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坐在馬車上,香香神情很是暗淡。明明見了仇人,她竟然惡心難受,原想刺激他,叫他不能好生考試,也沒刺激出口。罷了罷了,黎碩這人虛僞得很,對她又不是真心,又豈會被她三言兩語,弄得失魂落魄,不能好生溫書呢?
只黎碩愣怔片刻,回頭看着香香的背影,卻是高興起來。原本這麽久不見,他還以為香香不再喜歡他了,今日見到香香比從前更貌美,而且還關心他,讓他不要再來店裏。
嗯,這陣子他好生溫習,等考中了秀才,再來與香香求親。
一年一度的府試很快就結束了,顏家資助的三個學子都中了秀才,顏映富覺得面上甚是有光,不僅給三家送去米油菜肉表示恭賀,更去東街擺了一天流水席。
流水席本是三年一度的院試出了舉人之後,資助學子的人家才會出錢出力,辦個三天流水席,以示慶賀。只是天下學子何其多,能考中舉人老爺的并不多,雖則荷香縣是大縣,三年一度的院試,中舉的也是極其少的。
但商人們擇優資助,定是有好處才肯幹的,于是只要資助的學子都考上秀才,便也擺個一天流水席,順道也算是宣傳自家商鋪的本事。
流水席後的第二天,顏映富坐在店裏,這會兒清晨,店鋪還沒開張。他吃了兩口煙絲,眯了眯眼,眼見着三個學子敲了門進來。
尹建峰與譚明悅是相約一起來的,平日雖然二人上工時間不一樣,但都是靠顏家資助的學子,關系很是不錯。黎碩則稍後才到,他一向是獨自一人,雖則衣衫陳舊,卻有遺世而獨立的感覺。
顏映富咳嗽兩聲,尹建峰忙倒了茶遞上去,說道:“東家喝些茶,這些日子東家辛苦了,東家免了我們半個月上工,什麽事情都得自己來幹,實在是……”
顏映富擺擺手說道:“看着你們都考中了,我便高興了。如今都是秀才老爺了,有什麽打算?”
譚明悅一張臉皺到一起,嘆了口氣說道:“東家,承蒙東家看得起譚某,只譚某實在不是這塊料,如今只中了附生,我想着還是算了。”
尹建峰大驚失色問道:“譚兄這是作甚?若非考前身子不适,依你的學問,絕不至于只是附生啊!”
譚明悅擺擺手說道:“家中婦人生了幼子……東家,村長托人帶話,想我回去做個教書先生。”
顏映富點點頭,譚家家境不甚好,原想着中了禀生得些糧食,也能叫他考下去,只如今他爹娘都病了,夫人産子,家中田地無人照顧,也是艱難。
顏映富張張嘴,剛想說他願意資助,突然想到女兒的話:我知爹爹心善,但爹爹要記住,升米恩鬥米仇這句古話總是沒錯的,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您之前厚待黎家,未必尹譚二人會高興,本就是資助,徇理不徇情才是正理。
譚明悅似乎看出東家的意思,忙又說道:“東家放心,我是真心願意的,人生總是起起落落,有舍有得,并沒有什麽可惜。只是辜負了東家的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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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映富笑道:“并不辜負,我原本也就是看着人家怎麽做,我就怎麽做的。只希望你們都過得好,我就滿意了。”
尹譚二人都知道顏映富是個心善的,也不再客氣。尹家條件稍稍好些,父母身子不錯,家中有兄嫂操持,新婦是個能幹的,他每個月還能省下二錢銀子送回去,當然是不愁的。
尹建峰說道:“東家,這才我險險考上禀生,只以我的能力,怕是三年後不得中舉,故而我是打算入學,東家我……”
顏映富又笑道:“你小子的本事我也知道,去書院總比在我這裏強。往後我每個月還是供你二錢銀子。”
尹建峰心花怒放,忙不疊的謝了又謝。只一旁的黎碩卻微微皺眉,他也是打算去書院的,難不成顏映富不打算供他四錢銀子了?
顏映富摩挲手指半天,還是硬氣心腸說道:“這次要恭喜黎碩,考中頭名禀生。前陣子你我兩家有些龃龉,我總想着你要考試了,免得叫你分了心。如今也考完了,我便直說了吧,前陣子我考察了幾名學子,看中了兩個不錯的,往後便全心全意資助他們。”
黎碩愣怔半晌,問道:“什麽意思?老板的意思是說,不再資助我了嗎?老板你當時可是說了的,十年內,若未高中舉子,便不再資助,如今堪堪兩年,怎的……”
顏映富說道:“不錯,當時我确實這麽說的,只是我也不是以德報怨的聖人,從你妹妹傷害香香之日起,我便做此打算了。黎碩,你的能力不錯,只是與我顏家沒有緣分,希望将來,你能遇到合适的人家。”
黎碩憤怒的站起來說道:“你這不是出爾反爾嗎?當初說好的十年……顏老板,若我黎碩不勤奮努力,你覺得我非可造之材,若要放棄我絕無二話。如今不過是點滴小事,分明是你不願意付出銀錢,這才反口不願意資助!”
尹建峰聽了這話,也有些不樂意,站起來說道:“黎碩,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這兩年東家怎麽對你的,我們都看在眼裏,但凡有個什麽好的都記挂着你。你又是怎麽對東家的呢?見天兒不上工,東家照樣四錢銀子交給你,你那個不成器的爹爹做過的事情還少嗎?別說支取銀錢,東家額外贈予的銀錢都是不少吧?”
黎碩怒瞪雙眼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當初是顏老板自己說的,我們課業繁忙,不必日日來上工……”
譚明悅原本在說和,聽了這話也不高興了說道:“黎碩,不是我說你,東家人好,我們有什麽事兒請休,東家從不過問。可是你呢,三五天才來一回,甚至半個月見不到人影,你也好意思?做人最要緊的,是良心,也請黎碩你別只顧着鑽空子,忘了本心!”
黎碩本是個溫和腼腆的人,只這會怒極,心內卑亢的情緒全都爆發,指着譚明悅吼道:“姓譚的,你算什麽東西?我可是頭名禀生,你堪堪一個附生,也敢這般于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