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仙初遇白星子
木仙的三個小跟班:
老二是一顆頭,叫後鬥卵。它只有一個後腦勺,沒有臉,它希望能找到屬于自己的一張臉。
老三是一只手,叫手後敲。它的腳是五根手指,它的臉長在手心上,不過它覺得自己太矮了,它只是一只小手臂,在手肘處就斷了,它希望它能長出有結實的肱二頭肌的手臂,這樣它才完美。它是一個很害羞的孩子,一害羞起來就用五根手指捂(握)臉(拳)。
老四是一條腿,叫腳頭有。它是一條矯健結實的小腿,它的頭長在圓圓的膝蓋上,可是它的膝蓋是光溜溜的,它希望有一天它的膝蓋能長出頭發來,這樣就能擋住它的禿頭了。許是因此,它有些自卑。
老大是誰?木仙!木仙沒什麽希望的,若說有,她希望自己能找到一個希望。
木仙留着厚厚的齊劉海,身後齊腰的長發像被青龍偃月刀砍過,整齊得像一條直線。她從不束發,穿鞋也從不穿襪,身上套着極為寬松的衣服,寬松得有些拖拉。
“老大老大,你走慢一點!”腳頭有的假發被風吹走了,它剛跑去撿回來。
木仙忽然停了下來,喃喃道:“為什麽這裏有棵雞蛋樹?”她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樹幹,“怎麽雞蛋還長毛了。”
“雞蛋”怒吼一聲:“滾,老子是猕猴桃!”
木仙歪頭看它:“哦,想起來了,和奇異果差不多。”
她拉開裙擺:“有熟的沒?掉一些給我。”
很快,有幾顆猕猴桃滾落在她裙兜裏。
猕猴桃樹開口:“拿了就走吧。”聽語氣,像是打發叫花子似的。
“謝謝大叔。”木仙行了個謝禮。
卻見猕猴桃樹一臉不高興。
木仙連忙改口:“謝謝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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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個姑娘!”猕猴桃樹張開樹枝捂住了臉,輕聲啜泣着。
“但是你長毛了啊。”木仙道,随後每一顆果實都哇哇大哭起來,搖晃得樹枝沙沙作響,就像幼兒園第一天開學,哭聲頓時震耳欲聾。
木仙連忙落荒而逃。
一路上跌跌撞撞走了數月,快入夏了。
木仙讨厭夏天,她感覺一到夏天,自己就像離開冰箱的五羊香芋甜筒,随時會被曬溶。
盤腿坐下,在青翠的草地上鋪開一卷被翻得破舊的又像低級餐館裏髒兮兮的菜單似的羊皮地圖,兩根纖細的手指在斑駁的皮面上爬尋了許久,終于敲定下來,這個什麽城在北國京都之外,按她的腳程,應該再過幾日便能到了。
身後漸漸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木仙沒有擡頭,而馬蹄聲卻越來越近,直到在她身邊停下。
風塵仆仆的白星子靈活從馬上躍下,她紮着長長的馬尾,精致的臉上有着一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睛,就像那夜空中最璀璨的星。
“姑娘,請問北邊是哪一邊?”白星子在她身旁蹲下,說出口的聲音如同她的笑容一般甜。
“你長得真像一個人。”木仙擡頭看了她一眼,接着伸出雙手,左手指着左邊,右手指着右邊,道,“這邊。”
白星子眨了眨大眼睛,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哪邊?”
“就這邊呀。”木仙說着又變了一下,兩手交叉,左手指着右邊,右手指着左邊。
忽然,她也定住了,像發現了什麽似的,看看自己的左手,又看看自己的右手,然後收回雙手,心中默念:上北下南左西右東。這時才伸出一只手指向前邊:“這邊。”
奇怪,今天手腳怎麽有點不協調。
白星子有些懷疑看着她,後面那個方向是她沒指過的,她覺得應該往她後面走才對。
“你不相信我?”木仙冷不妨問道。
“沒有沒有!”白星子忙揉了揉自己的臉,她表現得很明顯嗎?娘說出門在外,要學會掩飾自己的心思,不能什麽都寫在臉上,白星子忙換了一副很虔誠的面孔看着木仙。
忽然,白星子瞄了一眼草地上的地圖,不由得湊了過來:“你也要去什麽山?”
木仙沒看她,點點頭。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驚訝問道:“你也要?”她為什麽問你也要?
“嗯。”白星子堅定點點頭。
于是,二人便結伴上路了。
“你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吧?”木仙問。
“不會呀。”白星子搖頭。
木仙點點頭:“也是,神經病一般都說自己沒病的。”又看看白星子,“如果你被誤抓到精神病院去,你要用一句話證明自己是正常人,你會說什麽?”
白星子想了想,幾次欲開口,終是抿緊了嘴,然後搖搖頭。
“你這樣不說話會被當自閉症關起來的。”木仙說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安慰,又繼續自言自語,“不能說你有病,不能說他們抓錯人了,也不能問WIFI密碼,又不能問是不是包吃包住……”
于是漸漸的,白星子開始覺得木仙有些奇怪了。但是她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似是對木仙十分感興趣。
二人在路上走了三日,便到了什麽城。
這座城簡單到極致,城門之上甚至連匾額都沒。
高聳的城牆由無數整齊的青磚堆積累砌築成,斑駁的牆面讓它看起來不過是一座歷盡時光雕琢歲月洗禮的普通古城,但每個磚縫間似又透着深沉莊嚴,讓人止不住心生敬仰。
木仙歪着頭立在牆下,手掌緊緊貼合在粗糙的牆面上,低喃道:“我們都是世界這堵牆上的一塊磚。”閉目感受着這滄桑的古牆,似乎聽見了它千百年來沉重的嘆息。
一路走來,書屋當鋪,雜貨衣食店等應有盡有,大街小巷的攤販也是低低的吆喝着,路過的男女老少與她們擦肩而過,皆與其它城鎮無異。
二人在城中客棧歇了一晚,第二日中午午時剛過便出發了。
烈日當空,二人似在蒸籠般悶熱。白星子尋着手中的地圖來到了城中心的一塊空地,這塊空地,似乎寂靜得有些詭異。
她慢慢往前走着,忽地停住了腳步,像是眼前突然出現了什麽似的,有些震撼地擡起了頭:“木仙,你看到了嗎?”
木仙跟着上前幾步,聽說什麽山要有緣人才能看見,她怎麽沒看見呢。
“沒有。只是——好長的樓梯。”木仙仰起了頭,面前的恢宏石梯像是從天而降般,巍峨矗立在地面之上,梯巅似是直通天宮。
白星子聽到後面才松了口氣:“看到這乘雲梯就好了,若是無緣之人,是看不見的。”
二人一踏上石梯,便在城中憑空消失了。木仙頓時覺得陰涼了許多,定睛一看,發現階梯旁立着一個好像很寬的”人”。
他的身高讓他看起來像個小孩子,不過他已經是個成人了。守梯人戴着一頂看不清顏色的闊沿帽,帽沿下一雙狡黠的小眼睛像老鼠般亮晶晶的,留着有些滑稽的八字胡。但他的身子,卻像是被橫屏的電視拉寬了一般,不是胖,只是寬。
白星子小聲在木仙耳旁道:“這是地精。他們出生時就這麽高,長大了便橫着長,越長越寬,最寬的能長到差不多兩米。”
“我能聽見的。”守梯人一說話,唇上的八字胡便随着他的開口像兩只手臂般舞動了起來,白星子聞言吐了吐舌頭。
他并沒有生氣,只是閉着嘴巴笑了笑:“手伸出來,手背朝上。”
二人伸出手,他的手在她們手背輕點了一下,手背上便迅速長出了一根燃燒着白色火焰的蠟燭。
“總共有一萬零八級階梯,要在蠟燭燃盡前爬完,如果燃完了你們還在路上,就會重新回到這裏,我在這兒等着你們。”說完,他又閉着嘴巴發出悶悶的笑聲。
“你等不到我們的,我們一定會爬上去的!”白星子沖他調皮眨了眨眼。
“我在這兒,等着你回來,等着你回來,看那桃花開。” 木仙忽然若無其事哼起了歡快的曲兒,還随着節奏點着頭慢搖着身子,随後自顧自地踏上了石階。
白星子略一石化,随後沖守梯人尴尬一笑,連忙跟上。又怕木仙不知道,解釋了一下:“這蠟燭燃的是我們的意志力,只要心不死,蠟燭便不滅!”
往上爬了沒多久,白星子便不敢往後看了,一看她的腳就忍不住發軟。太高了,這石梯怎麽能這麽陡直呢!不禁抱怨道:“木仙你說那麽高,爬上去之後有高原反應怎麽辦。”
“那就蹲下來呗。”木仙道。
“額。”白星子看了她一眼,木仙神色很是認真,似乎不是在開玩笑……算了,還是省口氣爬這乘雲梯吧。
二人剛開始爬得還算快,後面漸漸慢了下來,接下來真的只能用爬了,手腳并用。
“蠟淚燙嗎?”木仙微喘着氣問,她的已經燃了一大半了,白星子的只短了那麽一小截。
“不會啊!怎麽會燙呢?”白星子不禁詫異,蠟淚滴在手背上就像一滴水一樣蒸發掉了,“你的會燙?”
“它看起來好像很燙的樣子,應該不會吧。”木仙也不知道。
漸漸地,二人越爬越慢,最後只能像蝸牛一樣慢慢蠕動着。
木仙的蠟燭還沒爬多久便只剩下一點點了,微弱得像閃爍的星光,卻一直不滅。反倒是一旁的白星子一直為她提心吊膽的,生怕蠟燭一滅,她就要眼睜睜看着木仙從她身邊消失。
“好口渴……”白星子舔了舔幹裂的唇,上山的人得爬萬層階梯,必需得盡量減少自己的負擔,所以她什麽都沒帶,連衣服都挑了一套輕的,就差把長發給剪了。
話剛落音,木仙就像變魔術般地從身上摸出一個小葫蘆遞給她,她眼睛一亮,接過便擰開咕嚕喝了起來。
哇!好滿足,久旱逢甘露也不過如此!
不過她也不好意思多喝,喝了兩口便将葫蘆遞了回去,木仙接過後直接塞入懷中。
“木仙不喝一口嗎?”
木仙只是搖頭,卻不說話,擰着眉,似乎有些難受。
“木仙,你不舒服嗎?”白星子問道。
木仙連搖頭都沒了,似沒聽到一般。白星子有些郁悶,木仙有時話很多,有時會突然沉默,怎麽問都不說話。
白星子肚子忽然咕嚕叫了一聲,她不由得摸了摸肚子,真的好餓!
忽然,一張大餅出現在她面前,她怔了怔。
木仙将大餅撕了一半遞給她,另一半又納入懷中。
白星子忙接過啃了起來,她都懷疑木仙的身體只是個衣服架子,在她寬廣的衣袍下面幾乎能藏上一壁櫥的東西。
白星子吃着吃着忽然眼淚掉了下來,木仙怔怔看着她,像扯線木偶般歪了歪頭。
“木仙你太好了!給我吃的喝的,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我們同生死共患難,今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咽下大餅後又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木仙怔怔坐在石梯上,腳下的石梯已經讓人看不清了。
白星子覺得此時的木仙雙眼滿是疲憊,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坐在生命的盡頭茫然回首青澀模糊的往昔一般。其實木仙只是在想,要是滾下去,根本停不下來,肯定會很痛。
呆坐了一會兒,木仙才摸出葫蘆喝了口水,又掏出大餅:“不記得了。”
白星子已經習慣了,有時問木仙一個問題,她可能會等到隔天再回答你。
“那怎麽辦?我今年15了,你有比我大嗎?”
“嗯……那、我大概16吧。”木仙說着,把餅放在白星子手背的蠟燭上,烤得微微有些焦了才收回來,咬下去略略有些脆。
“那我認你當我姐姐!以後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絕對餓不死你!”白星子豪情拍了拍她的肩膀。畫本上都是這樣,出來闖蕩江湖,總少不了拜把子!嗯!真有感覺!這種感覺超贊的!
“哦。”木仙淡淡應了聲。
吃完餅,木仙又從懷中掏出了一片西瓜,對,你沒看錯,是一片!
折了一半分給白星子,白星子愣愣接過西瓜,眼睛仍是瞪得像牛一般大,真想扒開木仙的衣裳看下裏面都藏了些什麽。
只是吃完後,西瓜皮丢不掉,像有生命的狗皮藥膏似的死纏爛打地粘在身上,怎麽也甩不掉。
一踏上梯,便無法舍棄自己帶上的任何東西了。
所以,上梯前得考慮清楚:不重要的,得丢;重要的,也得丢;舍不得丢的,你只能帶着,在路上,它将變成你甜蜜或辛酸的負擔,直到終點。
待二人爬完最後一階後,已經累得像狗一樣在吐着舌頭了,連喘氣都嫌費力。木仙手背上的蠟燭仍是一閃一閃的,而白星子的仍餘一小截。
二人五體朝下趴在冰涼舒适的地面上,四肢抖得如同篩糠,連頭都擡不起來。
忽然,餘光瞄到前面有個黑影兒大步踏來。
木仙懶得動了,眨眼間那人已行到白星子面前,白星子擡起頭來,卻像是打了雞血般興奮叫喚了一聲:“二哥!”很快便抓着他的長袍像影子一樣爬了起來。
白千木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不許叫二哥,叫師兄。”
真好聽的聲音,木仙不禁擡起頭來斜瞄了他一眼,這一看,便移不開眼了。她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人,鬼使神差地,她爬起來坐在地上怔怔看着他。
這真是一張絕美的臉,眉梢眼角皆挑不出哪怕一絲瑕疵,一襲修身的墨色長袍穿在他身上似是再合适不過了,額間一枚紅色的印跡給他添了幾分邪魅的氣息。
“師兄!”白星子笑開了懷,緊緊抱住了他,又對木仙道,“這是我二哥白千木!不過上山之人不能算山下的身份,你不能說出去哦!二哥,這是我在路上認識的好朋友,她叫木仙!”
“哦?木仙?”白千木微俯下身,一雙邪魅的雙鳳眼似有些戲谑地看着木仙,随後伸出手在她肩上輕輕一彈,忽而聽見幾個聲音”唉喲”了一聲,緊接着,便從木仙身上滾下一顆頭,一只手和一條腿。
白星子還沒看清,立馬就像觸電般蹦開幾米遠,甚至忘了她剛剛明明累得連腳趾都動不了。看來關鍵時刻,她的彈跳力還是不錯的。
後鬥卵在空中轉了幾圈,似乎有些找不到方向;手後敲捂住臉輕輕哭了起來,埋在木仙胸前;腳頭有則跳了起來,忙不疊躲到了木仙身後,又悄悄探出頭來,還不忘按了按假發。
“木仙,你不會是鬼吧!?”白星子一臉驚恐地躲在白千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