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造化·寬慰
司曉思在兩個崇尚以暴制暴的女人面前俨然成了只會舞文弄墨的小醬油瓶，被發配去開車。
“去我家。”江慕道。
“去什麽你家？教小涵打架？”蘇杭駁道，“曉思，去酒吧。”
“喝酒喝上瘾了吧你！想去砸場子？”江慕同她擡杠，扣扣椅背道，“別聽她的。”
這兩人……司曉思黑了臉，微微提高了音調：“都不許吵，聽我的。”
蘇杭和江慕皆是一愣，沒想到一直好脾氣、零存在感的司家姑娘竟然也對她們的行徑看不過眼了，不過……
“曉思你嚴肅起來真有我哥的幾分氣勢……”江慕喃喃，“果然不會叫的狗才咬人。”
“什麽破比喻！”文字工作者蘇杭聽不下去，擡腳就要踹江慕，被她靈活地用腿攔住。
“哎呀，我就打個比方！誇她呢！”江慕自知失禮，解釋道。
“我們曉思這叫深藏不露！這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蘇杭發自肺腑地鄙視起江慕的中文詞彙量。
江慕也不惱，歪着頭抵在車窗上拿眼瞅蘇杭，她的肉粉色小禮服衣領已經被蘇杭扯得看不出形狀，配上她這表情顯得十分落拓不羁，她說：“現在活蹦亂跳了？不蔫吧了？”
蘇杭也好不到哪裏去，早上懶得回家而向江慕借的那套禮服毀了個七七八八，不過反正不是她自己的衣服，也不心疼，大喇喇斜靠在另一側車門上，聞言別過頭去，嘟囔：“不要你管。”
“真是小孩子。”江慕搖搖頭嘆。
“你說誰呢！我才不是小孩子！”
“你們兩個！”司曉思橫眼過來，“消停點兒。”
兩個女人彼此對視一眼，都熄了火，江慕懶懶地問：“曉思，帶我們去哪兒啊？”
“好地方！”司曉思輕快地答道，下一秒她卻也弄不清這突如其來的好心情是從何而來。
司曉思将車開往城市的東郊，下了高速後越行駛江慕越眼熟，最後車子停在一片林區外頭的空地上，江慕不由道：“這……不是我家的度假區嗎。”随後笑得狡黠，拍拍司曉思的椅背，“我老哥帶你來的吧！”
司曉思一怔：“你哥？”
“不然你怎麽會知道這裏？”江慕聳聳肩，伸手去推靠在後座上快要睡着的蘇杭，“喂！這裏頭空間可不小，咱們進去練練！我的地盤看你還怎麽跟我橫！”
“……你耍賴！曉思你居然幫着她，這下好了，她主場作戰，我肯定會吃虧！不打了不打了……不公平！”蘇杭急了，連忙申辯，正好颠簸了一路，她的那點兒倔勁早就給颠完了，伸個大大的懶腰對江慕說，“下次再找機會打。”
江慕本來也不是好勇鬥狠的狂熱分子，就是為了幫蘇杭排洩排洩郁悶之氣，多一事當然不如少一事，便順着她的話道：“算了，那今天放你一馬，走，姐帶你們釣魚去！”
兩人馬上跟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開門下車，一邊商讨着釣上魚來要怎麽吃。
“曉思呢？”正在勾畫着烤魚滋味的江慕突然意識到似乎少了一個人，看看蘇杭奇怪道。
“沒出來嗎？還在車裏？”蘇杭也奇了，朝車內望去，果然見到司家姑娘抱着腦袋不知道在思考什麽人生哲學。
“嘿，曉思！這可是你提議要帶我們來的，怎麽不下車？”江慕幾步上前喚道。
“曉思，你在做什麽？”蘇杭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匆匆跑過來問道，卻見司曉思面色發白，眉頭緊鎖，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的虛空處，蘇杭有些慌，忙拉開車門半探入身子：“曉思，你怎麽了？”
司曉思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将車子開到這裏來，事實上，她分明覺得熟悉，覺得這個方向、通往這個林區的路她曾經來過，可是确确實實置身于此，她又覺得陌生。
并且實實在在的，她的記憶裏，沒有這個地方。
江慕說，是她的哥哥帶自己來過這裏……她的哥哥是誰？她認識嗎？
她為什麽想不起來。
“曉思？”江慕也覺得怪怪的，站在蘇杭身後沖駕駛座上的女孩呼喊道。
司曉思聽見她的聲音，慢慢的放下抱着腦袋的雙手，疑惑而茫然地望向外面的兩個人。看向江慕的時候，腦海中陡然又跳出一些瑣碎的片段：醫院，手術室，小小的孩子，哭泣無助的女人。
自己原來是認識她的？
江慕？
她的哥哥，又是誰？
司曉思覺得腦袋非常的混亂，像是有整片整片的空白，不，是整片的陰霾，被什麽厚厚重重的東西給遮蓋住，揮之不去……
司曉思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告訴自己不應該害怕，沒什麽大不了的、沒有關系一切都會好。
蘇杭看着司曉思慢慢擡起頭來，伸手握住自己的。
“天，曉思你的手好冰！”蘇杭驚呼，“你不要下我們，怎麽了你？”
“小杭。”司曉思指指自己的腦袋，“我，好像生病了。”
沒有崩潰，沒有失去理智，司家姑娘就是這樣的時候還能夠靜下來，對身邊的人說，我好像生病了。
這就是永遠不願讓身邊人擔心的她，在任何時刻都盡可能的保持着最大的鎮定力。
可是，不會失控的人，沒有情緒跌宕的人生，才是真的病态吧。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機器。
至臻完美又漏洞百出。
江墨趕到闌珊湖的時候太陽剛落山，司曉思已經在度假村中闌珊湖附近的鴛鴦別墅裏睡着了。江慕和蘇杭倒還有閑情雅致在外頭釣魚，別墅管家則架起了烤架，看到江墨的身影，江慕首先跳了起來沖上前去。
“哥！你可算來了！我們的車爆胎了，本來想回去的，沒辦法只好帶着曉思先到別墅去休息。”
“江慕你說話也太沒重點了吧，說什麽車爆胎，我們應該說說曉思的情況！”蘇杭也放下手中釣竿跑去補充說明，“曉思她本來還好好的……”
“曉思在哪裏？”江墨微微蹙眉，顯然是覺得這兩個唧唧喳喳的女人說的話都不是重點。
江墨今天幾乎一整個白天都呆在辦公室和策劃部研究茗心嘉園的那個案子，手機一直沒有時間充電已經關機放在抽屜裏。等海倫接到江慕的電話再轉給江墨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哥！我和蘇杭、曉思在闌珊湖這裏。”江慕劈頭就說，“事情太麻煩了一時說不清楚，總之你快過來一趟，曉思她好像不大對勁。”
江墨和妹妹倒是足夠默契，她說的話再長他也能秒懂，也不問她們為什麽這時候會在闌珊湖，為什麽會和本應在家休息的曉思在一起，為什麽他好不容易把曉思從蘇杭那個好惹事的主身邊拉開，一轉身她竟然這兩個不省心丫頭一起跑出去了。捏着眉心，江墨道：“不要亂跑，我馬上到。”
現在他放下手中的工作馬上趕來，一路上憂心的都是曉思，自然是想馬上就見到她。
“在二樓卧室……她說自己的腦袋不清醒，還跟我們分析了一大串不清醒的原因，她說既然現在回不了市區，就在這裏先睡一覺，還說如果醒來也不見好，就要找心理醫生咨詢什麽的……”江慕指指不遠處的別墅。
“曉思是不是得了那個……失憶症啊？她說她不太記得小慕，也不記得你了……”蘇杭被江墨眉目間的氣勢震懾，有點不大敢說話，江墨跟哥哥完全不同，看起來嚴肅板正，有點兇巴巴的。蘇杭讪讪地想，也不知道曉思看上他哪點，他們兩個在家裏都聊些什麽呢，啧啧，肯定很無趣吧……
江墨嘆口氣，并不想把曉思的病情告訴她們，只簡明扼要地說：“曉思前幾天經歷過車禍，腦袋受傷了，可能會有段時間神志不很清醒，最好在家裏靜養。你們……”頓了頓，警告地多看了江慕一眼，“不要把她往外頭帶。”
江慕縮縮脖子，吐吐舌，拽着蘇杭也一起縮着：“知道啦……”
江墨大步朝別墅走去，蘇杭看看江慕又看看江墨的背影，不由自主道：“你們真是一個媽生出來的？太不像了吧……人家這才叫氣場。”
“你以為誰都跟你哥似的，你倆往一處湊就是一對活寶。”江慕翻翻眼回擊道。
“那是我哥陪我演呢，他在別人跟前也挺兇的……”戳及傷心處，蘇杭有些蔫兒，慢慢挪回釣魚的小凳子邊坐下，“哎，你說曉思怎麽就那麽好命呢……她這人生過得，就跟我那小說裏寫的似的，這麽巧就碰到自己暗戀的人來相親，這麽好兩人就互相喜歡上了，現在又來個車禍失憶的梗，簡直不能更狗血甜蜜了。”
“滾你丫！”江慕一巴掌拍她腦門上，“你家把車禍、失憶當甜蜜啊？”
“你懂什麽？這就是兩人彼此拉近心靈關系的好機會啊！一個說我不記得你了你是誰！一個說放心就算你忘了我我也會讓你重新愛上我！然後女主終究會恢複記憶，這就是一出深情戲碼了，她會覺得這個男人一直對自己不離不棄、可歌可泣！沒準發展着，還有床戲！”蘇杭向江慕劇透道。
“哎我說，你們這些寫小說的人是不是都挺神經病的？”江慕環臂抱胸，斜眼看她，“你們過日子都當成書裏的情節過？”
“哪兒能啊！我倒是想，老天爺不給我這機會啊。”蘇杭一臉悲情狀沖她哭訴，“我這情景擱小說裏，我哥肯定是心裏有我，用不了多久呢，還會有一些線索指引着我找到真相。”
“什麽真相？”江慕聽的倒是有些興味，追問道。
“我們不是親生兄妹的真相啊！我說姐姐你沒童年嗎？不看言情小說啊？不看肥皂劇啊？”蘇杭瞪她，又攤攤手，“可是，現實是，我們是板上釘釘的親兄妹關系，以前不知道為了個什麽事化驗鑒定過……哎，真是，造化弄人啊！”
“那你說，造化弄人，會不會曉思……”江慕心有不安，問道。
蘇杭聳肩：“她這個橋段是經典套路了，翻不出什麽花兒來，不要擔心！而且我們家曉思人品杠杠的，老天對她跟親閨女似的，不會折騰她的。倒是咱倆，估計作孽不少，才落得這麽個下場。”
江慕擡腳就踹她：“什麽這個下場，敢不敢積點口德？老娘奔着一輩子單身總不會惹上這些有的沒的了吧。”末了還是眼中閃爍了一下，喃喃，“反正，我有小涵。夠了。”
蘇杭想起來江慕的事，頗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不過寬慰一個傷心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覺得自己比她還慘。蘇杭的情緒一貫來得快去得快，并且也不是特別在意在自己的傷口上撒鹽，便拍拍江慕的肩膀道：“你算不錯了……好歹你愛過，還有了個孩子可以寄托。我這裏就是場華麗麗的單戀悲劇。”
江慕想想覺得也是，頓時心情舒暢不少，忘了要禮尚往來再說自己更慘的事例給蘇杭聽。
蘇杭等了一會兒不見她開口，頗有些郁悶地用魚竿碰碰江慕的：“喂，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