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霍雲霭長年練武,目力極好。且由于兒時經歷過戰争,警惕性極高。

清霧一過來,他便已經發現了。只是現下使的劍招還未到收勢,這才沒有立刻過去。

待到收劍,他一刻也未多等,直接朝着女孩兒掠了過去。行至她的跟前,方才停住。

少年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濕透,緊緊貼在身上,顯露出他勁瘦毫無一絲贅肉的身軀。

清霧看他這副的樣子,有些擔憂。就朝周圍不住看着,四處尋覓。

“你在找甚麽?”看她不住四顧,霍雲霭就也順勢朝着周遭望了過去。覓了半晌,卻甚麽也沒發現。更是不知她為何這般。

“你未帶擦拭之物?”清霧沒有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又将視線轉回了少年滿是汗水的面上,奇道:“那你這樣……怎麽辦?”

霍雲霭這才曉得,清霧是在為他找尋東西來擦汗。

他擡手欲往女孩兒鬓邊捋去,看看手上沾着汗水,又趕緊收了手。不在意地道:“哪用得着擦?擦也擦不完。倒不如回去後沖一下,很快就好了。”

清霧自小身子弱,早已養成了時刻注意身體的習慣和思維模式。

聽他這樣,不由說道:“夏日裏就也罷了。如今天寒地凍的,不注意些身子,萬一凍着了,那該怎麽辦?”

一句“不礙事”本已到了嘴邊。霍雲霭轉念一想,笑容愈發深了些。轉而說道:“你,這是在為我憂心?”

他低低地道:“即使如此,那我便擦一擦罷。免得你再挂念着這事兒。只是,需得用你的帕子了。我的未帶。”

清霧哪曉得這人會這樣子說話?

登時羞紅了臉,怒視他,“愛擦不擦。你着了涼,與我何幹?當真是不該好心。”

口上這樣說着,到底是擔憂他。雖然有些憤懑,依然不甘不願地拿出自己的手帕來。

邊往外拿,邊還不住叮囑道:“你用過了就還我。省得落到了你手裏被人發現,又是麻煩一樁。”

最後一個字的音還沒落下,她口中的話語驟然一轉,變作了一聲驚呼。

原來,霍雲霭壓根沒去接她的帕子,而是直接握住了她拿着手帕的手,直接這樣擦了上去。

少年剛剛練完武,身上的汗都是泛着熱熱的濕氣。

女孩兒的手剛一觸到,便瑟縮着要往回收。被他強行拿着,這才沒有得以成事。

偏他握着她的手,并不整個握住。而是讓她的指尖裸露在外,和那帕子一起,緩緩地拭過他面上的每一處地方。

他擦得很慢。從眉到眼到鼻到唇。

于是她的指尖就慢慢滑過了眉、眼、鼻,最後停在了他的唇上。

一聲輕笑後,他微微一動。輕輕的吻便落在了她的指上。

清霧羞得很了,惱得去推他。被他反手一握,牢牢桎梏在了掌心。

“走罷。”少年帝王唇角微翹,“這個時候路上也沒甚麽人。我挑了小路與你一同回去。”

這個時候天還未亮,風很涼。

雖然女孩兒穿得嚴實,但霍雲霭仍然怕她涼着。到了小路上定然無人的時候,他就用手臂攬着她,讓她半靠在他的懷裏,這樣緩緩前行。

直到這個時候,清霧方才輕輕說起了窦媽媽的事情。

“我想問你讨一個人。”

“誰?”霍雲霭看她這小心翼翼的模樣,頓覺好笑,探手勾了勾她小巧的鼻子。

“窦媽媽。”

“她?”霍雲霭奇道:“我不是早将她給你了?”

“不一樣。”清霧搖了搖頭,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與他仔細說了。

霍雲霭一直靜靜聽着,眉目不動。待到最後,方才嘆了句:“我明白了。”而後又道:“既是如此,讓她跟你去罷。”

清霧聽了他的嘆息聲,趕忙道歉。

才開口了兩個字,頭上一重,卻是被他在頭頂揉了兩把。

“怎麽和我那麽見外?”少年的語氣裏滿是不悅,“她不跟我,我自有其他心腹跟随。這些年你們在西北,我不照樣好好的過來了?反倒是你,一直讓我挂心。多了個人衷心為你,我更高興。”

“可是……”

“我是在想,”霍雲霭知曉她指的是那一聲嘆息,“是我考慮不周。即便再想為你多做些事,也應該給你足夠的自由。是我疏忽了。”

他仔細思量了許久,道:“過些時日罷。我挑選些人去寧馨閣伺候。如今将近新年,再大肆換人,不夠妥當。”

清霧沒想到這件事到了他這裏竟然成了這般的結果。

她頓時百感交集。暗暗喟嘆,這個少年全心為她着想,這樣深的情意,她……此生怕是還不清了。

最後這幾日,時日過得飛快。

霍雲霭事務繁忙,清霧日日陪伴在霍雲霭的身側,為他整理文書、卷宗,不敢有一點閃失。就将去釀酒坊的事情盡數交予了窦媽媽去辦。

待到二十八這日,終究到了封印的日子。

諸事塵埃落定,要忙也只等着到新年後了。

霍雲霭依舊去舊年裏的最後一次早朝,清霧反倒是閑了下來。

她知道今日窦媽媽會以道別的借口去再見嚴嬷嬷一面。

于是清霧和小李子說了一聲自己的去處,這便朝釀酒坊那邊過去,準備看看窦媽媽和嚴嬷嬷在那邊究竟如何了。

小李子本想跟着清霧過去。無奈于公公跟着陛下上朝去了,今日又是特殊的日子,等閑少不了人。便将清霧的話記下後,好生在這裏等陛下歸來。

原本他以為大家都急着過年去,這次早朝必然很早就會結束。誰料又等了将近一個時辰,方才等到陛下歸來。

而且……還是怒容滿面的陛下。

感受到霍雲霭周身散發着的毫不遮掩的怒氣,小李子只覺得一股子冷氣從腳底下竄到了頭頂。心驚膽戰下,他趕緊扯了扯自己的師父,無聲地問于公公,陛下這是怎麽了。

不待于公公回答,屋裏已經響起了一陣許多東西陸續摔碎的噼裏啪啦的碎響。

聽那動靜,鎮紙筆墨還有瓷器桌椅,應該都沒能幸免于難。

小李子更加害怕,看着于公公的是,眼神都有些不對勁了。

于公公怕小徒弟亂想瞎想,苦着臉将事情大致和小李子說了。

原來,今日殿堂之上,鄭天安舊事重提,又說起了霍雲霭大婚的事情。還帶了一幫老臣,在那邊作痛哭流涕狀。

名義上是“勸說”,其實簡直是在“逼迫”。

好似霍雲霭不趕緊娶妻、不趕緊廣收後宮,就成了千古罪人、就對不起駕崩的先皇。

“陛下、陛下就由着他們這麽來?”小李子聽得心驚膽戰。

其實,他平日裏跟着陛下,自然知道陛下的本事。

那些老臣……竟然絲毫都不顧及帝王威勢?!

“不由着他們,哪能讓他們放松警惕?”于公公将聲音壓到最低,輕聲道:“那些老臣,自恃看着陛下長大,就倚老賣老,總把陛下當作當年的孩童。殊不知……”

他看一眼昭遠宮的殿門,朝小李子使了個眼色,再不多言了。

小李子知道,師父的意思是,少年帝王早已羽翼豐滿。偏偏那些人還活在記憶裏,不知變通。

但……但如今最讓他緊張的,還是帝王之怒如何消弭。

小太監眼睛不住往殿門那兒飄。又時常望向釀酒坊的方向。

——柳大人怎麽還沒回來?

有她在,好歹能夠勸一勸陛下啊……

霍雲霭的震怒,鄭天安的步步緊逼,清霧卻一點都不知曉。

此時的她,正在釀酒坊的門口和嚴嬷嬷道別——她身為正兒八經的官員,封印後,也要歸家去了。

因着身份關系,她不便在這裏多待,免得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于是簡短和嚴嬷嬷說了幾句,又與在一旁的窦媽媽叮囑了一番,這便告辭離去。

只是她剛行出去沒走出多久,約莫才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身後便傳來輕喚聲。

“柳大人?柳大人……”

這聲音有些耳熟,又有些陌生。

清霧心下好奇,不知自己何時聽過這個聲音。于是停下步子,循着聲音轉而望了過去。

那嬌嬌嬈嬈的身影映入眼簾後,她立時就後悔了。差一點便要轉身離開,幸好思量了下,自己“按理說”是不認得眼前之人的。

于是清霧只得深吸了口氣,對着袅袅行來的玉芝,揚起了個算得上是和善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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