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搶劫

“顧頤?”背後忽然傳來唐骥的聲音,顧頤鎮定地收回手指,轉身:“唐總?這是——怎麽回事?”

唐骥站在那兒,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但顧頤眼尖地發現他右腳的鞋子張了口,還有明顯的擦痕,似乎是在大力之下被掙開的。不過顧頤裝作沒有看見:“這個人是——”

“你沒見過?”唐骥若無其事地走過來,不過站住的時候把右腳稍微往後縮了一下,“這個人好像是給海天送貨的啊。”

他用下巴點了點兩個垃圾桶之間,那裏有個腰包,幾乎被撕成了兩半,裏頭一個小巧的糖果袋也被撕了開來,散落出十幾粒冰藍,各自包裝在透明的小袋子裏,乍一看還真像是什麽新式糖果。

顧頤彎腰把包撿了起來:“沒注意過,好像以前不常來……”海天從前對這些東西其實并不怎麽沾,大部分都是客人自己帶進來的,沒想到現在也自己供貨了。難道真像張良說的那樣,因為上頭換了人,所以規矩也改了?

唐骥就着顧頤的手把包翻了一下:“現金被搶了。”只剩下了幾張銀行卡。黃毛這樣的人,往來交易都是走現金的,這樣才會少留痕跡。現在各種網上支付盛行,大家錢包裏的現金已經急劇減少,也只有在黃毛這種人身上,才能多搶一點。

“唐總看見搶劫的人了?”顧頤又低頭看一眼黃毛,那人眼皮微動,看來是要醒了。

“沒有。”唐骥随口回答,“我跑過來的時候就只有他躺在這兒。”

說謊。顧頤目光不易察覺地在他右腳那張口的皮鞋上掃了一眼,他都能想像得出來,唐骥在狂奔之中一腳踩在牆壁上,整個人從兩米多高的牆頭翻過去的場景。因為用力太大,報銷了一雙皮鞋。如果沒發現什麽,唐骥怎麽會去追?不過很顯然的,他沒有追到什麽。

唐骥說了一個毫無誠意的謊言,卻絲毫沒有心理負擔,徑自蹲下去拍了拍黃毛的臉:“醒醒!”

黃毛的眼皮動了幾下,猛地睜開眼睛,整個人都立刻彈坐起來就往後挪:“怪物!有怪物!救命——”不過他挪了兩下就撞在顧頤腿上,頓時大叫一聲,翻身又往另一個方向爬開去,看那樣子竟然是被吓得不輕。

“你清醒點!”唐骥手臂一伸就把他抓了回來,“什麽怪物?哪有怪物?”

他的手像鐵鉗一樣,黃毛掙紮了幾下都掙不出去,總算稍微鎮定了一點,看清眼前是兩個人:“剛才,就剛才!從牆上飛下個怪物來,一下撲在我身上……”

他說得颠三倒四,半天才講明白。就是他騎着摩托穿行于小巷中時,旁邊牆壁上突然出現一只鳥形的怪物,展開翅膀就撲到了他身上,将他連人帶車撲倒在地,并且在他脖子上啄了一口,他就失去了知覺。

“不,那不是鳥——”黃毛驚恐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是個怪物,臉長得稀奇古怪,張嘴就咬在我脖子——”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兩手在自己脖子上亂摸,“怎麽沒有?它咬我了,肯定咬我了!我覺得疼的,怎麽沒有?”

唐骥蹲在那裏看了他一會兒,把他的臉扳向自己:“聽着,你是吓糊塗了。那是搶劫的,不是什麽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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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黃毛扯過自己的衣領,看見上面有一滴血跡,頓時大叫起來,“你看你看,這是血,這就是它咬我的時候出的血!真是怪物,那臉長的——反正特別奇怪!”

唐骥再次把他的臉扳過來:“要是怪物,搶你的包幹什麽?”

“我,我的包?”黃毛這才想起來,“我的包呢?”

顧頤把撕破的真皮腰包遞過去:“你看看,少了什麽?”

“錢!”黃毛一拿到手就叫了起來,“我的錢沒了!”這會兒他完全忘記了什麽怪物,心疼得聲兒都變了。他今天生意不錯,剛掙了五千塊,都擱在腰包裏,這下全沒了!

唐骥聳聳肩:“看吧,要是怪物,拿你的錢幹什麽?”

黃毛偷偷拿眼睛在他和顧頤身上掃了一下,在看到他胸前的藍寶石別針和腕上的梵克雅寶手表之後,終于相信這兩個人不可能趁機拿他的錢,不由得摸着脖子也遲疑起來:“可——可我看見了那怪物的臉……”

唐骥面無表情地說:“誰出來搶劫還讓人看見臉嗎?你看見的恐怕是個面具,只不過吓人了一點。不過效果也不錯,不是把你吓住了嗎?”

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黃毛更遲疑了,只是還捏着自己的衣領:“可這兒有血……”

“那你恐怕要去查個HIV了。”唐骥漫不經心地吓唬他,“說不定是個出來報複社會的艾滋病人,拿帶血的針頭紮了你一下。”

黃毛頓時露出駭然之色,把什麽怪物都抛到了腦後,恨不得立刻就去醫院查血。唐骥拍了拍他肩膀,指着地上散落的冰藍:“這是什麽?”

“……朋友送的糖!”黃毛的全副心神立刻又被吸引了,“從日本帶回來的!” 天吶,好像也少了幾粒,這一粒可就是二百塊啊!

唐骥笑了:“撒謊。這是剛才秋涼問你要的貨吧?我要十粒。”他說着,摸出錢包,“我按海天的價給你,不用他們抽成。現在說吧,這東西哪來的?”

黃毛猶豫着,可看見唐骥掏出厚厚一疊現金,遠遠超出他給海天的價格,眼睛頓時就有些發亮,嗫嚅着開口:“這,這不能讓海天知道……”他剛剛才摸着海天的門沒多久,要是壞了規矩把後頭的生意搞沒了,可不劃算。

唐骥嗤笑一聲:“這點錢還需要告訴海天?”

黃毛的眼睛立刻又是一亮。這財大氣粗的勁兒,搞好了說不定又是一位財神爺呢。雖說他現在能做海天的生意,可手頭其實沒什麽硬貨,也不知将來能怎麽樣。要是能借這機會多抱幾條大腿,說不定将來沒了海天他也一樣過日子。至于今天的事,不是被搶了嗎?幹脆全都推給劫匪就是了。

“這個貨——”黃毛腦袋迅速地轉着,沒有一秒鐘就做了決定,抹掉紅毛在這其中的作用,“是日本過來的新貨,純生物的,沒有副作用,不上瘾,對身體還有好處呢!不過這貨很少,目前就一條渠道,現在因為是要打開銷路,所以價格比較低……”

他眼珠子亂轉,一邊狡猾地為将來提價做着鋪墊,一邊觀察着唐骥的臉色,讨好地又加上一句:“當然,您是老客戶了,肯定有優惠的……”

唐骥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說正事!”

這不就是正事嗎?黃毛撓撓頭:“您是想……”

“我問你這東西是哪來的。我想見見那個提供的人。”唐骥瞥一眼黃毛驚訝警惕的模樣,嗤了一聲,“不用擔心,不是要搶你的生意。小爺要是想做這生意,也不搶你那仨瓜倆棗的客人,不過想在朋友圈裏湊個樂子罷了。”

黃毛瞅着他一身的行頭,暗暗羨慕。看看人家,就為了在朋友面前拿點新東西出來,恐怕就會要好大一批貨。要是他也能這樣——黃毛打住自己的白日夢,點頭哈腰:“您哪能看得上我這點小生意。就是——那個人我也才從他手裏拿了一批貨,您要是想要,我立刻去找他,看他手裏還有多少現貨,以後多久能供一批。您看怎麽樣?”回去他就找紅毛,掐着那小子的脖子也得把供貨人問出來。要是他識相,就分他點好處,要是不識相……

“行吧。”唐骥随手扔了張名片給他,“有消息給我打電話。”

黃毛雙手捧着那名片,看見上頭只簡簡單單寫着某進出口公司總經理的字樣,先是有點失望,随即注意到中文名字後面還附了英文名字,并注了個美籍,頓時眼睛又亮了:“是是是,有消息我馬上給您打電話。”這是要把生意做到美國去嗎?

唐骥看他那兩眼賊亮的模樣就能猜到他在想什麽,嘴角一彎,不懷好意地說了一句:“行了,那你走吧。別忘了過幾天去醫院查查HIV,可別真感染了。”

一句話又把黃毛從天堂打回了地獄,連未來可能到手的大疊鈔票都不能安慰他,哭喪着臉走了。唐骥沖着他的背影吹了聲口哨,才笑嘻嘻地轉向顧頤:“你怎麽也過來了?”

顧頤面無表情地回答:“唐總你突然跑過來,我以為是藥勁發作,所以也跟着過來了。”

“喲——”唐骥伸手摟住他的肩膀,一邊走一邊把大半體重都往他身上壓,“這麽關心我?”

顧頤嘴角控制不住地一抽,沒好氣地道:“我只是怕唐總你出了事,我做為司機也逃不了責任。”

“哎,原來是怕丢工作啊……”唐骥用另一只手做捧心狀,“真讓人傷心啊。工作就這麽重要?”

顧頤壓住翻白眼的欲望,淡淡回答:“我要是不怕丢了工作,今天晚上也不會跟唐總過來了。要是我沒記錯,唐總開始的時候說過,十二點之前就能讓我回公司——要是這期間有什麽文件過來……”

“啊——哈哈……”唐骥打了個哈哈,換過話題,指着前方的牆壁,“剛才那個黃毛說,他就是在這裏被撲倒的,你說,那個劫匪是從哪兒出來的?難道是從牆頭上爬過來的?”

“也許吧……”顧頤随口應付。唐骥分明是在明知故問,作為一個普通人,他裝糊塗就對了。

“但是這麽高的牆,從上頭跳下來,別說撲到人了,就是自己往下跳也不容易吧?”唐骥又指了指前方的一個街口,“真要是搶劫,為什麽不躲在那個地方,那不是更方便?”

“劫匪的想法,誰知道呢。”顧頤瞥了一眼那個街口,因為通往一條主幹線,那邊顯然是要明亮很多,“可能怕被人發現吧?按黃毛的說法,那劫匪身手應該不錯,翻個牆可能對他也不算太難?”

“身手的确不錯啊,力氣也不小呢——”唐骥摸着下巴,眼睛卻看着顧頤,“我看了黃毛的頭盔,下巴的塑料兜帶硬是被扯斷了,而且你發現沒有?劫匪把黃毛從車上撲下來,又把他拎出了好幾十米去,這才搶了錢逃走。讓我想想——從聽見剎車的聲音,我跑進來也就是一兩分鐘的時間,哎,要是你,提着黃毛走三十幾米,要花多少時間?”

顧頤怔了一下:“我沒拖過人。”

“不是拖。”唐骥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似笑非笑,“是提着走。我已經看過了,路上沒有拖行的痕跡,劫匪是把黃毛提出去三十多米的。你說,這需要多久?”

顧頤回頭看了看背後昏暗的街道:“唐總,你看錯了吧?黃毛就算個子不高,也有一百多斤——不是說提不動,只是——誰會特意提着人走啊?”

“也對啊……”唐骥笑得意味深長,“誰會特意提着人走呢?要麽這劫匪腦子不正常,要麽,就不是正常人。”

顧頤看他一眼:“這不一個意思麽?”

“一個意思?”唐骥笑笑,似乎還想再說什麽。但他們已經走到了街口,張政等人都在那兒,一見唐骥出來,張政先就貼了上來:“唐少怎麽這麽久才出來?到底出什麽事了?把我們都急壞了,正想進去找你呢!”

唐骥一個猝不及防就被他摟住了手臂,幾不可見地龇了龇牙,趕緊往旁邊閃閃,裝做伸手去褲兜裏摸鑰匙,不着痕跡地推開了張政:“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現在沒事了,走吧?”

張政并不想輕易就放過他:“裏邊究竟出什麽事了,唐少還沒跟我們說呢。”

“就是有個人被搶了。”唐骥聳聳肩,“挺巧的,可能就是領班說的來送貨的。他也沒受什麽傷,自己不報警,就不關我們事了。”

“真有人搶劫啊?”張政捏着蘭花指驚呼,“唐少怎麽知道的?海天這是怎麽回事,怎麽連自己門口都擺不平!”

“那誰知道呢。”唐骥毫不在意地敗壞着海天的名聲,“看着挺不錯的,沒想到也這麽不安全。下回我都得考慮考慮,還敢不敢來了。”

“唐少怕什麽啊……”張政的眼睛粘在他身上,腦海裏還不停回放着唐骥剛才縱身翻過一道欄杆的矯捷身姿,恨不得馬上就能化到他身上去,“看唐少剛才的身手,真是利索,練過的吧?”

“哦,學過幾天散打。”唐骥邊說邊往車旁邊走,“時候真不早了。張少,睡得太晚傷皮膚,下次有空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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