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離開了衆人的視線,兩人在一處樹蔭底下停了步子。
聞星塵的耳邊是被汗浸濕的發絲,毛巾從脖頸處垂落,只是抱着身子靠在樹幹上,始終沒有主動開口。
聞夜打量了一眼他的表情,幽幽地嘆了口氣:“怎麽,還在生父親的氣?”
聞星塵:“這次居然派你來當說客,真是難得。”
“說客算不上。剛回來,也是才知道這件事。”聞夜對他這樣的态度絲毫不感到奇怪,語調随意地說道,“過幾天我準備回家一趟,順便見見那位新的小爸。你如果沒什麽事的話,不如也跟我一起回去吧。”
聞星塵沒有應聲,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這就喊上小爸了,大哥,你可真是越來越随波逐流了。”
聞夜在他這樣的态度下沉默了片刻,道:“父親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這麽多年了,難道還習慣不了嗎?”
“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習慣的,大哥。更何況,濫情這種品行根本不應該跟性子聯系在一起。”聞星塵眼底已經徹底沒了笑意,腦海中閃過某人的身影,嘴角的弧度多了幾分譏诮,“有時候我也挺佩服你的,十年來,這位聞先生走馬燈似地換了八個法定配偶,你居然還能站在他的立場上為他說情,到底是怎麽才能開得了口?”
聞夜沒再說話。
關于自家父親那全帝國皆知的風流性子,要想找一些說辭開脫,不管怎麽說都确實有些牽強。
要不是剛回來的時候就接到了聞暮喬的通訊,哭着喊着說他又惹這個寶貝兒子不高興了,其實聞夜也不太想來自讨沒趣。
要怪,也只能怪這個風流成性的男人确實太不懂得自制了,只要一看到心儀的Omega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在喜歡的信息素味道下更是什麽事都顧不上了,就是一個典型純粹的戀愛腦。
在那麽多短暫的婚姻經歷當中,當初跟聞星塵生母在一起的五年,都已經算是最持久的一段了。
聞星塵在感情上顯然完全不像他們的這位父親,從小到大地看着小媽小爸們走馬燈似地換,再看在外面獨自吃苦的生母,雖然兩位長輩其實私交還算不錯,依舊過不去心裏那道坎,父子之間的隔閡自然也就漸漸加深了起來。
“不想回去就算了。”
聞夜提過幾句也算是交了差,非常幹脆地轉移了話題:“趁着這幾天我還在學校,加入帝海巡衛隊的事,你考慮一下。”
聞星塵看了他一眼:“理由?”
之前在新生挑戰賽上,他故意輸了第三場,照理說聞夜應該已經知道了他不想扯上關系的想法才對。
聞夜雖然嚴謹刻板,但是從小到大倒是從來不做強迫他的事情,偏偏這次剛一回校就來找他,顯然有不得不找他的原因。
“這次去協助作戰,我們巡衛隊的傷亡有些慘重,特別是危舒的情況至少需要修養上小半年。”聞夜的說明非常公事公辦,也無比的直白,“現在軍校交流賽馬上就要開始了,按照規定,我們需要上報至少三人名額。而且你的實力我再清楚不過,在這種為校争光的時刻,照理說,應該當仁不讓才對。”
以聞夜的性格确實容易一切以大局為重,不過這時候,聞星塵所在意的顯然是另外的點。
“傷亡慘重?”他微微擰了下眉心,問,“那你呢?”
聞夜:“我沒事。”
聞星塵點了點頭:“我回去考慮一下。”
“好。”聞夜沒有強求,簡單地又交流了兩句後便離開了。
只剩下一人,聞星塵卻是久久沒有邁開腳步,只是這樣子靠在樹邊,擡頭看着天際的恒星出神。
恒星的光澤有些耀眼,但是他站在樹蔭下,像是倔強地不讓投射進來。
他跟聞夜雖然是同父異母,其實從小到大相處得倒還不錯。
實際上,如果不是他那位風流成性的父親在跟母親和平離婚之後,成天企圖帶新歡回家的話,這個家庭整體勉強也能算是和睦。
聞星塵從小就知道了有那麽一種Alpha,天生濫情,而他,絕對不會成為像他父親的那種人。
也不知道這次帶回家裏的,又是個怎麽樣的Omega,一頭紮進聞暮喬繪制的未來藍圖裏,夢醒的時候會不會又一哭二鬧三上吊呢?
聞星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将脖頸上的毛巾一把抽了下來,擡步朝着訓練場走去。
這時候下課的鈴聲早就響過,訓練場裏空空蕩蕩地已經沒了人影。
然而就當聞星塵邁步走進去的時候,蔥蔥郁郁的草坪間突然冒出了一個金燦燦的腦袋。
看起來之前像是睡着了,睡眼惺忪地朝門口望來的時候,視線相觸時還微微地愣了一下,然後眼神才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下一秒,便見路景寧從地上跳了起來:“老聞你小子,還舍得回來!”
聞星塵:“……”
畫風變化得太快,心情一下子還真差點調整不過來。
路景寧一邊朝他走來一邊還撸了撸袖子,絮絮叨叨:“我剛才越想越覺得贏得有些不太光彩,來來來,趁着現在沒人,咱們再來一次。”
聞星塵本以為只他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等到跟前的時候居然作勢真的要幹,忙伸手攔住了他,無語道:“你不累嗎?”
路景寧:“累?怎麽會!路哥的字典裏從來沒有‘累’這個字!”
聞星塵:“那你贏了。”
路景寧:“???”
聞星塵:“因為我累了。”
路景寧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身為帝海軍校的新生第一,你居然這麽輕易地就認輸?”
“不然怎麽辦,我是真的累。”聞星塵倒是毫無半點思想負擔,側了側身,“路哥,讓讓?”
路景寧心不甘情不願地讓開了一條道。
聞星塵走過去将自己挂在欄杆上的外套拿了起來,重新走回來的時候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路哥,洗衣粉買到了嗎?”
路景寧:“什麽洗衣粉?”
聞星塵:“你上次問我的,青梅醬味的洗衣粉,難道還等着我來提供給你?”
路景寧認真地想了想:“好像也行。”
聞星塵:“……我怎麽現在才發現你居然如此優秀。”
路景寧厚顏一笑:“過獎過獎。”
聞星塵頭一次被一個人說得接不下話去,微愣了一片刻之後,終于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路景寧還是頭一次看到聞星塵這麽露骨的笑容,彎起來的眼睛似乎将全身那平常裝逼的氣勢給沖散了不少,看上去莫名的有些讨人喜歡。
不過,這顯然并不是現在的重點,重點是——
路景寧擰起了眉心:“聞星塵,你是不是嘲笑我?”
聞星塵擺了擺手,語調裏還帶着笑意:“沒有。”
路景寧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還說沒有?”
聞星塵忽然伸手在他的頭上揉了一把,平日裏不近人情的語調也有些軟了下來:“真的沒有。”
似乎感受到路景寧對于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笑感到有些耿耿于懷,在回去之後,第二天聞星塵就給他寄了一份禮物表示歉意。
路景寧興沖沖地打開一看,發現裏面是滿滿兩袋青梅味的洗衣粉。
路景寧:“……”
當言和彬回宿舍的時候,只見路景寧正朝着液化洗衣器裏面成袋成袋地倒着什麽,忍不住問:“你在做什麽?”
路景寧頭也沒回,但是從語調裏可以聽出一股子咬牙切齒的意味:“有人喜歡青梅醬的味道,我在努力滿足他,就不信熏不死他!”
言和彬:“???”
……
機甲社的第一次社團活動定在當周的周末。
路景寧跟言和彬一前一後地進入社團的時候,只見裏面的幹事們正在進進出出地忙碌着什麽。
路景寧一眼就看到了納新當天在門口接待他們的那個女Alpha,非常自來熟走過去打招呼道:“學姐,這是在準備什麽呀?”
安火一回頭的時候就只見兩位新招納進來的Omega學弟站在不遠處看着她,熱忱地介紹道:“今天是社團第一次活動,我們準備搭個戰場出來,到時候讓社團裏的幾個骨幹學長給你們表演一下機甲的現場實操表演。”
現場實際操作,跟虛拟格鬥可就完全不同了,雖然說虛拟格鬥的所有全息場景也幾乎百分百地趨近于真實,但是從感官上來說,到底比不過真槍實彈要來得熱血沸騰。
路景寧聞言擡了擡頭,只間大致的場館構架已經完成,随着安火的一聲令下,周圍頓時籠起了一層透明的光影屏障。
看起來極薄,但是有過了解人都知道,這是目前帝國星際各大站點用來做防護罩的最主要材質,從這一點也足以看出,機甲社背後資金的雄厚程度。
“唉,言和彬,沒想到這機甲社還挺有意思的。”路景寧一看這陣仗就知道是真的準備要拿出大家夥了,按照他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這種看熱鬧的機會自然是從來都不願意錯過。
相比起來,本以為對機甲社無比執着的言和彬卻顯得平靜很多,“嗯”了一聲之後,視線落在剛剛從外面推進來的幾臺機甲身上,語調平靜地說道:“這幾臺機甲都是近五年剛剛推出的機型,就殺傷力來說并不算頂尖,但是單純的只是拿來進行舞臺秀的話,倒是不錯的選擇。只不過,如果不準備使用隐形的大殺傷性彈藥,其實使用液合屏障就足夠了,并不需要這麽大費周章地鋪蓋光影來做保護。”
旁邊的安火冷不丁聽了這麽一番科普,不由地愣了下神:“學弟,你的知識面還挺廣的啊……”
“安火,現在準備得怎麽樣了?”游澤洋走過來的時候當然也看到了路景寧,視線淡淡地從他的身邊掠過,仿佛就沒這個人似的。
路景寧被這視而不見的輕蔑态度氣到了,恨不得直接上去狠狠踹上兩腳。
可把他能的!
安火迅速地把現場情況彙報了一遍,朝後頭看了一眼,見只有游澤洋一人,忍不住問:“副社長,怎麽就你一個,社長人呢?”
“我也不知道,剛過來的時候雲林給我發了條通訊說暫時有事,讓我來負責今天活動的組織。”游澤洋一邊說着一邊朝對面那片場地走去,“我去那邊看看。”
安火應了聲,目送他離開,眉目間依舊有些疑惑,小聲嘟囔道:“奇怪了,能是什麽事呢?社長可不是那種會随意缺席社團活動的人啊……”
路景寧在旁邊聽着,也附和地哼哼了兩聲:“對啊,早知道你們社長不來,我今天也就不過來了。不就是個副社長嗎,鼻子長到頭頂上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副校長呢?”
說完,還不解氣,啧了一聲:“副校長都沒他譜大!”
安火聽了不由噗笑出聲來:“也不要這麽說,別看副社長成天兇人,其實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人還是挺好的。接觸久了,你們也就知道了。”
路景寧嗤之以鼻:“真看不出來,還是別接觸的好。”
游澤洋在轉身離開的時候,沒有讓別人看到眼底深邃下來的眸色,低頭看了一眼目前的時間,眉心微微擰了起來:“但願只是虛驚一場吧……”
同一時間,帝海軍大的總議事廳裏,已經坐滿了人。
從着裝上來看,有位高權重的校方領導,有同時兼任軍部要職的名譽教授,有普通的在職教師,也有優秀的高年級在讀生。
其實帝海巡衛隊幾人一身統一整齊的白色軍裝,顯得尤為醒目。
缺席機甲社社團活動的邴雲林也在衆人當中,他在前往社團的路上接到了通訊,就立刻趕了過來。
“所以,目前各部門的主要幹事人員,應該都已經通知到了吧?”碩大的液晶屏幕上顯示出了一個人影,一身幹練的軍裝,從勳章上面的圖案不難辨別出他的身份,正是目前帝海星系擔任總指揮官的費罡上校,說話時,眉目間滿滿的都是凝重,“不可否認事件發生的确實有些緊急,給你們的時間也過分倉促。可是,這次的空襲情報不管是否準确,但只要存在可能性,我們都必須提前做好一切準備。”
邴滄老校長坐在正當中的位置,這時候也沒了平日裏溫和的樣子,微微眯起的眼底閃爍着一絲銳意:“這點可以放心,我們帝海軍大的每個學生都是未來的軍人,必然随時都要做好上戰場的準備。”
場中的氛圍顯得有些壓抑,沒有人說話,此時此刻似乎都在等,等待一個最終的結局。
而就在這個時候,所有人注視着的天際,忽然閃過了一道紅色光束。
仿佛一把利刃,自此徹底劃破了蒼穹,從事也深深地紮入了衆人心中。
聞夜沉吟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到底還是來了。”
這種警戒信號在星際時代并不少見,通常會根據顏色的不同,來提示敵人所距離的位置。
紅色的光訊,顯然意味着已經完全進入到了危險距離當中。
很有可能這波敵襲,是通過空間信號門直接開啓的。
這也就難怪,軍部在這次敵襲的半小時之前,才急切地收到那份模棱兩可的臨時情報。
聞夜可以感受到旁邊輪椅上的隊友危舒不甘心下緊緊握起了拳頭,面無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調平緩:“這回,就交給我們吧。”
與此同時,校長邴滄的聲音在衆人耳邊徐緩又肅穆地響起:“拉響警報,全員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