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新排版
記得很久以前,也有過那麽一次,她拿茶杯出來接水被陳旭的朋友發現,“陳旭,這是誰啊?”
陳旭彼時皺眉怒瞪着她,“是保姆。”
那時他不承認她是他姐姐,覺得沒有面子,寧願她真的是一個保姆。
而現在陳旭也皺着眉,“不是,她是我二姐,我大姐還沒回來。”
“不錯啊,”男生們不輕不重的打他,“兩個姐姐都挺漂亮啊,你小子,不知道什麽福氣!”
陳旭的臉上出現極淡的笑意,但還是克制住,“瞎說,我二姐原來不長這樣。”
她聽着他在沙發上絮絮的吹牛,大概是無意中撐了他的場面,感覺他對自己似乎也沒有那麽排斥了。
“哎,你不用叫她一聲嗎?”男孩們看着陳旭,“我們都叫過了唉。”于是他無奈的漲紅了臉,別扭的打了招呼,“嗯,你回來了?”
她猝不及防,意外的擡起臉認真的看了他們一眼,“是啊,我上樓了,你們好好玩。”
直到回了房間,她還有些驚奇。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場景。
第二天遇到陳穎,才發現她的眼睛裏早已有了自己的倒影,不知不覺,她們已經平等。
再不是以前那目下無塵的傲慢感,更像是肯定了自己。
但到了此時,她卻不再需要別人來肯定她了。
懷恩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以前那麽憧憬着,做夢都想換來一個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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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光光是瘦了之後,所有人對她的态度都更加溫和,一旦樹立起自尊,保持着人際距離,反而輕易得來了尊重。
以前有一段時間,她沒辦法自己立起來。
因為看不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就連自己都要貶低自己的人格。
那時候汪語都不要她,她便覺得什麽都無所謂了。
跟了許多男人,總是輕易就相信他們的甜言蜜語,她的愛像一團火一樣,把自己全身都點燃了,什麽都燒得幹幹淨淨的,一點都不會留下來。
她變得沒有辦法一個人生活,孤獨總是讓她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擁有的失敗人生,她只能通過男人面對她深情的眼睛裏,肯定并喜歡自己。
她那時候不懂,為什麽她總是遇到壞男人,為什麽他們總是騙她害她,無論追求時多麽情深似海,一旦得到她之後,反而棄之如敝履。
她總是信誓旦旦的對自己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失戀時喝着悶酒,流許多眼淚,但只要男人朝她獻下殷勤,她又飛快的沉淪到下一段戀情裏。
有天她又宿醉的醒過來,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滿面的愁苦和尖刻,好像一個被生活抛棄的怨婦,那麽醜陋可憐。
生活對那時的她來說,真的苦澀難言。
她對自己說,“我太累了。”
累的好像連愛人的動力也要消失。
她給自己放了長假出國。
一下飛機,那忘年交的老友摘下墨鏡,一臉誇張的望向她,“哦,瞧瞧,我可憐的姑娘,你怎麽會過得這麽慘?”
他是個英國的老紳士,他們相遇的時候,她正在和一個大她三十歲的男人交往,他是那男人的生意對手,卻和她很投緣。
他回國時留下自己的聯系方式,“我總覺得你還會來找我,親愛的,你跟我最愛的女孩太像了,雖然她不是中國人。”
那時是他給了脆弱的她一個大而溫暖的擁抱,“親愛的,你這是怎麽了?”
“對不起。”她連笑都有些勉強,好像一個迷路的小孩一樣,“你有好地方介紹我嗎,我想要好好休息。”
“當然了,有一個絕佳的好地方,你為什麽不住在我家裏呢?”他空出自己的臂彎,她圈住了,“你真是個紳士。”
“被淑女誇獎,那真是我的榮幸。”他安撫着按按她的肩膀,“你這麽年輕,為什麽不學着像奧黛麗赫本一樣,活得更優雅一點呢?”
“派克,我從來都不覺得我自己像個優雅的女人。”她瑟縮着肩膀,這個世界對她充滿了惡意,她甚至有種錯覺,她的确不該被珍惜着對待。
“作為你忠實的朋友,我想我應該做些什麽,嗨,你為什麽不在這裏待兩個月?你一定不知道你有多迷人可愛。”派克這樣告訴她,“你應該看看我最愛女人的照片,你一定會知道我為什麽會說你們相像了。”
她被派克說服了,真的留在他家裏長達兩個月時間。
她起先被派克糾正自己的英語發音,因為他堅持“英語口音總是比美式的好聽,相信我親愛的。”
然後她被迫和他接連看了半個月的電影,最多的是奧黛麗赫本。
“你有沒有發現,為什麽人們總是說她高貴優雅?”派克咬着煙鬥,“親愛的,你觀察力一向敏銳不是嗎?”
她永遠記得自己的回答,“她的脖頸,一直像天鵝一樣。”
“親愛的,你要記住,女人都是一樣的,永遠都要記得,不要輕易低下自己的頭顱,就算不得已,也要低的優雅。
芭蕾舞對于矯正身形很有幫助,你的脖子需要像天鵝一樣伸展,肩膀也需要打開,露出美麗的蝴蝶骨,背脊則需要像喬木一樣挺直,這會帶給你極大的幫助,是淑女氣質的一部分。”他輕輕的笑起來,“當然一個淑女,需要完美的禮儀,也要擁有一雙美麗靈動的眼睛。據我所知,印度舞對眼神的鍛煉頗有研究,對腰肢的柔軟也有一套體系,你看,你的腰肢纖巧極了,你很适合跳舞。”
“我?”她也微笑,“親愛的派克,你一定不知道我不擅長任何運動。”
他哈哈大笑起來,“我可愛的小姑娘,女人一向擅長創造奇跡,只要她們想,你說呢?”
她起先猶豫失措,卻在接觸到他深信不疑的眼睛時愣了一會,她知道,他相信她能蛻變,那她為不什麽不相信自己呢?
于是她跟着他笑起來,“派克,你說的對,再難的事情,只要女人想要,有什麽不可能呢?”
在他的幫助下,她立志要成為一個“淑女”,他說他樂意培養出一個真正的姝麗。
他待她既親切又平等,而她在學習中,原來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統統都土崩瓦解。
最後一天假期結束,她緊緊擁抱了派克,他問:“你對我最愛的那個女人還好奇嗎?”
她搖搖頭,“派克,她已經過去了。”
他欣慰的同她揮手道別,她坐上飛機時在包裏發現他手寫的信函,那裏寫道,“親愛的小女孩,我舍不得讓你哭,你哭起來和她真是一模一樣。”
《第二性》的扉頁寫道:女人不是天生,而是後天形成的。
她一度以為,男人是她的生活支柱。
那時候她的心思一直都圍繞着男人希望她變成什麽樣子。
她學音律、烘焙,專注家務,善解人意,打扮時尚,注重保養。
她學着溫柔體貼,對他們的所有要求予求予取。不斷付出,從來不求回報,卻好像給了他們更多傷害她的理由。
在感情上,她一度是匍匐前進的,她甚至不關心自己的慘狀,只把自己滾燙炙熱的心捧出去讓別人踐踏。
那些支柱一個接一個的倒塌,她的生活也一次次的崩潰。
但是派克告訴她,女人還有另一種活法。
“你的心永遠都是自由的。”他這樣告訴她,“愛情很美好,但它只是生活的點綴品,它不能困住你。”
生而為一個女人,這并不是她可以選擇的。
但是成為哪一種女人,成為一個明豔大方或溫柔可人的女人,卻是可以選擇的。
但并不是為了得到男人的愛而去“成為”某種女人。
所有的傷痛,所有的遇人不淑,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懷恩自那之後,對男女之間,再也沒有以前的執着。
喜歡便和你在一起,不喜歡便說再見。
愛情來了又走,來時她熱烈歡迎,但要走的時候,她也潇灑的不再挽留。
意外的是,不舍的對象反而變成了男人。
她發現只要保持着自由、自主、自在,緊張的想要穩定下來的反而是男人。
她以前總是害怕孤獨寂寞,怕一個人老死沒有人知道,但到了後來,什麽都變成坦然。
她過去的所有傷疤,好像都變成可以接受的事。
一個人一旦擁有一顆強大的心,和一個自由的靈魂,那真是什麽都不用害怕的。
沒有什麽可以傷害到你,除非你自己允許。
此時她看着自己的分數,覺得她果然是被數理化吊打的節奏。
放學回家,繼父和媽媽坐在客廳,正切了西瓜吃。
她難得在玄關停頓了下,“叔叔,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繼父愕然的擡眼,随即望向了旁邊人的反應,她媽媽眉眼不擡,開口問道:“有什麽事?”
“我想當藝術生。”她溫和的說道,分析了自己的情況,“我現在的成績,理科除了物理都不行,文科是地理不行,不管分到哪一科,我的成績都不會提高。”
她媽媽有些嗤笑,“連努力都沒怎麽努力過,就這麽放棄了,跟你爸爸真像。”
她平靜的笑,“媽媽,我知道我的天份不在學習上。”
“那你的天份是在哪裏?”她媽媽西瓜也不吃了,擱在茶幾上,“一個本職工作是學習的學生現在來跟我們說天份不在學習上?真是笑掉人的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