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起了殺心
容庭芳睜開眼,屬于禽類特有的細絨毛糊在他臉上,感覺有些騷癢。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撲過來親他的胖雞——最起碼眼下這個行為在人類而言叫親,在禽獸而言叫進食。
很巧,他和餘秋遠,都屬于禽獸,一個是禽,一個是獸。
金丹既已下腹,那股暧昧不明的水汽便也逐漸消散。水霧之中,只有一個令天地屏住呼吸的人盤膝坐在水裏,薄透的內衫沾了水貼在他身上,勾勒出優美的身形。微濕的頭發粘在頰側,柔和了棱角。還有誰能認出這是那個手撕兇獸的魔界至尊。
——其實容庭芳也不是現在好看,他從前就很好看,但那時更多的是霸氣叫人不敢逼視,如今一下年輕了大半,對于他族內年齡來說,也不過三五百吧。連成年也算不上。
他長而微濕的睫毛垂下來,靜靜地看着胖雞。
胖雞:“……”
偷雞不着蝕把米,說的就是它這種人,啊不,是雞。
它鎮定地往後退了一步。
場面一時十分尴尬。
容庭芳沒說什麽,赤金石的靈力尚未完全吸收,他還只能坐着調息。這上等赤金石果然名不虛傳,他昨夜化龍消耗掉的元氣頓時恢複了大半。雖與從前仍然實力懸殊,可也比剛才好了不少。有人是以殺證道,但對于容庭芳而言,吞食靈物本也是一種方法。
——誰叫他被稱作妖龍呢?
他拎起胖雞短短的脖子,将它揪離地遠了一些,危險地眯起了眼。
“你想吞噬我的靈力?”
胖雞:“……”
若說是尋常人,大約是想不到這一層的。可是容庭芳與餘秋遠雖非同族,卻是同類。屬于妖類修行的本能就叫他們想到了這一點。若是如此,容庭芳倒是明白過來,為何這只雉雞總要跟着他這個魔界殘留份子,連蓬萊弟子讨要也不肯走。
——原來是貪圖他的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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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今的狀态你也知道,跟着我恐怕沒有什麽益處。”自己的靈力都不夠用,還分給別人?他又不是散靈童子。容庭芳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趁我現在心情好,你走吧。”
走?
走去哪裏。
走了好把這千年修為白白給容庭芳煉化嗎?
它又不傻!
既然容庭芳這樣說,胖雞幹脆将計就計。它道:“你将我想得如此不堪,卻又知不知道,其中緣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容庭芳:“不想知——”
然後他的臉就被翅膀糊住了。
“你想。”胖雞鄭重其事。
容庭芳吞食金丹是真,餘秋遠施救是假。不如實以告怕他獨吞金丹是真,以免容庭芳走錯修道之路是假。本來他們之間的信任就岌岌可危,搖搖欲墜,或許還從來不曾有過。只是一個不提,一個不問,便落個佯裝的太平。
如今容庭芳非要捅破這層窗戶紙,餘秋遠倒也落個順理成章。
它昂着脖子:“你當你怎麽恢複如初的,還不是靠着我的靈力度日,若你離開我一時半會,怕只能躺在地上叫人為非作歹,卻動不得分毫。”
……
容庭芳半阖着眼眸,評判着眼前這只胖雞所說的真實性。他覺得有一半是真的。這最起碼解釋了為什麽他身體會在最初就恢複到如今的形态。但是——
“哦。”
那又怎樣。
赤金石已吸收完畢,容庭芳站起身,嘩啦一身水響。胖雞往下一瞥,頓時臊紅了臉。
“把衣服穿好再說話!”它說,“光天化日,不知羞恥!”
羞恥?
天地同生時,誰不是赤條條而來,又赤條條而去。這世界上,多半重要的事都和赤條條有關吧。容庭芳嘴角扯開一抹笑:“你對我行不軌之事,倒也知道羞恥?”不過短短幾句話的功夫,他已大步出了水,上了岸後拾起那件幹的外衫,将裏頭那件濕的衣服替換了下來,罩了胖雞一頭一臉。“随便你是何居心,我只警告一次,莫要動不該動的心思。”
若常人被這樣告之,雖存有疑慮,多半也會感激。但容庭芳還是這麽兇,絲毫沒有感激與愧疚之心——在胖雞意料之內。可是這樣它反而會安全。因為容庭芳不屑于計較。
容庭芳是個強者,強者中的強者,所以他自負。
這樣自負的人,就算你明白地告訴他,轉過身去,我要在背後捅你了。容庭芳也會毫不狷介地将後背露給你。因為他認為——就算将心髒捧到你面前,你也奈他不得。
“可是你提醒了我一件事。”容庭芳低頭看着這只雞。
他這幾日越想越覺得那一劍一把火燒得十分可疑。當年使計調東打西突破蓬萊,本以為就此得手,是餘秋遠暗調人手偷襲魔界後頭,這招銜環之計容庭芳至今都記得。
容庭芳是一心不想叫蓬萊好過的,那回本能得手,身後卻忽然傳來将士驚呼之聲。他轉身看去,漫天夜色之中,明月皎皎,餘秋遠身披戎甲,沖他似笑非笑,千機劍在他手中滴溜溜打着轉。什麽秋雨空山遠黛意,在容庭芳眼裏,他就是根秋後蓮梗,硬地戳死人。
這樣的一個人會不留任何餘地放任自己去死,留下蓬萊叫他糟蹋?
想想都不可能。
眼前這只禽類滿口謊言,一心要從他身上獲得好處,說不得與餘秋遠是一夥人。
容庭芳本想放這只雞一馬,可一轉念落到餘秋遠身上,便改了主意。念頭一變,立時起了殺心。他不是一個好善與的人,覺得對方有用時,便擱置不理,一旦覺得對方存在幹擾到他的利益,殺了也毫不可惜。
胖雞何等精雞,察顏觀色,見容庭芳眼神一變,立馬心生警惕,不管容庭芳如何兇蠻不講理,到底是被它三言兩語給激了心性的。當下振起翅膀就要飛走——
到底快不過剛吸收完赤金石的容庭芳。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霍然如閃電,猛地卡住了天鳳的脖子,令它喘不過氣來。容庭芳當日如何對付鬼族人,如今便如何對付這只靈禽。他動殺機時,不愛廢話,也不喜歡做多餘的事。慢收緊手,正欲用力,卻在胖雞失聲之時,心髒驟然一緊。猶如撕裂般的疼痛頓時炸裂開來,令容庭芳一時沒有忍住,短促地喘了口氣,眼前一黑。
他乍遭此苦,手中勁道松去,快被勒死的天鳳就落到地上,痛苦地喘息。
一邊喘一邊還有力氣想,還好它是天生靈鳳,尋常妖物怕早就成了灰。容庭芳心狠手辣,果真是名不虛傳的。傳聞也真不作假,這麽一個大美人偏喜歡箍別人脖子。
眼見面前的靈禽欲逃,容庭芳二話不說又一次打算置它于死地,只是剛施手上去,加倍的疼痛便還諸己身。頓時又一次失了手,抿着嘴蹙緊了眉頭。
——同等的痛苦。
“如何,現下你該信了。”雖然被容庭芳掐得痛苦,可經此一回,胖雞反而摸到了一絲門路。它心中大喜,面上卻不作出來,只忍着周身疼痛,說道,“正因你我一心同靈。你傷害我,便是在傷害你自己。只有我好好的,才能幫助你恢複修為。”
兩人合作,方能不失彼此。
它毛羽淩亂,但還是邁着短腿走了過來,擡着沒有的下巴:“怎麽樣?買賣不——”話未說完,它就被掐住了脖子。掐他脖子的那個人湊近過來,無暇的臉在面前放大,話卻不怎麽動聽。“我最讨厭別人要脅我,你如果要跟着我,最好記住這一點。”
就在兩人思緒互相徘徊之時,忽然聽得耳邊尖銳的聲音,天空一下陰暗起來,狂風四起,天生異變。他擡頭看去,遠處似起沙石,天邊雲層翻滾,隐約有紫紅的閃電一道道落下。
容庭芳見這只羽禽長久地注視着那裏,道:“你想去?”
餘秋遠當然想,難道容庭芳願意去?他剛想開口——
“想沒用。”方才還一身殺氣的人溫溫柔柔一笑,“求我我也不去。”
大概是容庭芳運氣好,不用他去,雷雲滾泛之處塵煙彌漫,不多時飛奔而來一列車馬,像是從天上而來,金輪紅頂,穿着皆精致考究。車馬中有張臉特別熟悉,他正從馬車上透出頭來,風馳電掣中與容庭芳四目相對。
一眼萬年中——胖雞突然開口。“老相好啊。”聲音有點涼。
作者有話要說: 相好=配偶。
芳芳(思索了一下):沒有配過種。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