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阮歆棠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她兩個晚上沒睡覺, 直到快天亮才沾了沾枕頭, 緊接着就被簡溫的奪命CALL從睡夢拽回現實中。
阮歆棠打了個哈欠, 睡眼半阖,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嗯?”
“我的大小姐!你幹什麽了??”簡溫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 “進組都一禮拜了,為什麽劇組突然要解約?”
阮歆棠花了三分鐘,才從簡溫口中聽明白,她現在拍的這部校園劇《小溫暖》跟她解約了。解約函已經發到簡溫、阮歆棠以及樂未藝人統籌的電子郵箱。
簡溫滿是不解:“你和荊南翊怎麽了?不對啊,就算你和他發生什麽事,這部戲明明就是樂未投資拍攝,跟他一點關系……”
“荊南翊可能是樂未的實際大股東。”
簡溫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阮歆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道:“接替我角色的是誰?”
這點簡溫已經調查清楚了:“莊潇苒。棠棠,你說公司不會是……決定改捧她了吧?”她的言語中不無擔憂。
阮歆棠雲淡風輕地開口:“衛總那邊怎麽說?”
簡溫終于有些明白了,“衛總沒有接我電話。棠棠,你……”
阮歆棠見她遲遲沒有問出後面的話, 于是主動說:“簡溫姐,我和荊南翊分手了。”
簡溫并不意外:“你提的分手,他并不同意分手, 是嗎?”
“他同意了。”
昨晚她提出分手後,本以為還要與他糾纏一會兒、放句狠話,他才肯罷休。然而,他只是輕輕親了下她的耳朵, 聲音極淡:“嗯,那就分手吧。”
說完就甩門走了,連大衣都沒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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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溫思忖了一會兒,問道:“棠棠,你和荊南翊的事情,沒有更妥善的解決方法了嗎?”
“曾經我以為有。”阮歆棠閉上困頓不堪的雙目,沒什麽語氣地說,“訂明天的機票吧,回星城。”
不知是巧合還是對方的刻意,阮歆棠與簡溫以及助理辦理退房的時候,恰好遇上莊潇苒團隊。
莊潇苒豔壓阮歆棠數次,終于取代她成為新戲女主角,不可謂不春風得意。雙方都不是情商為負數,所以維持了表面的客套與寒暄,分別時,莊潇苒笑道:“歆棠,慕笙我會好好演,希望你可以期待我的诠釋。”
阮歆棠想了想,從包裏翻出做了密密麻麻筆記的劇本與人物小傳送給她,“這只是我個人理解的慕笙,你可以參考一下。”
莊潇苒的經紀人以目光示意莊潇苒不要接,但莊潇苒還是接了過來,道謝:“謝謝你的筆記,期待未來的合作。”
回到星城,阮歆棠直接來到樂未找衛知月。
衛知月倒是沒有躲她,直接讓助理将她請進辦公室,但沒有讓簡溫進來。
“歆棠,簽約前我就說過,我會給你資源,但如果你的事業一直沒有起色,我不會再捧你。”
阮歆棠颔首表示理解,“所以今天我是來談解約的。”
星盛與樂未已經在昨天正式公布并購事宜,并購後,兩家公司将資源共享、共同運營。樂未将繼續由衛知月打理,星盛則由韓越洲打理,而荊南翊将成為星盛與樂未的首席執行官。
衛知月笑了笑,用iPad将經紀約調出來,“歆棠,按照我們簽訂的合約細則,如果你非要違約,你需要賠償樂未的所有經濟損失。在合作的這兩年裏,你一共直接或間接為樂未帶來了超過五百三十六萬的收益,合約還剩下十八年,你需要支付的違約金大概是四千八百萬。”
阮歆棠默了默,“衛總……”
“當然,”衛知月打斷她的話,體貼地提醒道:“如果是一年之後你再來找我談解約事宜,違約金就會大大降低,只需三千萬左右。”
衛知月既然能接連報出數字,就說明她已經事先算到阮歆棠會想解約。那麽,也就是說,這兩年裏阮歆棠帶給公司的經濟收益,也早早掌握在衛知月的謀算中,或者說,是荊南翊的謀算中。
阮歆棠來之前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她看着衛知月,輕輕問道:“衛總能不能高擡貴手,放我一馬?”
衛知月笑了,“歆棠,你應該知道,擡不擡手不是我能決定得了的。你倒不如去求荊南翊,說不定他會看在你們過去的情分上,放你一馬。”
既然來了,阮歆棠就不得不問出心中疑問:“所以您和王肆南?”
衛知月毫無心理負擔地朝她眨了眨眼,“和平分手,我跟他有仇是因為——分手的時候他明明答應我,不會比我早結婚,卻食言了。你說,這種不守承諾的前男友是不是很過分?”
阮歆棠早已絕望得心如死水,自然不會因為聽見這個真相而惱羞成怒。她起身告辭,衛知月喊住她:“歆棠,如果打解約官司,你打不贏荊南翊的。”
阮歆棠眼睫毛微微一顫,回道:“我明白,他會用最頂尖的律師團來打我。他耗得起,我耗不起。”
從落入這個圈套開始,她就走了死路,毫無勝算。
衛知月語重心長地規勸道:“他真的很喜歡你,你跟他服個軟,好好解釋清楚,不就……”
“衛總。”
衛知月适時噤聲,看着一臉嚴肅的阮歆棠,笑了笑:“那祝你好運,歆棠。”
**
“我哥說,荊南翊回了南城。糖寶,你要回南城找他嗎?”喬楚伊憂慮地觀察阮歆棠的神色。
“那我今晚就回南城。”
“可你今天上午才飛回來,不休息一下嗎?”喬楚伊忍不住紅了眼眶,拉住阮歆棠的衣袖,“就算他不心疼你,我心疼你啊。糖糖……你別去了,大不了我們別演戲了,荊南翊擺明了就是想你求到他面前去,他好折辱你啊!”
阮歆棠:“我的演藝生涯才剛開始,總不能就這麽斷送了。我和他,也需要一個徹底的了斷。”
“衛知月這事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都怪我!都怪我!”喬楚伊一激動,眼淚就撲簌簌往下掉。
阮歆棠趕緊抽紙巾給她擦眼淚,“怎麽能怪你呢?荊南翊想對我下手,再怎麽防,也防不住。真要說怪,還不如怪我自己。你勸過我,是我自己非要簽樂未的。”那時候明明是為了決斷她對荊南翊抱有的那一點點幻想,沒想到,如今倒真的是徹底決斷了。
喬楚伊淚眼朦胧地抱住阮歆棠的手臂,鄭重道:“糖糖,這四千萬,我……”
阮歆棠知道她想說什麽,笑着打斷她的話:“初一,這是四千萬,不是四十萬。四千萬的流動資金很難拿到,我也不想欠你們家這麽大的人情。我可能這輩子都還不清,真要我拿你們家的錢來付這筆違約金,我還不如順從我媽媽的安排,直接把自己聯姻了。再說了,順利解約,荊南翊就會放過我了嗎?”
喬楚伊扁了扁嘴巴,“為什麽分手就不能和和平平呢?你說荊南翊倒底要怎麽樣才肯放過你呢?”
阮歆棠:“反正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沒有什麽好怕的了。就看明天,不管明天會發生什麽,我想我和他之間都能徹底了結。”
喬楚伊想要陪阮歆棠回南城,阮歆棠以找了段時喻作陪為由拒絕了。她與段時喻的姐妹情雖然塑料得不能更塑料,但段時喻還是冒着嚴寒開車來機場接她。
阮歆棠上了車,系好安全帶,“我可能要在你那兒借住一到兩天,方便嗎?”
“嗯。”
“不方便的話我可以住酒店。”
“沒什麽不方便。”段時喻打了個方向盤,“這次回來是為了荊南翊?”
“為了解約。”阮歆棠糾正她。
段時喻抿了抿唇角,“事情到了現在這樣,我有很大的責任。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
阮歆棠半開玩笑道:“別告訴我,樂未和星盛聯手的主意是你給荊南翊出的。”
段時喻笑笑,“你高看我了。”
段時喻把視頻的事情從頭到尾告訴阮歆棠,而後嘆道:“我本來是想留着以防萬一,要是荊南翊對公司下手,我就用這個視頻去跟他作交換。”
說到這裏,段時喻唇角浮起譏諷的笑容:“沒想到公司真的出了事,在事态進一步惡化前,我立馬找荊南翊,把視頻給他了。後來我才知道,所謂的出事,根本就是老段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為的就是能夠更加順利地在遺囑裏給你母親留下更多資産。”
阮歆棠咬了咬下唇,轉過頭看着她的側臉。
段時喻還算平靜,冷笑道:“我千算萬算,卻根本想不到,我找荊南翊幫忙相當于給老段和傅茵蔓做嫁衣。”
阮歆棠低頭看着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笑了一下。
段時喻:“因為那個視頻,給你帶來這麽多麻煩,對不住了。”
“說什麽麻不麻煩的,是我自己要跟他複合。現在……也是我自己要分開,就跟五年前一樣,怨不得任何人。”
段時喻沉默了一會兒,問她:“這次是因為什麽?難道是因為……褚聞回來了?”
阮歆棠轉過頭去看着車窗外掠過的燦爛夜景,只留給她一個神色淺淡的側臉。
段時喻笑道:“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吧。”
**
喬楚伊找了喬維安幫忙,她對阮歆棠說:“雖然我哥特別不是個東西,但問問荊南翊的動向,我想他還是會告訴你的。畢竟,荊南翊整這麽一出,總歸不會是不想你找上門去。”
阮歆棠回到南城的第二天下午,就收到喬維安發來的微信消息:【我們今天小聚,阿翊也在。】
發來的定位是他們那幫□□常去的那家私人會所。
經過衛知月的事情,阮歆棠已經明白她直接或間接從朱歧、喬維安等人口中獲得的消息,多半來自于荊南翊授意。
她收到消息後就出了門,只身一人來到目的地。侍應生取了軟飲來,請她坐在大廳等候區。
阮歆棠接過侍應生殷勤遞上的雜志,問道:“荊南翊是不在還是不想見我?”
侍應生笑得無懈可擊:“已經有人進去通報了,阮小姐您稍等一下。”
這所謂的稍等一下,一直等到半個小時都過去了,也沒有人來給她一個回應。
阮歆棠心裏清楚,荊南翊是想把她晾在一邊,等她待不住了,再進行下一步動作。
他向來都是這樣,善于給予人壓力以及無形的逼迫,以此為目的的達成添磚加瓦。
她掏出手機,撥打荊南翊的手機號,與前幾次一樣,都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态。
阮歆棠心想他可能是想晾她幾天,那麽,她今天怕是見不到他的面了。
她合上雜志剛要走,就見朱歧從裝潢輝煌的大門口走了進來。
“糖糖來了啊,真是又好久不見了。”朱歧瞅了眼迎上來的侍應生,“怎麽辦事的,果盤都不上?”
阮歆棠笑了笑,“不用了,我這就走了。”
“嗯?走什麽走?”朱歧頗為不認同地笑道:“來都來了,就算堵在門口,好歹也能堵着人是吧?”
朱歧讓人給候在外頭的阮歆棠上了果盤零食,然後才慢悠悠地晃蕩進去。
荊南翊等人正在玩牌,他懶散地坐在靠北的位置裏,右手夾着雪茄,一雙風流恣意的桃花眼俊美冷酷。
朱歧與喬維安對了個手掌,笑着看向衆人:“你們還真敢跟阿翊打?他情場失的意,恐怕今個兒都得在這張賭桌上贏回來。”
“他真要玩起來,不管情場失意不失意,哥幾個哪個能玩得過他?”
“老大啊!老大算牌速度可比他還快!”
荊南翊冷漠道:“慕靳遠呢?打電話,把他喊來。”
“□□兒在懷,不知道有多滋潤,哪有工夫來摻和你這破事。”喬維安丢出張牌,把位置讓給朱歧,自個兒坐到一邊的次座,“你來你來,我最不喜歡打牌了。”
朱歧嬉笑道:“那贏了算我的,輸了算你的啊!”
喬維安一邊剪雪茄,一邊随意揮了下手,“成。”
打了一圈後,朱歧歪着唇角說起:“我剛剛進來前看到糖糖了,她來多久了?”
“半個多小時了。”有人回道。
荊南翊置若罔聞地打着牌,其他人也就沒再提這茬事。
又過了一刻鐘,喬維安起身,剛往外走了沒兩步,就被朱歧喊住了:“哎哎,你去哪兒?”
“放個水。”
“放個屁的水,你這是往洗手間去的方向嗎?”
喬維安單手插袋,英眉微微蹙起,望向不遠處的荊南翊:“糖糖都在外面等了快一小時了,從小到大你不是最疼她了?”
荊南翊漫不經心地摸了張牌,清隽的臉上無甚表情。
朱歧扔下牌,走過去将喬維安拉回來,笑道:“好不容易布的局,終于到了收網的時候,咱荊總能放過她?”
另一人笑着附和:“就是,喬狗你別搗亂啊!我們可都期待着看看阿翊如何以正夫綱啊,哈哈哈……”
荊南翊拿牌敲了敲桌面,修長的手指屈成不耐的弧度,“還打不打了?”
“打打!陪太子打牌怎麽能不打?”朱歧強行把喬維安拉回原位,按着他肩膀把人按到座位上,笑眯眯地說:“這牌你自個兒打,要是看不慣咱荊總的做派,你就好好殺殺他銳氣!”
喬維安從善如流地摸了張牌,無奈道:“喬楚伊那丫頭,又該跟我鬧了。”
“小初一那兒,你就把罪過都推給我們不就得了?現在不就是我按着你肩膀,不讓你給阮歆棠出頭?”朱歧看了眼荊南翊冷峻如刀刻的臉龐,“阿翊,要不我們把糖糖喊進來?就算要她候在一邊等着,也可以要她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等嘛,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荊南翊薄唇微抿,并不表态,高聳的眉棱骨皺都不皺一下。
朱歧與喬維安對了個眼神,接着,朱歧吩咐侍立一旁的侍應生:“去把阮小姐請進來。”
阮歆棠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毛衣罩衫,愈發襯得整個人雪膚花貌、肌膚如瓷。她不緊不慢地跟在侍應生後頭來到牌桌前,垂眸看向眼前清冷矜貴的男人,“荊總。”
荊南翊擡起眼,神色疏離地睇着她。男人英俊的輪廓立體深邃,棱角帶着不容違逆的冷硬與矜傲。
朱歧親自搬了椅子來,熱情地笑道:“糖糖,坐下聊。阿翊今天手氣……”
“站着。”荊南翊抖了抖煙灰,深邃的眼眸寒意迫人。
阮歆棠本來就沒打算坐下,她迎上他凜然如寒風的目光,不卑不亢道:“荊總,我今天過來是想與您聊一聊關于解約的事情,還望您高擡貴手。”
荊南翊掐滅煙蒂,饒有興致地勾起一側唇角,“不知阮小姐打算如何聊?”說罷,他長指一翻,手中那張牌随之掉落,靜默無聲地砸在厚重地毯上。
侍應生見狀,剛要上前就受了男人警告性的一記眼刀。
朱歧走回喬維安身側,笑眯眯地看着阮歆棠。
屋內衆人也都心照不宣地安靜下來,一時間,落針可聞。
阮歆棠将目光移到落在他椅腿邊的那張三條上。
他向來惡劣,她毫不懷疑,她若是真的蹲下身子去撿那張牌,他會按住她肩膀不準她起來。衆目睽睽之下的調戲與羞辱。
男人高傲清冷的嗓音響起:“勞煩阮小姐了。”
阮歆棠淡淡道:“還是勞煩荊總自己撿吧。”
男人笑了一聲,“既然阮小姐沒有誠意,那就沒有什麽好聊了,請便。”
阮歆棠不急不緩地将目光重新移回男人那張毫無一絲笑意的臉上,直視他深淵般的黑眸:“為難我,荊總就這麽快樂嗎?”
荊南翊眯了眯眼尾微翹的桃花眼,剛張開薄唇,阮歆棠就搶在他前頭凝聲道:“荊總,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三天前我和您是和平分手。”
荊南翊輕笑,“要麽只談生意,要麽只談感情,阮小姐現在這又是想要如何?”
阮歆棠挺直脊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荊總,這四千萬的違約金我會想辦法湊齊,但我希望,這是一個終點。”
荊南翊唇角微勾,碾着尾音重複了一遍她話裏的最後四個字:“一個終點。”
她驕傲得像一只白天鵝,伫立在他面前,殘酷地想要隔斷與他一切的過往與未來。
阮歆棠眉眼低垂,再一次看向那張掉在椅子邊的三條。她未再猶豫,走上前半步彎下腰去撿地上的那一張牌。
果不其然,男人寬厚有力的大掌随即壓了下來,勁道大得令她不得不半蹲下去。
荊南翊一手按着她,一手從煙盒裏挑起根新的雪茄。
他看見她微微顫動的眼睫毛,如兩翼濃密纖長的羽毛一般。
阮歆棠被迫蹲在他的腳邊,旋即,下巴被人用雪茄擡了起來。
男人的動作十分輕佻,阮歆棠以為他會說出什麽折辱人的話來,卻沒想到,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不帶什麽語氣地問道:“待在我身邊就這麽不好麽?”
“沒什麽不好的。”阮歆棠盯着他的眼睛,言語頃刻化作一把利刃,字字如刀:“只是,我忘不了褚聞。”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能完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