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霍雲霭這車綠梅送得爽快,可收下滿車東西的清霧卻是犯了愁。

如若不趕緊将這些珍貴的綠梅栽種上,必然對植株有損。但這樣光明正大地把這一車帶回去,若是家人問起它們的來歷,她該如何回應才好?

當年遇到此類事情,都是秦疏影默不吭聲地當了擋箭牌。

如今她年歲稍大了,和秦疏影不可能随意相見,自然無法立刻和他說起此事。既然如此,便不能說這些是秦疏影送她的。不然的話,秦疏影随口一句否認就會露餡。

左思右想,無奈之下,清霧只能尋了鄭天寧來商議。

鄭天寧沒料到霍雲霭會有此番舉動。

在他的印象裏,少年天子性子清冷沉靜,絕非沖動之輩。但聽清霧這番描述,霍雲霭很像是突然興起弄了這些過來。

這可是有些奇了。

鄭天寧默不作聲沉吟了許久,道:“你且說說看,他為何會弄了這一車東西送你。”

“我怎知曉?他只說讓我收下這一車後,再不許去收旁人的。”清霧無奈地嘆息了聲,忽地想起一事,說道:“我回來後曾遇到過吳林西。他答應送我幾株綠梅,不知有無關聯。”

鄭天寧面無表情地朝着皇宮方向看了眼,而後垂眸,懶懶地扯了扯唇角。

半晌後,他喃喃低語道:“竟是這樣麽……”

不待清霧細問,他忽地揚眉一笑,道:“幸好你是來尋了我。不然的話,若你說秦疏影送你這個,倒是會引了人懷疑。”

“先生這話是何意?”

“鎮國大将軍喜好栀子花。因了她的這個喜好,無論是宮裏亦或是鎮國大将軍府,先帝都命人栽了大片栀子。秦疏影性子随意,對花草一向無甚研究。只因感念鎮國大将軍的養育之恩,對栀子留意稍微多一些。若說他送你綠梅,還不如說他送你刀劍更可信些。”

清霧聞言,輕輕颔首。轉念一想,明白過來鄭天寧這便是已經答應了幫她遮掩過去,忙笑着與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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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柔柔的女孩兒,本就生得眉眼嬌俏精致,這般歡快地笑起來,容顏更是動人。

鄭天寧嘆息着搖了搖頭,“道謝就罷了。只希望往後你想到為師的時候,多些好事,少一點這種需要替你善後的麻煩,為師便感激不盡了。”又朝清霧擺擺手,示意她若是無事便趕緊離去。

兩人在西北之時朝夕相對,對彼此的性情品行都十分了解。清霧曉得自家先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說得再兇,有需要他幫忙的時候必然是義不容辭。就再次笑眯眯地謝過了他,心情輕松地離去了。

這一車綠梅着實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旁人不知曉,但是和吳林西相熟的三兄弟卻是知道,這一車綠梅有多麽難以培育、多麽珍貴。

特別是二哥柳岸汀。

當年問好友吳林西讨要兩株而不得。如今乍一見到這麽多棵,饒是他素來溫和有禮,眼睜睜看着這一盆盆嬌嫩無比的植株,且很多還是叫不上名稱來的珍惜品種,也是難掩震驚之色。

他全身緊繃不錯眼地看着它們,半晌後,又愣愣地去看清霧。

瞧着二哥目瞪口呆的模樣,清霧突然意識到,霍雲霭送她的這一車東西,許是比她自己意識到的還要珍貴很多。

柳岸風倒是直接得多。

高壯的少年繞着植株走了兩圈,啧啧嘆道:“吳家的我看過。沒你這些好。不過,說起來,移植這些東西需要專人才行罷?要不要哥哥幫你去找吳林西過來幫忙?”

他呲了呲牙,露出潔白齊整的牙齒——當年被文武兩兄弟揍掉的是乳牙,後來恒齒長出,已然無礙。

柳岸風這話說到了清霧的心坎上。

她也知道,綠梅不比尋常梅花,更為珍惜,也更為嬌氣。

如今還未到移栽梅樹的最好月份。這些已然是提前了日子取下的,若是栽種的時候再不當心些,恐怕沒多久就會枯萎敗落。

可是吳林西前面才興高采烈地說要送過來些他自己培植的綠梅,而且清霧也已經欣喜地答應了下來。

如今這些話還猶在耳畔,自己就突然弄了這麽一車過來讓他幫忙栽種……

此時此刻,清霧怎麽也不好意思向吳林西開那個口。

柳岸風看出了她的羞窘,笑道:“你怕甚麽?哥哥我去幫你把他叫來,不就得了!我記得他今兒剛好不用去學堂。”

說着轉身就要跑。卻是沒走兩步,就被人橫臂攔了下來。

“若是你去,定然要壞事。直截了當地将事情和吳林西說了,固然省事,但他的心裏,怕是不會好過罷。”

開口的是已經回過神來的柳岸汀。

他斜睨了弟弟一眼,轉眸朝着清霧笑笑,道:“這事兒還是我去辦罷。再怎麽說,我也和他更為熟稔些。好歹能說得讓他更容易接受一點。”語畢,又戀戀不舍地看了眼那些綠梅,這便快步朝着府外行去。

吳林西是在當天下午趕到清霧小院子的。

柳岸汀去到他那裏的時候,恰好吳家開始擺午膳。吳林西看柳岸汀去了,就留了他一同用膳。又怕柳家人不知道此事,特意遣了人過來說一聲。

待到晌午過後,兩人又談了會兒功課和科舉的事情,這便一同往清霧這邊趕來。

吳林西到的時候,臉上非但沒有失望和沮喪,反而帶着柔和的淡淡笑意。

清霧一看到他這副樣子,曉得他是真心不介意了,便大大地松了口氣。忙迎了過去,将他請進院子裏。

一看到院中植株,吳林西便再也挪不開眼了。一棵棵看過去,從地下的根莖到上面的枝桠,每一株都細細瞧了,甚至是枝幹上的紋路也不放過。

柳岸汀朝清霧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必緊張,這便笑道:“我沒說錯罷?清霧的這位師父,可是一頂一的雅人。他擇出來的品種,必然極佳。這些品種,也只交友甚廣的鄭先生能弄得,若是沒了他的出手,恐怕你我此生都難以一見。”

“是了是了。”吳林西眼中閃着奕奕神采,贊嘆道:“多謝鄭先生。若不是他,我便沒了這個機會了。啊!這一株、這一株難不成是東山道人培植出來的綠香影?我只聽人描述過!還有這一棵……”

他越看越歡喜,越看越興奮。平日裏羞澀腼腆的少年,對着這些植株卻如數家珍。不需清霧多說,已經自顧自地将每一個都好生取了出來,仔細地移栽到了最适合的地方。

待到他做完這些,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時辰。日頭偏西。陽光染上了淡淡的橙紅,灑在了院子裏,讓這寒冷的深秋多了不少暖色。

清霧看吳林西身上沾染了許多灰塵和泥土,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趕緊朝他道謝吳林西卻連連擺手,反而還朝着清霧重重一揖。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難以開口,卻又期盼着妹妹能夠答應。”

“請說。”清霧忙道:“若是我能做得到,自然會答應。”

“這些綠梅,着實珍惜難得。我、我知道自己這樣說有些唐突。可是旁的地方又瞧不見這樣貴重的品種。嗯……還望妹妹能夠答應,往後能讓我經常來看上一看……”

清霧沒想到他幫了大忙後緊張萬分地提出要求,卻不過是為了一飽眼福,自然笑着答應下來。

鄭天寧沒料到吳林西居然會出手相助。聽聞是柳岸汀去勸的,他頗為好奇,忙問清霧這事兒的來龍去脈。

知曉了前因後果,鄭天寧随口說了句“你這二哥倒是有趣”。又想起一事,摸摸下巴,面上的表情頗為讓人費思量。

清霧研究了半晌,沒有看透。索性等他開口。誰知最後鄭天寧只低低地嘆息了幾句,卻不像是在和她說。

那些話她聽得不甚清楚。不過,隐約是——

“若他知曉自己送了東西後,反倒讓那小子多了來府的機會,怕是要怄上一肚子的火氣了。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呢?”

清霧聽了他這些字句,又細細思量了下,有些反應過來,霍雲霭當初送這一車的東西,好似是不想讓她與吳林西多見面的。

她想要弄清楚霍雲霭這個想法的來由,正打算細問鄭天寧,卻聽鄭天寧問道:“霧兒可曾聽說過‘群芳宴’?”

“群芳宴?”

這個有幾分耳熟的名字讓清霧忘了之前的打算,轉而仔細去回想這個。半晌之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實在記不清了。

鄭天寧就将這群芳宴大致與她說了下,“……只有氏族和官家子女才會受邀。若是在其中的比試中取得名次,便可在京城中揚名。”

他性子素來閑散,極少去管外間之事。除非與清霧相關的,方才會費些心思去搭理一下。

聽聞他将這“群芳宴”講解得如此詳細,清霧隐隐地有了個想法,卻不甚确定。便有些猶豫地問道:“先生想我提起這個,莫不是……”

“正是。”

不待她将那句話講完全,鄭天寧已經十分肯定地打斷了她。

“為師正是準備讓你參加那群芳宴。不只要參加,而且……”

他扯了扯唇角,閑閑地一笑,“而且,務必要将‘畫’之一試的頭籌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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