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迩然比她小一歲,卻非要跟她上同一個年級,邵碧青扭不過只得由着他,兩人小學中學大學一直同校,他的同學也是她的同學,朋友圈完全重合。

孟子梓和程迩然最要好,畢業後混得風生水起,g市電視臺財經頻道主持人,認識了一幫名流大腕,五年前她失蹤後,程迩然有一段時間很頹敗,借酒消愁,公司出現財務危機,是孟子梓幫忙解決的。

許流年報仇的計劃裏,孟子梓是塊擋路石,這塊擋路石要麽踢掉,要麽為她所用,總之,不能留他停在原地。

鑽石人家ktv包房奢華流瀉,進門地上鋪着毛絨絨的波斯長毛毯,他們請客,一幫同學卻都先來了,俊男美女擠擠一堂,熱鬧非凡。

“海枯石爛,乃敢與君絕,想不到你們倆還在一起,不,應該是意料之中你們還在一起。”孟子梓大笑道,樂觀爽朗的脾氣不變。

“眼紅了是吧?你就饞吧。”大學時和他們走得最近的女同學陳思怡接口道,問程迩然,“喂,老實交待,這幾年都沒流年的消息,你們是怎麽接上頭的?保密工作怎麽能做得那麽好?”

“怎麽接上頭的呀?”程迩然拉長嗓子,看許流年,“我們用聲波,心靈聯系。”

“太肉麻了,允許我出去吐一吐。”孟子梓怪叫,撫着胳膊沖出包房。

這樣無拘無束的場面就像夢裏,ktv特有的暗淡朦胧的燈光讓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牆壁上色澤明豔的阿拉伯挂毯的流蘇穗子在空調冷風下簌簌搖着,許流年覺得頭暈目眩,她想逃避。

“我去洗手間。”湊近程迩然耳朵,她悄聲說。

“我陪你。”程迩然馬上說。

“色狼,你想進女人的衛生間?”許流年低笑,纖纖素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仿歐式的假落地窗裝飾,暗紅色喬其紗窗簾半卷半掩着,靡麗奢華的光怪流離世界,許流年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高跟鞋噠噠輕脆的腳步聲像音符,裙擺搖動,和着節拍起伏。

走廊一頭一個男人迎面走來,高大威猛的身軀,凜冽淩厲,兇狠霸道,璀璨琳琅的燈光也未能将他剛硬的眉眼柔和半分。

“還順利吧?”男人問。

“當然。”許流年淺笑。

Advertisement

擦肩而過,davidoff雪茄味道濃了又淡,許流年擡頭,忽見走廊一頭,孟子梓皺眉看着她。

“高伯傭是迩然的死對頭,五年前,你剛失蹤那會,程氏差點被高家收購。”他盯着許流年,一字一字說。

知道,所以,她才會找高伯傭合作,許流年輕笑,彈了彈手指,“剛才若是程迩然遇到他,也必定是微笑颔首。”

暗裏刺刀見紅,面上,言笑晏晏,這是商場的規矩。

“可不是,我多慮了。”孟子梓失笑,緊繃的身體姿态放松。

他對程迩然真個忠肝義膽,這顆拌腳石不搬掉,事倍功半。

進了洗手間,許流年倚靠到洗手臺上,靜靜地思索。

鏡子裏的女人袅袅娜娜,香熏蜜染的妩媚容顏透着水晶的迷離,沒人知道,美人肚子裏打着七寸響尾蛇一般毒辣的主意。

舉行婚禮的日期定在三個月後,依程迩然的想法,恨不能即時舉行的,不過,為了求得長久,為了一生一世,還是克制住等良辰吉日。

恣意放縱了三天,程迩然帶着許流年去上班。

一路手牽着手,恍如回到五年前。

清晨綠葉上露珠沾染,一片翠綠中芍藥搖曳,程迩然摘了一朵,別進許流年束發裏,口角眉梢含笑,贊嘆欣賞,別樣的溫存。

“一朵花就想打發我,我可沒那麽廉價。”許流年哼唧哼唧假裝生氣。

“當然不,我的流年最矜貴了。”程迩然笑,說:“我已經交待律師了,起草財産贈送公證文件,我名下所有財産過戶到你的戶頭。”

所有財産!許流年扶着髻邊花朵的手指無意識一掐,脆生生粉嫩嫩的花朵變了形,汁液染紅了手指。

處心積慮,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麽?

不!沒有那麽容易,即便他願意,邵碧青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程氏落進她手裏,那麽大的程氏要過戶到她名下,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

之前三天沒上班已積壓了不少公事,這天上午程迩然有個推無可推的商務會議,剛進辦公室,助理就盡職地進來提醒。

“流年,你跟我一起去。”他說.

他擔心邵碧青過來找她麻煩,許流年一笑,擡擡眼皮斜看他,在程迩然滿臉糾結中,一個飛毛腿踢去,氣哼哼道:“你打算以後上衛生間也帶着我是不是?我還沒那麽脆弱,滾你的。”

程迩然抱腿哇哇叫,一步三回頭走了。

許流年轉着手機,一二三數秒,十分鐘後,手機鈴聲響起。

“流年,我是你阿姨,出來見個面行嗎?”

不用她自報家門,她也能聽出來,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二年,她曾當親生母親敬重的人,怎麽可能聽不出聲音。

“流年,當年是你爸對不起我們,你爸害得振海枉坐了十年大牢,我只不過是為振海報仇,你放過迩然好不好?”邵碧青聲淚俱下,不複端莊秀雅。

許流年心不在焉聽着,目光定在手裏的青瓷茶杯上。

淺口青花圖案,色澤淡雅沉靜,瓷質細潤,迎光時能看到瓷體流暢的潤潔光澤,那樣的奧妙深雅,精致婉約,像面前的女人,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她崇拜喜歡這個繼母,認為這個繼母是最完美的女性。

五年前,在汽車站外面,邵碧青說過同樣的話,求她放過程迩然,她拒絕,邵碧青于是……許流年霍地站了起來,手裏的茶水朝邵碧青臉龐潑去。

淋淋漓漓的水珠,碧螺春茶清香撲鼻,也不算污染了邵碧青美姣好的容顏。

“你猜,如果我告訴迩然,五年前那天晚上,你命人綁架了我,把我賣進深山老林貧民窟裏給一個五十歲的老男人做老婆,他會不會殺了你?”雙手撐着桌面,緩緩湊近邵碧青,許流年笑靥如花,青玉耳墜輕輕搖晃,襯得粉面更加白皙。

“你好惡毒,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邵碧青勃然變色,抖索着,忘了抹臉上的茶水。

只是說出來就狠毒,她命人做了呢?是不是該下十八層地獄?許流年冷笑,執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細酌慢品。

當年在山坳裏,求救無門逃生無路,因為不願屈服,臘月裏被浸進結冰的水缸裏,被關進狼狗籠子裏……那些驚怕痛苦,她要加倍施在邵碧青身上,潑茶水只是開胃菜,算不得正餐。

邵碧青不用擔心,暫時,她不想把這件事告訴程迩然。

曾被賣給一個老男人做老婆是她心中難以拔除的刺,盡管那些日子她拼死反抗,沒讓老男人碰到她身體。

邵碧青崩潰失态,泣不成聲。

“程迩然已經找律師了,要把他名下所有財産贈送給我,你覺得,我如果把程氏給我爸,他手裏有錢了,會怎麽對付你們?”許流年閑閑道,滿意地看到邵碧青驚恐地瞪圓眼,如面臨世界末日。

邵碧青想必後悔沒把她爸送進大牢吧,當年,若不是程迩然拼命阻止,她爸如今就在大牢中了。

程迩然!咀嚼着這個名字,許流年想大笑,又想大哭。

他對她真的很好,掏心挖肺,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如果……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失信,來了,阻止了後面的慘劇,她沒有經歷那段煉獄一般的生活,他們眼下是神仙都羨慕的眷侶。

邵碧青腳步趔趄落荒而逃,即便如此,穿着淺灰色套裙的身影仍然說不出的動人。

許流年想,自己和邵碧青其實是一類人,她爸用了十二年時間也沒捂熱捂化邵碧青,而她,和程迩然十五年青梅竹馬情誼,敵不過一夕翻覆的仇恨。

從茶室出來,許流年去了一家古物齋。

孟子梓喜歡收集各種古物,帶着年輪印記的東西,記得大三那年,為了買一件青銅凍鼎,他吃了整整一學期鹹菜送饅頭,不要命地接家教做小時工。

她和程迩然家境好,他們想資助他,被他義正詞嚴拒絕:“自己拼搏努力得到的東西才珍貴,你們少同情可憐我。”

許流年在古物齋門口遇到陳思怡。

“來買東西送孟子梓?”兩人異口同聲問對方,一齊失笑。

要好的同學裏面只有孟子梓喜歡古物,到這裏來,自然是買禮物送他的,況且他的生日快到了,大家都知道。

轉了一圈,每一件都細細看了,沒有哪一件進了許流年的眼。

“我覺得都不錯,你怎麽說這件不好那件差強人意。”陳思怡好奇地問,手裏拿着一個元青花雨鼻煙壺,愛不釋手。

這些東西過于匠心雕琢了,許流年看過孟子梓的收藏品,基本上都偏向于意韻天成的。

“咱們去古董街吧。”從不将就是許流年的性格。

“蠻好的用不着看了吧?”陳思怡遲疑,最後不顧許流年的反對,将那件鼻煙壺買了,花費不菲,大約是她工作一年的積蓄了。

許流年在古董街買了一個劍鞘,只花了五百元。

青銅材質,雕了蟠龍,龍眼嵌着一顆仿真紅寶石,龍身錾字,細小的古篆,看不出什麽字,握在手裏有些粗糙,硌手的慌,跟陳思怡那件明澈如冰、溫潤如玉的鼻煙壺相比,生生低了不下十個檔次。

“搶了你的風頭,不好意思。”陳思怡笑道,笑容裏有着得意。

她對孟子梓有些不明不白的心思,許流年多少了解,見她沾沾自喜,不忍潑她冷水,只笑了笑,看了看天,随意扯到別的地方去。

“流年,咱們幾個同學都有個人的癖好,你除了愛美食就沒別的愛好嗎?”陳思怡适可而止,也沒有再炫耀下去。

好像沒有,什麽都不缺,程迩然把她的一切都打點得很好,他比她更清楚她的需求,甚至在她才對美食萌芽時就去買了食譜琢磨着練廚藝了。

日頭太曬,古董街人太多,空氣中的暑熱和嘈雜的人聲混雜,與古董的渾厚氣味交纏起舞,濃烈辛辣,如六十度高梁紅烈酒,滾燙的一團火,從心口燒灼開,燎得皮肉刺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