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是非非羅生門
飯堂裏,明明已經和柳如夢打起來了,有着看好戲的,有着幹着急的,有無可奈何的,也有無動于衷的,而勸架的那幾個人,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怎麽也分不開二人。
飯堂內海棠冷眼看着她們,二人法力施展不開,而女生打架麽,不過就是用指甲抓撓,再扯扯頭發……
“別打了別打了別打了!”忽而響起一女子尖銳刺耳的聲音,在二人呆愣間,她橫沖直撞殺進二人當中,一下子便将兩個人分開了,二人被狠狠推倒在地。
但始作俑者卻連地跳腳,接近歇斯底裏吶喊出聲:“都叫你們別打了!就不聽就不聽就不聽!”木仙連連捂住耳朵,模樣近乎喪心病狂,将圍觀的人吓得不輕,紛紛往外退了一圈。
好一會兒,她才發現二人已經分開了,這才靜下來看着周圍,用很冷靜的語氣道:“冷漠的圍觀群衆呀。”又轉而看向二人,“你們幹嘛要打架呀?”
其實,明明的事在山中已經傳開了,衆人皆心知肚明。
柳如夢坐在地上,捂着被抓傷的臉:“她娘害死我姨母!真不要臉!鸠占鵲巢!”
另一邊的明明也是跌坐在地上,髮鬟淩亂,瞪大紅腫的眼睛,卻仍是不肯掉一滴淚,緊抿着唇。
木仙搬了張椅子在二人中間坐下,冷靜的模樣與剛剛瘋癫之時判若二人:“那是她娘做的,與她何幹?而且就算是她做的,她害的是你的姨母,不是你娘,更不是你。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你們二人沒什麽關系,何必扯到七大姑的八大姨的表侄女的關系去?”
“怎麽會沒關系!所謂父債子償!”柳如夢憤憤起身。
“父債子償這是最不公平的。但是世上本就無公平,所以這麽多不公平的事才能光明正大地以公平的名義出現在這個世上。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而且,事情真相如何,根本就不得而知。你又知道是她的娘殺了你的姨母?”
“這是當然了!官府都判決下來了!我姨母當年就是被她娘毒死的!”
“世事無絕對。若官府的判決都是對的,那世上就不會有那麽多冤案錯案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木仙笑道:“聽說她娘已經死了,若真是她害的,那便一命還一命;若不是她害的,那便算她娘冤死;已經沒什麽好計較了,反正人都已經死了。而且,你姨母也死了這麽多年了,想必早也投胎了,她娘死了又不能換來你姨母的複活。若真是她娘害的,你姨母算是沉冤得雪;若不是她害的,你姨母也開不了口。反正人死四大皆空,偏偏活人愛為死人折騰!”
“狗皮不通!胡言亂語!”柳如夢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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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胡言亂語!”白星子擠了進來,“就像木仙說的,就算真是她娘害的,那兩個當事人都死了,你在這裏瞎湊什麽熱鬧!又關明明什麽事了!你要是非要報仇,那你殺了明明!到時你自己也一命償一命去!要不要借把刀給你,殺了她你就是孝子!你就有情有義了!”
“你!”柳如夢一下子被氣得說不出話。
“而且!事實真相是怎樣還不好說呢!”白星子口齒伶俐,“那些大府中雜七雜八的事,真要翻出來什麽肮髒事都有!你敢嗎?那就去查!讓山下的無極宮大事小事一一查清!查查明明的娘都做過些什麽好事壞事?你的姨母又做過什麽好事壞事?”
“你!”柳如夢咬住唇,不說話了。誰敢擔保她姨母沒做過謀害小妾之事,若是真查出,只怕她姨母死後聲名都不好,也會影響到她們家族的名譽。
“世間一切,不過鏡花水月,皆是假象。”木仙說着,又忽然卡住了,怔了一會兒才道,“我剛剛還想說什麽的,給忘了。”說完抓抓腦袋便走了,走的時候還喃喃說着:明明要說什麽很有道理的話的,居然給忘了。卡殼了卡殼了。
“好了!此事就到此為止吧。”一襲白袍的藍葉白站了出來,她是道家七子之一,在山上說話還是有一定的分量的。有些人總會在看完戲了便站出來做老好人,就像武打片打完後好人壞人死得差不多了,警察便出來收場了。
“哼!患難時刻見真心!”白星子走過去拉起地上的明明,“以後你交朋友擦亮眼睛,那些整天送你胭脂水粉,誇你長得漂亮的有幾個是真心待你的!你是什麽的人她們還不清楚嗎?僅憑三言兩句的訛語就否決了你,她們不是不相信你!她們只是不敢和你站在一起!”說者有心,聽者有意,先前與明明交好的幾個女子紛紛心虛垂首。
待走出飯堂後,白星子才松開她:“我可不怎麽喜歡你,誰讓你平日老是像只驕傲的孔雀一樣。但是、怎麽說你也是我們寝室的,自然不能讓你丢了我們寝室的臉。木仙說,你總害怕被人抛棄,所以拼命讨好那些人,但是能被你讨好的人又有幾個是真心和你交朋友的呢?真正的朋友是不會患得患失的,就像我和木仙,我們情比金堅……”
白星子說着說着,明明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又伸手扶了扶頭上七歪八斜的釵環。
“別哭了,醜死了。”白星子有些別扭。
“我、我……我從小……從小……”明明哭得話都有點說不清。
“怎、怎麽啦!”白星子其實不太會安慰人。
“她們、她們一直欺負我和弟弟……小時候,我娘和我,還有弟弟、經常吃不飽……嬷嬷們、也不好、說我娘是、是賤妾、她們、她們……”明明說得泣不成聲。
“好啦好啦,你別哭了。”白星子有點手足無措,四處找手帕。沒有沒有!她根本就不會帶手帕在身上,白星子瞅了瞅自己幹淨的袖子,又看了看明明滿臉的鼻涕眼淚,真難取舍呀……
而明明這會兒也顧不得髒了,直接抓起自己的袖子便往臉上擦,白星子見狀才松了口氣。
“我、我家裏……就、就我争氣,其他人都上不了山……”
“知道啦。”白星子雖然有些難為情,仍是抱住了她,“誰讓你以前老是欺負木仙,搞得我都不喜歡你了。可是木仙都沒有怪過你,她還說你像絲瓜呢……”
……
過了半個多時辰,明明終于止住了哭,眼睛已經腫得像個核桃一樣了。
“對了,木仙、她、她真的是個女孩子嗎?”明明忽然問道。
“什麽意思?”白星子眨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她、聽說她下半身是男的?”明明小聲道。
“我呸!”白星子跳了起來,“誰說的!”這是哪個王八羔子傳出來的!
“那不是對吧?”明明跟着站了起來,其實她也不确定,外面傳得好真實的樣子,她也沒和木仙洗過澡。
“當然不是啦!你說她上半身是男的還差不多!”白星子氣得冒煙。
木仙聽說了之後,卻是在寝室裏笑得直不起身,像被人點了笑穴一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木仙你沒事吧?”白星子覺得木仙笑得好誇張,而且她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
“沒事……”木仙擦了眼角的眼淚,“就是、就是太好笑了。”沒一會兒又笑得在床上打起了滾。
“其實我也聽說了……”石相思有點心虛,“我也懷疑過……”那段時間她不敢當着木仙的面換衣服,其實心中在意的是這個。
“哈哈……”木仙一聽,又笑得更利害了。最後,木仙笑得岔了氣,三人手忙腳亂地給送到巫婆婆那裏去。
“痛痛……”木仙動都不敢動,連呼吸也得控制得輕柔平穩,此時她胸肺肋骨間的神經如抽筋般地疼痛,就像緊繃到極致的弦,只要稍微動一下就能随時繃斷的感覺。
巫婆婆幽幽道:“我記得二十年前倒有個笑死了的小姑娘。”
“不是吧?真的有人笑死啊?”白星子驚訝問道。
“當然,笑死人了你沒聽說過?”巫婆婆瞥了她一眼。
“那為什麽能笑死人呢?”白星子問個不停,巫婆婆懶得回她,反正她年紀也大了,就當沒聽到。
“因為窒息。”木仙輕聲道,仔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為什麽會笑到窒息?我以前看過人家笑到下巴掉下來,然後一下子就被接了回去。”這件事曾經給她帶來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陰影,以至于那段日子她都不敢大笑。
“人持續狂笑,會使肺裏的空氣越來越少,失去呼吸能力,于是造成極度缺氧,窒息而死。”木仙因為控制呼吸的緣故,說起話來聲音扁扁的。
“沒什麽事了,你們還不快走。”巫婆婆開始趕人了,“肺活量不夠,多做點擴胸運動就好了。”說着便開始掃窗臺上的灰塵了。
石相思和明明二人正守在窗前,見狀忙退開來,待白星子扶着木仙爬出來後,何晚葉也急匆匆趕到了:“木仙你沒事吧?”
“沒事。”木仙含着胸:“等一下就好了。”
分割君。
今天晚上,是滿月,木仙騎着油甘鳥去了寂靜谷。
月牙的氣息越來越強穩了。
木仙靜靜地坐着,看着明月當空。
“月牙是人嗎?還是鳥獸蟲蛇?還是花草樹木?還是你就只是一個晴天娃娃?”木仙一個人問個不停,即使她知道月牙不會回她。
“都不是。”
忽然聽到一個極其溫柔的聲音,聲音似萦繞在她發間耳旁。
木仙有些驚訝站了起來:“月牙在說話?”
“嗯。”極其柔和的聲線。
月牙離她好近,感覺就像是在她耳邊一樣。木仙忍不住轉過頭,四周卻是空蕩蕩的,只有風拂過。
“都不是?那你是鬼?還是物?”
月牙沒回答。
木仙卻是笑得咧開了嘴:“月牙是我的朋友,會一直陪着我嗎?”忽而又斂了笑,“不會吧。沒有誰能陪着誰,一直不分開,哪怕是肉體和靈魂,也會有分離的一天。在我們那裏,大家說的永遠,一般都是指的半年左右。”
“瞬間即永恒。流動的不是時間,是蒼生萬物。”月牙輕語。
“月牙的聲音真好聽,月牙是女孩子嗎?”月牙沒有回答,木仙只能感覺到它淡淡的笑意,“那是……還沒有性別嗎?我知道,有很多生靈是雌雄同體的,還有一些是沒有性別的,要等它們修行到一定的時候,或者是愛上了,才會開始變态。”
月牙仍是微笑。
“月牙,我曾經有過一個好朋友。”木仙靜靜坐在石頭上,“但是我選擇離開她了。”木仙覺得,月牙和別人不一樣,不同于後鬥卵它們,不同于油甘鳥,不同于白星子,不同于白十諾,不同于小葉子,和她身邊的人都不一樣。
它好像,特別能懂她,懂她的心。
“月牙,我們今晚要在這裏睡嗎?”
“無需。”
“你不用曬月光啦?”
“嗯。”
“月牙之前是不是生病了?”
“嗯。”
“那現在好了?”
月牙沒回答了。
七星谷內。
“喲西!稀客!”木北離叫道,“白十諾,其實我和白星子……”
“且慢,”白十諾道,“今日前來,所為并非星子師妹之事,而是有事想請教怪師尊,勞煩北離君幫我通報一聲。若怪師尊不方便,我下次再來便是。”
“哪有什麽不方便的!你随我來便是!”木北離随手從地上撿了一根枯枝,便踏上飛起。白十諾見狀,将手中金筆一抛,金筆化大懸于腳邊,輕輕躍上穩穩追随其後,身上藍袍随風飛舞。
“老頭子,有人找你。”木北離直接飛上怪神仙的石屋,整棟石屋皆被紅色的爬山虎覆蓋,僅在屋頂有處缺口。
聽到他的聲音,怪神仙立馬将手上的東西收入懷中。
“幹嘛!又在想你的小師妹了?”木北離笑道。
“臭小子!別胡說八道!”怪神仙睜眼瞪目。
“一把年紀了,還害什麽羞!不就一張破手帕!也不知道前晚誰喝醉了一直在叫:小巫巫,小巫巫……”
“你個臭小子!再胡說八道當心我撕爛你的嘴!”怪神仙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個紅衫木杯便往他身上砸去,木北離靈活躲開,杯子連同潑出的水直直砸向他身後的白十諾,白十諾袖袍一揮,水在空中停住化雨落下,杯子則輕輕落于他手心。
“你看,打到客人了吧!”木北離說着便一溜煙兒跑了。
白十諾心思,北離君這性子,和小星差不多,難怪二人湊在一起總是打打鬧鬧。
“你來做什麽!”怪神仙跳上醉翁椅,醉翁椅”咯吱咯吱”搖擺個不停。
白十諾做了一揖:“怪師尊,十諾此次前來有事請教,望師尊指點一二。”
“你儒家弟子,有事不去問孔孟那兩個小子,跑來問我做什麽!”
“十諾此次,想請教離魂之術。”
“離魂之術!”怪神仙跳了起來,“你确定?”離魂傀儡之術!
“嗯。”
“抽離了人的三魂七魄,以身體作為傀儡!你确定不是化魂之術?”離魂之術可是魔界之術!何時又重現人間了?
白十諾恭敬立于一旁,将木仙的事細細道來。
待他離去之時,面色嚴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