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戰鬥從船團的第一排射石炮齊射開始。
飛船一面前進,一面用射石炮射擊。帶翅膀的巨人從四面八方用湧來,飛船排着楔形隊形,噴射出紅色火焰,保持高速前進,兩舷的射石炮噴射出紅色火焰,大炮的管身內火藥八爆炸醞釀出“咚咚咚”的巨響,成排被炙烤得滾燙的石彈被暴躁的火藥頂出炮膛,幾個甚至十幾個石彈同時射中一個飛行巨人,将他們的身體打得支離破碎。
上千炮膛中的火藥燃燒,制造出濃厚的灰色煙霧遮蓋住整個天空,将整個船團完全隐藏起來。
片刻,飛船從狂卷的濃煙中再次突出。飛行巨人們再次找到目标,從四面八方湧上來,水手和武僧們早已裝填好新的炮彈,又是一輪炮彈“咚咚咚”的射出,又是一片飛行巨人被打倒。
從地面上看去,飛船齊射噴射出的似乎不是炮彈,而是上千朵灰色的花,開放在夏日午後湛藍的天空。船團快速前進,撕裂飛行巨人的陣型,不斷制造着灰色的彈幕,并在身後拖出大片擴散的灰色煙霧。
許仙的船只在整個楔形陣型最前端,開始他還能讓水手用旗語和其他船只交流。後來随着戰局混亂,以及炮火造成的濃煙過大,旗語已無法溝通,許仙只好朝着水手耳朵嚷:“有什麽辦法讓他們都看到?”
“紅旗!在主桅杆挂持續戰鬥的紅旗!叫他們跟着我艦!”聽清提問的水手大聲回答。
“那誰把紅旗挂上去!”許仙大聲喊。
“我去!”一名瘦小黝黑的水手自告奮勇,将紅旗卷成卷,用嘴叼着,脫掉鞋,雙手抱着主桅杆,幾下就爬到桅杆定。他從嘴裏拿出紅旗,才要展開挂上桅杆,煙霧中“唿扇”一聲飛出個飛行巨人。巨人舒展雙翼略過桅杆,伸開桌面大的手掌順手抓住那名倒黴的水手,用力一捏,甲板上的許仙也能骨頭碎裂的“嘎巴”聲。水手沒來得及叫,就被活活捏碎,然後被巨人順手扔下來,擦着船舷朝着地面落下去。
紅旗飄飄搖搖從桅杆頂落下來。
一道青光接住紅旗,然後穩穩地停在桅杆頂上。這青光正是小青,她抓住桅杆将紅旗挂好,高空的烈風瞬間就将紅旗揚起,迎風飄揚。
“王押司,距離最近的水道口還有多遠?”
許仙大聲問王押司,此時王押司還趴在甲板上念佛,三魂七魄早丢了兩魂六魄。他倒不是不想抱着腦袋鑽進船艙,只是魯世開一直手提樸刀站在旁邊,他真怕自己一退,寒光閃閃的大刀就能砍到脖子上。
“王押司,王押司!”
許仙又叫了兩聲,這才抓住王押司的魂魄,又給他塞回軀殼裏。
被叫醒的王押司,哆哆嗦嗦從懷裏摸出親手繪制的地下水道圖,水道圖“啪”的一聲掉到甲板上,随着飛船左右搖晃滾來滾去。王押司撲了幾撲才撲到圖,又哆哆嗦嗦展了幾次才展開。他将頭從船舷欄杆的縫隙裏探出向下看,覺得腦袋一陣暈眩。再次定神後,王押司密封眼校正地面位置,仔細看了圖,用手指戳着圖說道:“往前,再往前些,我記得上塘河這邊有個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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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許仙下令:“速度不變,降低高度前進!”
“速度不變,降低高度前進!”水手們重複着,船只的高度逐漸降低,地面房屋的尺寸随着高度降低在放大。
船團尚未甩拖緊追不舍的飛行巨人們,又一波長着飛翼的巨人朝着船團襲來。許多飛船的甲板上蹿出一條條白色飛虹,大概有數百條之多。那是戰鬥武僧飛空迎擊。這些白色飛虹拖着長長的尾巴,快速超過整個船團,幾百條白線在船團前數百尺和迎面而來的飛行陣勢巨人相撞。
武僧和巨人再天上打在一起,有的是幾個武僧靈活地在一個巨人身邊飛來飛去攻擊,奪去巨人的防禦能力。有的則是幾個巨人圍攻一個本領高強的武僧,那武僧左右閃躲,然後找準機會殺傷巨人。
只是不到一盞茶功夫,十幾個身體被撕裂的武僧和比他們多很多的巨人軀體,從天上墜落,臨安上空下了場紅色和綠色混雜的血雨。
臨安城似乎存在着制造巨人的惡魔作坊,又像存在着敞開的地獄大門,幾乎是無窮無盡的飛行巨人朝着船團襲來。
好不容易打掉一波巨人,下一波巨人又從兩翼出現。船團的射石炮不停射擊,巨人們卻毫不畏懼傷亡,他們很快分割開了船團的陣型。許仙眼看着旁邊的飛船,被幾十個巨人包圍,船上的人拼命抵抗,但很快射石炮的炮擊就停止了,武僧的抵抗也被壓制,飛船桅杆被折斷,失去動力的飛船從隊伍中墜落、消失。
一小隊巨人出現在許仙所在旗艦正前方,旗艦毫不退縮的向前沖擊,舵手和控帆的水手們沉穩地掌握着飛船的航向。船頭尖銳的青銅撞角沖着正中間的巨人沖去。那巨人沒想到這艘船并不躲避他,居然沒躲閃不及,被青銅撞角刺成對穿。
巨人被頂在船頭撞角上“嗷嗷”慘叫着,伸出巨大的手,要抓站立在甲板上的許仙。沒等他抓到許仙,只聽“唵”的一聲大喝,兇猛的氣息從許仙耳邊擦過,直打在巨人臉上,将巨人半個腦袋轟飛。緊接着,一道金光從加班騰起,雙臂被金光加持的法海,将錫杖舞得像車輪,朝着嗣後撲上來的其他巨人沖過去。亞看法海陷入苦戰,又是一道青光從甲板騰起,小青也飛出去支援。
許仙這才發現,他的飛船沖得太快,被完全孤立了,其他的船隊被飛行巨人們分割成幾塊,正在苦苦纏鬥。
又是一個巨人穿過彈幕接近飛船,手腳并用的扒在左舷,企圖爬上甲板。在這關鍵時刻,左舷的水手們裝填完成,一頓排炮,石彈将巨人近距離打爛,他慘叫着掉下去。
“彈幕太薄了!加強射擊!”許仙吼叫着。
飛船兩舷的射石炮不停發射着,組成巨大彈幕,将陸續圍上來試圖堵截的巨人殺傷。船頭撞角上挂着的巨人屍體分量過重,令飛船航向發生偏離,下降速度明顯加快了。
“穩住船頭!穩住!”
盡管許仙大喊着,飛船的飛行還是到了極限,距離上塘河還有段距離,船體的下降卻越發快速。水手們盡力讓飛船平穩着陸,但接觸地面的巨大的沖擊力,震壞了船尾舵。地面上的毒化人成群結隊圍上來,飛船船頭“轟”的一聲狠狠戳到泥地裏,慣性使船體在地面繼續前進,将泥地犁出道深深的溝渠。企圖靠近的毒化人,或者被沉重船體碾得稀爛,或者被撞飛。
許仙抱緊船首欄杆,蹲在甲板上,盡量減緩降落的沖擊力将他甩出去。船體移動速度并未減緩,船體重心失衡,許仙感到身體突然騰空,船體居然立了起來。
“哎呀!”幾個水手被甩出去,掉進毒化人堆裏,眼看着是沒得救了。
吱呀呀呀——哐當——
豎立起來的船體,在船尾朝上短暫停留後,整個倒扣下來。許仙被巨大慣性甩落地上,接着船頭扣在他身上。萬幸的是,一根折斷的桅杆和幾塊船板擋在他前面,形成個三角空間,上面繼續落下的船體沒有直接壓在他身上。
許仙感到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到了。他只能用耳朵去聽,直到響聲完全停止,他才确認算是安全着陸了。他躺在泥地裏感到全身都很疼痛,活動活動手腕和腿腳,确定手腳都還完好,只是胸口很痛,嗓子眼一股鹹腥氣湧上,噴出一口血,順着嘴角留下來,想必是被震傷了。
他努力觀察周圍的形勢,找到一個透出光亮的缺口,艱難翻過身,一點點往外爬。缺口很小,還好夠他爬出去,只見外面到處是摔碎的船板、射石炮和水手的屍體。許仙喘了口氣,繼續往外爬,終于從船裏爬出來。他掙紮着翻身,讓自己靠在甲板上,仔細觀察,這才發現右邊胸口有塊尖銳的碎木板,大概是紮進肺裏,血正涔涔往外冒,胸口一大片都被鮮血浸透了。
“啊……啊……啊……”許仙大口喘着氣,行醫的經驗告訴他,在沒有任何人能來救他的情況下,不要把木板拔出來。
許仙想起随身挎着的比性命還重要的小包,伸手摸了下,小包還在。他解開小包的絆扣,用手去摸毛巾包着的三管血精,确認琉璃管子都沒有破碎,總算放下心來,身體也癱軟了。
他朝着天上看,船團還在和飛行巨人進行着激烈戰鬥,飛船的炮擊、武僧和巨人的纏鬥還在繼續,天空中都是炮擊留下的灰色煙霧,不時有飛船被擊落,像失去重心的陀螺旋轉着掉下來。
看看四周,自己似乎是在片河灘上,到處是潮濕的河泥和鵝卵石,耳畔有涓涓溪水流淌聲。遠處有很多毒化人,正在和什麽人戰鬥。許仙失血太多,眼睛有些模糊了,他看不清和毒化人戰鬥的是什麽人,貌似是個身穿黑衣的武僧,他手拿一把八楞銅棒,左右飛輪,将靠近的毒化人打得手斷腳折。毒化人們見拿不下他,又呼喚來了巨人。不知哪裏又跳出個健碩的高大武僧,他穿着厚重的黑色步人甲沒有戴頭盔,背着黑色箱子,手裏拿着兩把突火槍樣的管子,對着巨人“噗噗噗噗”一陣連續射擊,巨人被打成篩子,“轟”的一聲倒在地上。
接着,又是三個、四個、五個……前後出現六個黑衣武僧,他們武藝高強,從毒化人群裏殺出來,彙聚成小隊,背靠背的繼續厮殺。
“他們是誰?看着好生了得,功夫只怕不在法海之下。”許仙的眼睛愈發模糊,他想睡,理智又告訴他不能睡去。
哞——
四五個毒化人發現了靠着破船的他,朝着他走過來。
“難道結果是死在這裏?”許仙這念頭一閃過,感覺特別不甘,娘子還沒救出來,怎麽能這樣死去?他想站起來,但虛弱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手腳只是動了動就垂下去。
“哇呀呀呀!”只聽旁邊的木板堆裏一聲大吼,碎木板被七零八落的頂起,魯世開手握樸刀從裏面站起來。他看起來也受了傷,只是皮糙肉厚并未傷到筋骨的樣子。魯世開跳到許仙面前,将樸刀舞得水潑不進,不一刻便把那幾個毒化人砍成數段。
“喂喂!賢侄你……哎呦!”魯世開幹掉毒化人,這才俯下身子推許仙,發現了他胸口插着的木板,知道傷得不輕。
魯世開伸手就要來拔許仙胸口的木板,許仙用盡力氣說:“不……不要拔,拔了我必死……”說完這句話,他感到傷口疼得更厲害了。
“奶奶的……”魯世開見幫不上許仙,氣得直罵娘:“這地界,哪裏找大夫去?對了,賢侄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嗎?快想想辦法啊,該怎麽辦?”
許仙要是有力氣真想罵出來,自己都這幅樣子了,還怎麽想辦法?
又是幾個毒化人圍上來,魯世開不再和許仙說話,讓他好好躺着,自己揮舞樸刀又沖殺上去。許仙躺在那裏,面無表情的看着魯世開砍殺,稍微轉動眼眸,卻見另有幾個毒化人正朝着自己靠過來。
“這回真完了。”許仙見魯世開顧不及自己,自己又跑不了,估計是真的要死。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在遠處掃蕩的銅棍武僧幾個跟鬥翻過來,一根八棱純銅大棍被他舞得草棍相似。幾個棍花轉下來,将那些毒化人的腦袋都打爆,毒化人的無頭屍體整齊地倒在地上。
其他五名黑衣武僧也在朝着許仙的方向靠攏,六個人背對許仙,對抗洶湧而來的毒化人潮水。
“殺!”銅棍武僧大約是首領,其他五個人毫不猶豫的跟着他沖出去。許仙覺得內心稍安,這才認真觀察幾個人:
銅棍武僧身材和法海差不多,黑色僧衣,手腳都有皮護腕,臉型更加方正,嘴角呈八字形下撇,眉目剛正。手裏粗大的八棱純銅棍至少一百斤重,揮舞起來“呼呼”風聲凜冽,力量之大那真是粘着死碰着亡,打起毒化人如同割草。
負責遠程支援的是那個身背黑箱、穿着厚重步人甲的巨漢型武僧。所謂步人甲是軍人的标準铠甲,用鐵甲片将人全身包裹。但這身高過丈的巨僧所穿步人甲大約是特制的,看着便特別厚重,甲片從脖子覆蓋到腳面,雖說沒戴頭盔只套了頭巾,卻用甲片将嘴也包裹起來。背後黑箱裏接出的兩支管子連接着他手裏兩把突火槍樣的管子,像爆豆般“噗噗噗噗”連續噴射出青色的光彈,幾十步以內的毒化人紛紛被掃倒。
還有個身材瘦長的武僧,從他高鼻深目、兩頰消瘦的相貌以及卷曲的絡腮胡子看,大約是個番僧。他脖子上系着紅巾,手腳都極其修長,手腕上帶着銅護腕,豎起的手腕上來回轉着四支外圈帶刃的查克拉圈。這兵器是來自天竺國的奇門兵器,需要苦練若幹春秋才能熟練掌握,否則很容易傷到自己。瞅準目标,他就會雙手交叉甩出查克拉圈,圈子旋轉飛出帶着“噼噼啪啪”的雷電之聲,每出必能取下幾顆首級,然後又旋轉着飛回,套回他手腕上,就如他手臂的延長般靈活。
再有位手拿長槍的武僧,身材不算高大,長槍連槍纓整體刷成黑色,槍頭兩面帶刃,出手快如閃電,人和槍好似是一體的黑色兵器。和力量型的銅棍僧不同,他顯然是速度型戰士。長槍在他手裏進如蛇吐信,退如龍擺尾,纏打刺割,每出手必中敵人眉心,破腦後又迅速抽出,動作幹脆利落。
另有兩個身材矮小敦實的武僧,四肢都很是粗短,手上各拿帶鐵刺的混鐵虎頭、獅頭團牌和熟鐵降魔杵,背插二十四把系着黑布條的飛刀。他們兩人進退都是同步,舞動兩面異常沉重的團牌,一次奔跑重裝便能将幾十名力氣比普通人大很多倍的毒化人撞倒。他們瞧準機會還要抽出背上的飛刀,每把刀飛出都能射倒一個毒化人。
六名武僧對抗數百毒化人絲毫不落下風,不多時,地上躺了一層毒化人的屍體,還能站着的不剩幾個了。
“他們是什麽人?都好生厲害,而且好似是專門來救我的。”許仙心裏跳出疑問,不過他知道這些武僧必定是自己人。
一道金光和一道青光并排從遠處飛來,降落在許仙身邊,正是法海和小青。兩人在混戰中殺敗巨人,抽空跳出戰局,才發現旗艦墜落了。兩個人都急壞了,到處尋找,終于跟着飛船墜落的痕跡找到許仙。
“姐夫你怎麽傷成這樣!”小青看到被鮮血染紅胸口的許仙,吓壞了。
“他們是……什麽人?”許仙沒有理睬小青提問,卻問法海。
法海看看六名武僧,也覺得很是疑惑。此時,六個武僧已然掃清那幾百個毒化人,收拾好戰場,朝着許仙走來。
銅棍僧見許仙重傷,對使用查克拉圈的番僧說:“你那裏還有葛覃青靈膏嗎?”
番僧聽了,從懷裏掏出個白色圓形小盒子,掰開盒子,裏面是青色藥膏樣的東西。他靠近許仙,法海和小青知道他要替許仙治傷,都閃在兩旁。番僧手指點了許仙胸口幾個穴道,嘴裏念了一段咒語,許仙竟然居然覺得傷口不疼了,血也不再流出。然後,番僧小心的身手将他胸口的木屑輕輕拔出,又用兩根手指挖出些藥膏塗抹在他胸前,藥膏所到之處,傷口竟然神奇的愈合了。沒過一會兒,許仙覺得身體哪裏都不疼了,手腳也有力氣,居然一咕嚕站了起來。
法海見許仙被救活,心中歡喜,雙手合十對着銅棍僧行禮道:“師兄,多謝你相救,請問你們是哪所寺院的?恕小僧眼拙,着實眼生。”
銅棍僧放下,手中銅棍,還禮說道:“小僧等常年在深山修行,并不似法海師兄這般名聲響亮。主座命我等六人緊急來援,剛好趕上許小官人的坐船傾覆,是以出手相救。”
法海見銅棍僧知道自己名字,甚覺吃驚,才要再問,銅棍僧微微一笑,說道:“師兄不必驚詫,我一看你的九環錫杖,就知道你必是金山寺的法海。小僧是少林寺達摩堂武僧僧頭七殺僧。”
背着黑箱子的巨僧報名特別簡短:“天府僧。”
給許仙治傷的番僧說:“天機僧。”
手拿長槍的僧人說:“天梁僧。”
使用獅頭團牌和虎頭團牌的僧人一起說:“天相僧、天同僧。”
法海聽罷大驚,達摩堂武僧在降魔圈子裏極是有名,六個人以南鬥六星命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所謂南鬥六星,乃是主宰世間生死的星座,七殺僧星是六星之首,乃大将之星,看來七殺僧是這六名武僧的首領。
他想起師父金山寺長老有說過,少林寺調了尚在少林寺的達摩堂武僧的六人組來幫忙,沒想到這六個人竟可以一個時辰內奔走兩千裏到臨安。他目光下移,看到六個人膝蓋上捆着的黃色馬甲,這才釋疑:“傳說先代有位高人擅長神行馬甲秘術,可以日行萬裏。本以為只是傳說,看來居然确有其事。”
許仙朝着損毀的飛船看去,魯世開用樸刀在撬殘骸,看看裏面還有沒別人活着,旁邊橫七豎八的都是水手屍體。看起來,活着的只有他們幾人而已,想到這裏,許仙輕聲嗟嘆。
“你們看我找到誰了!”
聽到魯世開的聲音,大家一起朝着他大喊大叫的方向看。只見魯世開正用力從碎船板堆裏将一個人往外拉,被拉出來的人身上紮着許多小木屑,嘴裏哼哼唧唧狼狽異常。
不管死多少人,王押司總是能活下來的極少數。
怪力無窮的天府僧僧将大石頭一塊塊壘起,将水道口堵住。壘起的石頭層層疊疊好幾重,天府僧覺得應該沒人能撞開,這堵石牆,這才拍去手上和身上的灰,滿意的離開。
這是個異常寬敞巨大的水道,許仙盡管事前有心理準備,還是被水道工程的宏大吓到。他在臨安城住了那麽多年,從未想過腳下會有如此驚人的工程。
他仰頭目測了下水道的天花板,足足有兩丈多,牆壁是用青磚砌成,洞頂則是巨大的青石板蓋頂。水道中間是排放污水的巨大溝渠,兩邊都有青石板路,供人行走。許仙步測了下青石板路寬度,大概有三尺寬,他又走到溝渠前,往裏扔了塊石頭,石頭一下就被湍急的水流沖走了。
法海和七殺僧正坐在地上,研究水道圖。圖上壓了三塊小石子,代替雷峰塔、保俶塔和雷峰塔,兩個人在的手指在三塊小石子間來回游動,其他人拿着火把為他們照亮,連小青和魯世開都在聚精會神認真的看。由于他們争執很厲害,許仙覺得很是無趣,就跑到一邊看水道。他順着水流方向,朝着隧道深處看去,只見遠處隧洞似乎又分了好幾個道口,黑洞洞的叫人看着都怕。水流一刻不停的流向黑暗的隧洞,“嘩啦啦”的響聲在遠處激蕩,“哞哞”的毒化人鳴叫聲,從遠方順着隧洞的風聲傳來。
許仙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不敢去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只好趕緊繞回來。此時,法海和七殺僧似乎達成了一致,許仙忍不住問:“你們最後決定怎麽做了?”
法海說:“方才和七殺僧商量定,我們兵分三隊,分頭拿下六合、保俶和雷峰三塔。”
“怎麽?”許仙皺着眉頭說:“你們還是決定分開走?兵家大忌乃是分兵,如今我們人手又不足,再分成三隊,萬一一隊有什麽閃失……”
“許小官人,我們達摩堂武僧固然不像法海師父聲名卓著,卻也是降妖伏魔無數,打幾個毒化人尚不是什麽難事。方才一戰,我等已然知曉毒化人的能力,你也是親眼得見,不過如此。如今事情緊急,若是不兵分三路,只怕時間來不及。”七殺僧有些不快地說道,然後将水道圖卷好,交給法海。
“這個……”許仙還有些猶豫,法海朝着他搖搖頭。
“許小官人,你還有什麽不放心嗎?”七殺僧的臉色越發不好看。
“那……那……我記得你們來時不是有用什麽神行馬甲術?那個不能再用?如果可以讓我們一起使用,豈不事半功倍?”許仙還不肯死心,想起七殺僧等人救下自己時,腿上捆着的黃色紙馬甲。
“那馬甲一日只可使用一次,”七殺僧說:“我豈不知分兵乃是大忌?如果還能用,我又何必與法海就分隊之事争論那麽久?不分自然是最穩妥,只是萬一有所耽擱,只怕金山寺方面的大日如來就要發動了。”
許仙仙知道再說下去只會損害七殺僧的榮譽,達摩堂武僧的人們對自己的榮譽極其看重,這是六個和法海一樣,甚至比法海還強的人組成的團體,自己為何會心中隐隐有不祥預感?自己也說不清。
“既然別無他法,不如抛銅錢決斷,占蔔下好了。聽天由命,紹興通寶朝上就分隊,無字面朝上就不分。”這是許仙最後的掙紮,說着他掏出一枚銅錢來,七殺僧也以沉默表示同意。
許仙将銅錢扔向天空,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向銅錢,随着它被高高抛起、翻轉、落下,被許仙接住。他張開手掌,朝上的是紹興通寶。見自己的提議也沒起作用,這回,即便許仙也沒話可說了。
經過商議,衆人分成三隊:
許仙、法海、小青、魯世開和王押司一路,前往雷峰塔;七殺僧、天府僧、天機僧一路,前往保俶塔;最後一路是天梁僧、天相僧、天同僧,解決雷峰塔。天機僧拿來圖紙迅速臨摹出兩份,分給每隊隊長。
許仙打開随身背着的挎包,打開毛巾包,三支琉璃管裝着的藍色血精并排平躺在裏面。這是用他娘子的血做成的,想到這裏,許仙又思念起生死未蔔的娘子,他相信她一定還活着。
“一共三支,只有三支,極其寶貴,如果摔壞了,就再也沒有了。兩位務必好好保護,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許仙小心地取出琉璃管,猶豫了下,還是交給領隊的七殺僧和天梁僧。
這群人舉着火把沿着水道旁的道路前進,十幾條影子被火把的光投射到牆上,被擴大得碩大無比。走到一個三岔路口時,他們分成了三隊,進入各自的隧洞,火光很快便被黑暗淹沒……
就在許仙等人在下水道裏商議如何鎮壓三塔時,所有人都沒想到,在墜毀的飛船殘骸裏,還有個人被埋在下面。
錢不二醒來時,他感動渾身都像針刺一般疼痛,他的頭也破了,血一直流。他作為被抓獲的俘虜,一直被鎖在船艙裏。飛船和飛行巨人激烈戰鬥時,他始終在船裏,手上鎖着粗大的鐵鏈子,他還記得,給他套上這鏈子的,是名叫小青的青蛇妖。
“臭娘們!”錢不二惡狠狠罵了句。
飛船在墜毀時,船艙完全翻轉過來,他被從地面扔到天花板,又被桌子重重砸到肚子,疼得他當時就暈過去。船艙因墜地的重擊而變形,好在他沒有死,船艙還是保護了他。原本看管他的水手由于甲板操船人手不夠,都出了船艙,後來再也沒回來,八成都死了。
當他醒來,看到自己躺在船艙的天花板,地面甲板在上面,船艙裏的桌椅櫃子都被颠簸弄得七零八落,自己就被這些橫七豎八的木頭構架壓着。
“救……救命啊……救命啊……”錢不二有氣無力地叫了兩聲,并沒有人出現救他。他能聽到外面外面毒化人的“哞——哞——”叫聲,他們之間只隔着一道船板而已。
“我不能死,不能死在這裏……”這個念頭固執的敲打着幾乎昏昏睡去的錢不二,讓他保持了清醒。他用力撐了下身子想爬起來,卻感到左臂根本沒有什麽力氣,他費力得将左臂擡起,只見左臂下面只連着少許皮肉,胳膊孤零零的連着。
鑽心的疼令他即使用力咬牙也難以挺過去,他想叫出來,又不敢叫,一旦真的叫了,也許會被外面的毒化人聽到聲音。錢不二用右手扒拉開身上堆着的桌腳櫃門之類,這花了他很多時間,每扒拉去幾塊,都要喘會氣。
足足用了大半個時辰,錢不二終于将身上的東西都扒開。右手上的鐵鏈很沉重,他使勁單手撐住身體坐起來看自己的腿。只見,兩條腿血淋淋的,腳的姿勢也很古怪。試着動動腿,兩條腿都沒有知覺,也不聽自己指揮,看來是被雜碎了。也許是全身沒有哪裏不痛,以至于他感受不到腿的疼痛。
錢不二知道,自己這回就算是完了。多年來發生的人和事一件件從眼前飄過,南極仙翁、許仙、白素貞、府尹大人、還有被他掐死的鹿童。這些人都應該是他的墊腳石,讓他富貴的墊腳石。他錢不二原本只是個混混,靠着不怕死的狠勁混到界面一霸,又被黑白兩道通吃的南極仙看中,成了他的爪牙。但是,他從不認為南極仙翁是自己值得托付的主子,只不過他有錢,很有錢,足可讓自己富貴後半世。
在南極仙翁暗中支持下,他成立了三才會,靠着迫害打擊妖怪,南極仙翁賺得盆滿缽滿,他也跟着賺了不少。眼看着這次毒化瘟疫帶來的好運即将讓他過上真正的富貴生活,半路卻跳出個許仙橫插一杠子,他老婆白素貞也來壞他好事,那個小青更是幾次三番要把他往死裏整,還在他腿上開了個洞。
如今,一切都完了,富貴如過眼雲煙,南極仙翁也被搞掉,自己的前途都毀了。毀掉這一切,就是許仙和小青這一家人。
“我徹底算是廢了,手腳都斷了,還能有什麽生路?但是,此仇不報,我死不瞑目。是的,我還有辦法,我錢不二錢怎麽會如此輕易死掉?你們誰也沒想到吧,你錢爺爺還有後手呢!”錢不二右手艱難地伸進褲裆,掏來掏去,掏出個綠色小藥丸來。
錢不二拿着小藥丸,忍不住嘴角露出獰笑。
三天前,南極仙翁給他看了這粒綠色小藥丸。南極仙翁說,這是他從九十九名毒化人血液裏提煉出的精華,又用九十九個妖怪小兒做藥引子,吃下這粒小綠藥丸便能成為毒化人之王,又不失神志。南極仙翁說這是他為自己煉的丹藥,效果如何尚未可知,這是有意外發生時留的後手。
意外真的發生了,法海突然出現擒拿南極仙翁。在南極仙翁從肩輿上掉下時,眼尖的錢不二看到這顆小藥丸從南極仙翁腰間滾落到自己腳邊,他靈光一閃,悄悄趁着沒人注意,将藥丸塞進自己褲裆裏。後來,南極仙翁到底沒用上這藥丸,便被受騙群衆活活打死,自己被許仙捉到飛船上審問。
如今,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正是吃藥的時候了。
想到這裏,錢不二将綠色小藥丸扔進幹澀缺水的嘴裏,喉結動幾動,吞了下去。
※※※
幾個毒化人在墜毀飛船前,趴着啃食摔死的水手屍體。
他們正在大快朵頤,居然聽到飛船殘骸裏有類似野獸的嚎叫,那叫聲無比痛苦、撕心裂肺,大概是在痛苦的輾轉反側。接着,似乎有很巨大的東西爬起來,在蔡海內層“咚咚咚”的敲擊船外殼。
遲鈍的毒化人們被聲音吸引,慢慢站起來,朝着咚咚作響的船外殼靠過去。
咚——咚——咚——
敲擊聲越來越響,幾個毒化人都伸出手,“哞哞”叫着去撫摸船外殼發聲的區域。突然,船艙內發出被拉長的怒吼,船外殼“咚——”的一聲呗打碎了,堅硬木料和外面覆蓋的青銅裝甲,都像蘸水的宣紙般被捅出個大洞,正在外面撫摸船外殼的毒化人,遭受巨大力量沖擊,和被打碎的木板、銅板一起飛出去。
一只長着長指甲的巨手扒在被撕裂開的口子上,接着伸出來的是長長的尖嘴。尖嘴嗅嗅外面血腥的空氣,露出猙獰的笑容,滿嘴鋒利的牙齒如同錐子。
哞——
被打倒的毒化人爬起來朝天長嘯,召喚同伴。長嘯随着風聲遠去,很快遠方也傳來回應的長嘯,果然有許多毒化人和巨人朝着這邊圍攏過來,很快聚集了幾百個,高高矮矮站滿一大片。
躲在船艙裏的怪物終于走出來了,那是個長着長嘴尖牙、長手和短腿,胸肌寬闊,貌似猿猴且長滿黑毛的怪物。他血紅的雙眼像兩個小圓核桃,透出冰冷的光,一雙長耳長在頭頂左右轉動,眼前這些毒化人對他來講根本只是刀俎魚肉的貨色。
其中一個不知自己淪為刀俎魚肉的巨人忍不住上前挑戰,他比黑毛怪獸高出一倍,自诩要強壯很多。兩個怪物對峙着相互打量,他們開始反向旋轉,尋找對方弱點。巨人首先耐不住,“嗷——”的一聲,伸出雙手抓住怪物的兩臂,然後反向撕扯,想把怪物撕扯成兩半。
他用盡全力撕扯,這強大的力量足以将鋼鐵撕成兩半,但對方卻巋然不動,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