萊利不知道才可笑的。

有時候萊利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想把知道罷了。

不過，喬安心下一緊，他是什麽方面露出了破綻嗎？

為什麽萊利總是如此關注他，甚至不顧別人的閑話，将他放到第一艦隊之上，讓他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活動。

不過既然是萊利問他，喬安只好開口道：“今天後勤部的公共辦公區防火系統正好出了問題罷了，這件事我會以書面形式向拉澤少将提交報告的。”

萊利聲音低低地哼笑了一下，不知道信沒信，但沒繼續揪着這個問題問下去，而是轉回正題，道：“梅傑……帶了一個Omega士兵到我面前。就在這兒，就在你站着的地方。”

喬安不可置信地猛地擡頭看向萊利，萊利迎着他的目光，輕輕點頭，說：“就是你想的那樣。他大概覺得我會喜歡那個Omega吧，他甚至很自信，我不會讓他離開，對我說：請殿下在無聊的閑暇時光享受一點樂子。”

萊利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沒有浸入眼底，他道：“你冒着性命危險來救他，想還他一個清白，但是他跟那些背後嘲笑你是Omega的人可沒有兩樣。”

他看着喬安，聲音清晰有力道：“——對這樣的人，李喬安，你後悔來救他了嗎？你覺得梅傑沒有犯上嗎？原來我就是一個在戰争裏都要享樂的皇子？”

喬安被萊利說的啞口無言，他實是沒想有想到梅傑會如此大膽！竟然在這種時候，給萊利送上Omega，如果梅傑不是确實的身上烙印着拉澤少将的身份，那麽萊利完全可以懷疑，梅傑是大皇子埃德蒙派來的。

堂堂帝國皇子，在前線死傷無數人的情況下，還只顧着玩弄美人。這要是被人曝光出去，是何等的政治醜聞？

萊利沒有把梅傑當場丢進宇宙自生自滅，都算好的了。

喬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他咳嗽了一下，說：“殿下，這件事你完全能夠——”公之于衆。

但是萊利卻倏然打斷他：“公開了之後呢，你會重新成為話題中心吧。”

什麽——喬安睜大眼睛看向這個坐在寬大的椅子裏的Alpha，萊利臉上無所謂地說：“帝國難得有能夠走上高位的Omega将領，你加油吧，将來，如果時機合适，我會推你進入帝國庭議裏。”

他擡眼看着喬安，目光雪亮，聲音沉澱地說：“李喬安，你能做到埃德加陛下在任時期內的第一名Omega将軍嗎？”

喬安再次吃驚地瞪大眼睛，他以為萊利将他放到自己身邊，是為了方便監視。

但是萊利卻說，他要推他進入帝國庭議，那可是真正能左右帝國國情走勢的高級會議。

“為、為什麽……”喬安不明白，明明萊利之前還想讓他成為自己的情人，做一個聽話安靜的Omega寵物。

萊利卻将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看向書房外黑洞洞的宇宙星辰，聲音缥缈地說：“為什麽不呢？帝國上一次擁有Omega将軍還是上一任陛下。雖然說，現在Omega主義在帝國刮起的風潮還不錯，但是，那只是平民間的自我滿足，從未撼動帝國權力高層……你既然不屑做我的情人，那應該是胸懷大志的吧。”

同樣是叫喬安，如果李喬安成為将軍進入若拉，那麽喬安也會高興的吧。

當年，他們相遇之初，就是在人權游行的人流裏。

喬安當時專注聽着那些游行演講着透過廣播說出的煽動話語，以至于都忽略了旁邊的行人，被人推到在地。

哪怕成為了皇子妃，喬安仍然經常對他說，不許小瞧Omega，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大吃一驚。

甚至，這個李喬安和喬安的出身都極為相似，不知名的小行星出身……萊利連忙打斷自己的思緒，不能再想了。

喬安的屍體是他親自收斂的，他已經死了。他再清楚不過。

“好了，你出去吧。”萊利說。

喬安看到這個Alpha的半張面孔隐沒在燈光之中，有一瞬間，喬安覺得萊利似乎在緬懷什麽，他的神情如此溫柔，好像他非常不忍一般。

這個神情，消失地特別快，只是眨眼之間，萊利已經恢複成那副高高在上的漠然姿态。

皇子萊利，喬安勉強壓下心中震動，是了，那個對他溫柔微笑，任他予取予求的萊利本來就是不存在，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從來只有皇子萊利。

喬安連忙掩飾住自己的情緒，轉身走出書房。

這時的萊利也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以至于忽視了他一直以來疑心的喬安，如果他這個時候能分神看一眼喬安，就會發現，喬安那冷靜态度下的破綻。

從辦公室大門走出來，邁爾斯就沖他走過來，說：“怎麽樣，中校？殿下同意了釋放梅傑嗎？”

喬安看了他一眼，轉身大步朝出口走去。邁爾斯看出他喬安的表情不對勁，連忙拔腿跟上來，不住地跟在喬安身後，詢問：“李中校，難道連你也沒辦法了嗎？殿下是怎麽說的？你見到了殿下嗎？”

喬安停在直升梯前，伸手按了下去的按鈕，才對邁爾斯道：“邁爾斯上尉，你和梅傑上校的關系如何？”

邁爾斯不妨他突然問他這個問題，他急于知道結果，沒有正面回道說：“李中校，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梅傑——我再去求情殿下！”

“想死就去！”喬安忽然喝道，“邁爾斯，殿下說梅傑犯上，你覺得殿下在說謊嗎？梅傑算是什麽東西，值得讓殿下纡尊降貴，故意編造謊言嗎？”

邁爾斯強壯的身軀一頓，這時電梯門打開，喬安孤身走進去，沒管邁爾斯，他一邊按了關門鍵，一邊低聲道：“梅傑罪無可赦，如果你再去，殿下說不定就不會給梅傑留臉面了。他是還有其他親戚在軍隊裏吧，你想讓梅傑所有的親屬都臉面全無，将梅傑從家族除名，就盡管去吧。”

“中校——”邁爾斯聞言，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回頭去看喬安。

而電梯已經到了關閉的時間，只見金屬電梯大門緩緩在邁爾斯面前閉合，喬安站在電梯內，表情冷淡到了極點。

“你應該慶幸我沒有在走出來的時候，一槍崩了你的腦袋，邁爾斯。拉澤少将知道梅傑做了什麽，所以他什麽也不敢說，也不敢做。梅傑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所以他對這個結果，不敢向上抗議一句。你呢，邁爾斯，你也知道對不對嗎？”

邁爾斯一下子僵在了電梯口，眼睜睜地看着喬安從他眼前消失，直到電梯下去。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喬安拒絕了伊萊安慰他的舉動，讓他端進來一杯熱茶，便将他趕了出去。

他現在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好好地靜一靜。

誠然，喬安對第一艦隊沒有絲毫好感，對後勤部的事，也只是盡着自己的義務罷了，沒有付出多少真心。

但是，他沒想到，他這個二把手是做得如此失敗啊。

從頂頭上司，到同僚，都在對他隐瞞，他可以背黑鍋，但是被蒙在鼓裏的讓他去死，就不是喬安能接受的了。

自從被萊利欺騙以來，他就曾發過誓，他再也不想活成別人的棋子，什麽也不知道地被人利用，哪怕有一天真的讓他去死，他也得求個明白。

那種稀裏糊塗地活着，被人寵愛的日子，快樂嗎，當然是有的。

可是一旦真相揭開，那種痛入心扉的感受，喬安再也不想再經歷一遍。

他現在仍然看不懂萊利，但是萊利說得不錯，他必須還要在往上爬，坐上高位，擁有對話的權力。

他之前雖然也想努力，但是卻找不到方向，模糊地跟着感覺走。

但是現在，他想，除非和自由聯邦開戰，那麽這次的海盜圍剿行動就是他最大的機會。

甚至，萊利還打算給他一個助力，只要有萊利未來為他造勢，Omega将軍并非不可能。

一個将軍之位，起碼能保證他回到若拉之後，也有了調查的身份。

真的是萊利殺了他嗎？喬安沒有任何證據。

皇室為了掩蓋真相，當時将那場事故所有的影像資料和關聯人物都進行了保密處理，沒有高等級的權限，喬安根本進行不了調查的基本接觸。

還有奧利爾，他“身故”之後就黯淡下來的貴族本家，當年母親之死他們給出的說法是過于思念他的緣故，萊利也這麽說。

那時他相信萊利，所以沒有深想，可是現在跳出了對萊利的愛慕，喬安忽然覺得這件事也充滿了疑點。

母親是身體虛弱，編號行星确實環境艱苦，可是，在那樣的環境下，母親還是和他好好活到了他十六歲。

哪有在他去了若拉之後，母親就忽然堅持不住，身體垮了？

萊利當時是真的調查了事實，還是選擇了對“皇子妃”身份最好的處理？

畢竟，進入皇室的“皇子妃”竟然有一名侍女身份的母親，對萊利來說，是多麽的失禮一件事。

喬安已經有了奧利爾家的正經母親，何須再有一名地位卑微的生母呢？

喬安垂眼看着杯子裏散發着熱氣的褐色茶水，手指死死地掐着掌心，直到手心傳來劇痛，才讓他按下那些對悲涼往事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