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柳岸芷和柳岸汀兄弟倆今日去了學堂,不在家中。柳岸風因着身子有傷,就托了兩位哥哥替他向先生告假。

他是知道清霧出門的消息的。也聽身邊的丫鬟提起過,姑娘約莫甚麽時候回來。可眼看着時辰已經過了,小丫頭還不見蹤影。柳岸風覺得幹等着不是辦法,就打算出來瞧瞧。

幸好今日事情多,母親沒法将精力全部擱在他的身上。柳岸風這便尋了機會溜了出來。

門房的人一見他過來了,忙叫其中一人跑故去禀給何氏。其餘的都過來忙不疊地勸柳岸風。

“少爺,這兒風大。您看,進屋等着?”

“少爺,姑娘福大着呢,一定很快就回來了,不用擔憂。您進來喝杯熱茶?

柳岸風被這些人擾得煩不甚煩。正心驚肉跳地想着萬一母親等會兒真的過來責問他該怎麽辦,可巧,剛等了不過一霎霎功夫,就看到了清霧的車子。

清霧沒料到居然在大門外頭見着了本該卧床休息的柳岸風。看他白淨的臉都給這寒風吹得有些泛了紅,忙喊了他上車一同坐着。

柳岸風剛剛已經有些冷了,聞言倒也不客氣。一掀簾子就鑽了進來。

車子很寬大。清霧和窦媽媽坐在裏側,柳岸風坐在稍外一些,兄妹倆之間的空間還足夠擠進去兩個人挨着坐。

清霧見柳岸風擡起手來不住往上面哈氣,知道他是真的冷着了,趕緊将自己抱着的熱乎乎的小手爐往他跟前遞去。

柳岸風當即就拒了。

他惡狠狠将東西推回女孩兒的懷裏,“上面又是桃花又是梅花的,一看就是你們才用的。女裏女氣的,我才不要!”

語畢,還一臉嫌棄地轉過臉去。

清霧被他這舉動弄得哭笑不得,求助地望向窦媽媽。

窦媽媽給了她個安撫的眼神,笑着從一旁的櫃子邊拿了個折起來的小薄毯子。展開,給柳岸風蓋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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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小小少年倒是沒有拒絕。

清霧暗松了口氣,自己将手爐仔細拿好。轉眼瞧見柳岸風臉上的青腫,有些擔憂,“你的傷……”

她這一說,柳岸風突然想到,之前妹妹在吳家林子裏就是這樣憂心地叫了他一聲“三哥”的。

可惜的是上次只顧着和三房那幾個孩子的過節,沒有仔細去聽。後來躺在床上好幾次想去回憶,可惜因為當時沒有在意,記不太清了。

突然間,不知怎地,他又有點想念那種感覺來。

柳岸風很是懊惱自己的這個想法。但是既然想到了,既要去做。

他不肯顯出來心思,冷着一張小臉,揚着下巴,說道:“喂,你,上次怎麽叫我的來着?”

清霧本在憂心他的傷勢,怕他這樣貿貿然出來加重病情。哪裏想得到他指的到底是甚麽?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只得擰眉沉思。

她這樣沉吟着一耽擱,柳岸風只當她是不肯再叫了。

剛剛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的小小少年,此刻心裏頭頓時不太好過。轟隆隆嘩啦啦地,好像有甚麽瞬間坍塌了下來。

柳岸風雙拳緊握,咧了咧嘴,扯動了臉頰上的傷,疼得嗷地一聲叫。捂住臉,好歹疼得輕點了,這才哼道:“告訴你,別以為我是擔心你才過來等你的。我不過是不愛欠人情。看你上次專門去找我,所以這次來找找你罷了。”

他快速說完,重重哼了聲。撩起車簾,不管這車子還在行駛,立刻邁步跳了下去。卻因腿上的傷未愈,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車簾子擋住了外面的一切。

等到清霧和窦媽媽讓車夫停車、又挪到車邊去看的時候,柳岸風已經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進了最近的那間屋子。

清霧着急,喊了聲“三哥”。可惜那時候屋門已經關上,她那聲輕喚就這樣被吹散在了寒風裏。

窦媽媽也很擔憂柳岸風。但,讓她丢下清霧去看看那少年的狀況,那是萬萬不能的。

好在這個時候離停車的地方不遠。窦媽媽忙讓車夫過去瞧瞧柳岸風。去到轎子旁,又和兩個婆子說了聲,讓她們去叫三少爺身邊伺候的人。

婆子們剛走了沒幾步,先前那本要将柳岸風之事禀與何氏的人便趕回來了。

何氏有事正在廳裏和老爺、老夫人說着話,他們不能貿貿然打擾。于是,就知會了柳岸風身邊伺候的媽媽,将人帶了過來。

看到柳岸風的事情已然有了着落,清霧這才放心下來。由窦媽媽用披風裹緊,抱着上了旁邊候着的轎子。

清霧知曉自己回來晚了,生怕父母親擔憂,回來頭一件事,便是去見他們。

之前門房那人已然将何氏和柳方毅如今的所在講了出來。清霧便不耽擱,直接讓擡轎的婆子往那邊行去。

到了廳旁,下轎之後,清霧本打算在旁邊的偏房裏稍後片刻,等父母得閑了再進去。誰料剛走到偏房的門口,何氏身邊的大丫鬟紅芍正巧從廳裏出來,擡眼看見了她,揚聲就道:“姑娘回來啦?夫人剛剛還擔憂來着,這下可算是能放心了。”

她本是欣喜之下脫口而出。誰知這話就被屋裏有心的人給聽了去。

三夫人沈氏撩了簾子,立在門邊往外頭探了探頭。看到清霧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哎喲,霧姐兒這是要去哪兒啊?看樣子,不像是要進咱們這屋來的啊。”

何氏急急地走了過來。朝清霧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繼續前行去偏房,不必過來。

誰知她這舉動被沈氏看了去。

沈氏自打雙胞胎兒子被柳方毅打,面對二房的人說話時,那口氣就很是不善。

如今被她“抓住”那母女倆的“小伎倆”,她又怎麽肯放過?

當即甩着帕子笑說道:“霧姐兒也真是……這家裏的孩子回來了,怎麽也不知道先見過長輩?老夫人還在屋裏頭呢。就這麽幾步路的距離,小丫頭居然一眼都不看地就走了。也不知大人平時怎麽教的,孩子竟是一點也不懂得敬老之道!”

明裏暗裏都在譏諷何氏和柳方毅沒把孩子教好,故而清霧成了如今“不敬老”的模樣。

偌大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饒是清霧本來真的不打算過去,此刻為了柳方毅和何氏,也不得不過去了。不然的話,老夫人恐怕會借此說事,來為難柳方毅夫妻倆。

窦媽媽發現了清霧的決定後,亦是贊同。

“姑娘不用擔心,奴婢就在您身邊跟着。想必她們也沒法翻了天去!”窦媽媽抱着清霧往那邊走的時候,堅定說道。

屋裏的炭火燒得并不甚太旺。進去之後在屋子裏久待一會兒,就感覺到裏面只算得上不冷罷了老夫人端坐在上首,身邊站着的是剛剛往裏走好站定了的沈氏。

看到清霧進來,老夫人仿若不知先前沈氏說的那一番話一般,說着“可憐的孩兒”就走上前來,想要抱一抱清霧。

誰知,沒能成事。被窦媽媽輕輕側身給躲了過去。

“姑娘剛剛從外頭進來,身子還有些涼。”窦媽媽語氣十分歉然地說道:“若是這寒氣沖撞了老夫人,讓您染上了,那便不好了。還請老夫人不要介意。”

老夫人有些惱了,冷着臉慢慢坐回了椅子上,“怎麽?臨走之前,抱一抱都不得了?難怪讓你們多寬限幾日都不肯。原來,竟是已經将我看做外人了!”

“不是已經說了麽,怕您老過了寒氣,怎的還要這般說?”柳方毅有些煩躁地踱了兩步,“早晨說好了,三日後搬。如今幾個時辰過去,您又改了口,讓我如何答應?”

“怎麽不能答應了?二哥這話說得好笑。都是一家人,晚幾天又有甚麽關系!”

說到這裏,沈氏朝老夫人看了一眼,又朝清霧看了眼。

老夫人會意,壓下了剛剛的火氣,對清霧扯出了個笑來,溫和說道:“霧姐兒肯定也喜歡祖母在這裏多待幾日,是不是?之前祖母送你了一對镯子,霧姐兒不是很喜歡麽?”

清霧心裏一沉。

她之前就沒想過老夫人待她會真心,卻沒想到,老夫人能為了達成目的,随便“變臉”。

“老夫人說的可是這個?”窦媽媽說着,從懷裏掏出了個布巾,裏面包着的正是老夫人随手給了清霧的一對镯子。

沈氏沒料到窦媽媽當即就将那首飾拿了出來。眼珠子轉轉,笑着對老夫人道:“霧姐兒先前是聽了大人們的話,才想着要疏遠老夫人。她的心裏,可是知道老夫人待她的好。這不,您送給她的東西,她可一直都戴在身上呢。”

老夫人亦是稱是。

這可真的是随意亂扯。

窦媽媽聽了沈氏的話,當即被氣笑了。正想着高聲替姑娘駁斥一二,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了個嬌嬌軟軟的聲音。

“不是。不是那樣。”

大家沒想到清霧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說話了,驚訝之下,不由得齊齊去看她。

清霧卻沒發現這一點。

她眼簾微垂,輕輕搖了搖頭。唇角慣愛帶着的淺淡笑意已經全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毫無感情波動的平靜。

“因為怕,會随時被要走,所以,帶着。”

她深吸口氣,緩緩擡頭,這才露出了個釋然的笑來,“幸好,這樣做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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