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
怕他再給別人鑄劍,就将他殺了。幹将之妻莫邪生下兒子眉間尺,眉間尺長大了,就提着父親留下的寶劍去替父報仇。後來有黑衣人願為他報仇,但眉間尺必須自盡,于是眉間尺自刎,将首級交給了黑衣人。黑衣人拿着眉間尺的寶劍和人頭,終于殺了楚王,留下的這把劍就是眉間尺劍。”
“原來如此,不過呢……”小青用手指戳戳許仙手裏的皮囊,說:“那眉間尺劍想必是很大的,又如何裝進了這小小皮囊裏呢?”
許仙捏着下巴思考了下,回答說:“我也不曉得,大約是有劍仙修煉過吧?反正有空我給你講《唐傳奇》的故事,那裏面這種故事多得很。”
“好啊好啊!”小青拍手笑着說:“姐夫果然博學多才,分明是能考上狀元的材料,賣藥材可惜了。”
許仙被小青奉承一番,想到自己連鄉舉都沒考過,至今還只是個秀才,不禁暗自慚愧。
法海獨自在站在碼頭一角,沒有和許仙、小青他們在一處,他還有心結沒有打開。
金山寺本是法海的出身寺院,他自從回到金山寺後,并未和別人說過話。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人生正在歧路徘徊,二十多年斬妖伏魔的時光難道不是在貫徹正義?他自從見到白素貞、小青和濟颠,往昔心中的正義,忽然模糊了。一直認以來,消滅邪道妖怪都是他這樣的正道修行之士義不容辭、引以為豪的責任,他除滅妖怪不下百餘,買豆腐的張六爺、與普通主婦無異的白素貞都令他迷惑,金身羅漢濟颠和妖怪站在了一起,讓他對自己更加迷茫。
他主動要求參加這個冒險隊伍,而非留在金山寺,正是為了尋找心中的答案。法海低下頭,不願看濟颠,濟颠看出他的心思,走過來拍着他的肩膀壓低嗓音叫了聲“江流兒”。
法海聽到這三個字,恍惚的心如遭電擊,遂擡起頭看濟颠。只見濟颠一臉正氣,嘴角緊緊抿着,目光溫和,正在瞧自己。
“上師……”
濟颠搖搖頭,說:“我少年時,知道自己是天選尊者,便以為是世上妖怪太多,要由我來斬妖除魔。少年的我冷酷無情,巡行天下斬殺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妖怪,只差一個就湊齊萬妖之數。後來,在莫幹山我遇到了一個在山中修煉秘劍的妖仙,我和他戰了七天七夜,才将他打倒。”
濟颠看了看正盯着自己的法海,他眼神在期待着後續的故事。于是濟颠繼續講道:“那妖仙請我暫且饒他性命,他的秘劍還有三天即将煉成,然後他還要辦件事,事情辦完自然回來受死。我當時很好奇他要做什麽,就沒有殺他。後來,妖仙三天後帶着修煉好的秘劍下山。那天晚上,我在莫幹山上等他回來,結果遇到了仇家,七個早年漏網的屍魔。我一時大意,身受重傷,幾乎被屍魔所殺,妖仙正好回來,見我有難,便毫不猶疑斬殺屍魔救下我,他自己卻傷重不治。”
“他為什麽要救你?”法海問道:“他和那些屍魔無冤無仇,上師若是被屍魔所殺,他正好樂得不用履約,又何必為救你而死?”
“我也很好奇,所以問了和你一樣的問題。”濟公嘆了口氣,繼續說:“妖仙說,他修煉秘劍,是因為答應要替友人複仇。他在山中苦苦修煉十年才修成秘劍,卻幾乎為我所破,是以和我許下三日之約,下山乃是去殺仇人。他回來履約,見我遭到屍魔圍攻,若袖手旁邊是為不義,那樣的卑劣之行他不屑為之,寧可出手為我而死。既然妖怪中也有重諾輕生的義士,我們有何理由認為,善惡的分界便是人妖之別?”
“那妖怪在莫幹山中修煉的秘劍莫非就是……”法海看向正在和小青鼓搗眉間尺劍的許仙。
“正是,”濟颠說:“在埋葬了那位妖仙後,這眉間尺劍片刻不曾離開我身。每當我要對妖怪痛下殺手,都會把手伸向腰間,捏捏這個皮囊,然後戾氣便會收斂,我會認真思考這妖怪究竟是不是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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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師,我懂了。”法海頓時覺得,心中被堵塞的孔竅都通順了,渾身上下說不盡的痛快。
“此次若要滅掉蛇妖,關鍵靠許仙和白素貞二人,你定要保護好他們。我不能前往,那些禿驢又都不可靠,只有靠你了。”
法海頭一次在濟颠眼中看到了略帶懇求的樣子,于是堅定的點頭說:“是,法海便是舍棄這條性命,也斷斷要保住許仙。”
濟颠見法海胸中的結已打開,便準備離開。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他,有人粗聲粗氣地說:“站住,你給我許賢侄那麽好的兵刃,總不能讓我空着手吧?”
抓濟颠肩膀的人是魯世開,他本為鎮撫軍軍官,平生最愛兵器,見濟颠給了許仙眉間尺劍,心裏百抓撓心,也想要一兩樣寶物防身。
“你不是有樸刀嗎?還要什麽?”濟颠想甩開魯世開走掉,不料魯世開抓得死緊,他脫身不得。
“大和尚,你我也算有緣。這次回臨安城九死一生,法海和小青都有法術,許仙又有神劍,就我空有兩膀力氣。再有眉間尺劍那般的寶貝,也給我一二百斤才好。”魯世開腆着臉耍賴,濟颠不給他點什麽,無論如何也不肯松手。
濟颠正在為難,旁邊的風波和尚伸出手,将個物件遞到魯世開面前,說了聲:“拿……拿去。”
魯世開接過那物件,原來是塊腰牌,前面大字陽文刻着“渭州”兩個字,背面陰文刻着“奉命公幹,軍民人等擅自借用此牌者依律論罪”的小字,牌側面又刻着“一百四十四號”幾個字。
這腰牌乃軍隊尋常出入軍營所用之物,上面的“渭州”二字代表的是陝西秦鳳路的渭州。魯世開也還有塊腰牌,正面寫的是“臨安”,屬于首都軍隊編制,他拿着寫有“渭州”的腰牌,大感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濟颠歡喜道:“這可是上好的東西,今夜二更錢塘江正有潮信……”
“你等等,”魯世開自小長在臨安,錢塘潮也是見過的,他說:“潮信不是每年八月十八日前後嗎?現在才是五月,哪來潮信?”
“哎,不管了!我說有就有。”濟颠一揮扇子,說:“總之,若是遇到困難,聞潮信聲起,你就舉起這腰牌大喊一聲‘灑家今日特來消遣你’,自然可逢兇化吉。”
“真那麽鳥好……你可別騙我。”魯世開反複看着手裏的腰牌,撓着頭搞不明白好在哪裏。
趁着魯世開看腰牌,濟颠趕緊跑開。
另一邊,孫二帶着小青救下的孩子們都來給他們送行,梳沖天辮的孩子和小青最好,哭着不要姑姑走。小青和他約定,必然好好的回來,帶着他找到父母。孫二見濟颠在不遠處站着,跑過來跪下磕頭,求濟颠收他做徒弟,今生願得個正果。濟颠見他心誠,也就欣然答應。
哚——哚——哚——哚——
金山寺方向響起敲擊雲牌的聲音,水手們大聲喊着“升帆”,停泊在港口裏的飛船,滿載着武僧,逐次振翅飛向天空。狻猊頭像、青銅撞角和裝甲,在太陽下熠熠生輝,好似一頭頭巨型怪獸淩空飛舞。許仙、法海、小青和魯世開在水手的催促下登上飛船,他們的船最後升空。
幾十艘飛船組成的船隊,越升越高,漸漸變成了遙遠的黑點。濟颠用蒲扇擋着陽光,直到連小黑點也看不到了,這才示意風波和尚、孫二與他同回金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