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偷望
辦法三。把音響放在袋子裏,挂到撐衣杆上,遞到隔壁陽臺上。
這個辦法乍一聽很妙,但經過實測之後立刻被否定了——穆宇第一次知道自家的撐衣杆是如此之短,如果他不想墜樓身亡的話,就必須換根長一點的棍狀物。
他将拖把跟撐衣杆豎直放置進行了比較,發覺拖把還沒撐衣杆争氣,之所以看上去長,完全是底下那幾根白布條給他營造了錯覺。
穆宇把拖把一扔,抱着膝蓋蹲了下來。
時間還太早,陽光還沒有太毒辣,陽臺也還不太熱,甚至能夠感受到陣陣涼風,可是這樣的好天氣看得他更加覺得難受。
他伸出手指,撥弄欄杆上将落未落的油漆碎片,以及彎角處的鐵鏽,用手指拈了拈,讓風把那些碎屑帶走了。
非得要見面了嗎?躲不過了嗎?難道要等着顧哲明上門要走音響嗎?還是等明天再送過去?或者幹脆去外頭待一天好了。
腦袋裏的想法有很多,但每一個都有瑕疵,能被他挑出好多毛病。他漸漸把問題轉移到審視自己身上,懷疑自己是跟周總學了挑剔的壞毛病。
……哎,什麽挑剔,分明是自己太慫。
慫到不敢瘋狂一回,慫到永遠心懷顧慮,慫到為一個人緊閉心扉,卻也不敢對那個人敞開心扉。
然而,他明知得不到又心存希冀,不敢觸碰又不敢離開。
他也想改變啊,他多想改變啊,可是話到嘴邊會變味,伸出去的手終将被收回。那浮動在心尖的零星的喜悅,最後也會變成諷刺。
如果他高中畢業後永遠不再遇見顧哲明就好了,七年忘不掉就十年,十年不行就十五年,十五年不行就二十年,時間會沖淡一切,沒有被沖淡只是因為他存在的還不夠久。
可是,他現在連一個上午都要熬不過去了,他怎麽去熬那麽多歲月?
他摘下眼睛,眨着濕潤的眼睛眺望,一片紅紅白白的高樓,漆黑的玻璃窗,綠色的草坪,在他眼中不過是模糊的色塊,不知是因為近視,還是因為眼裏含着一層薄薄的水霧。
顧哲明拿着盆走到陽臺上,盆裏面是剛甩幹的衣服,他估摸着曬上倆小時就能幹透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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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這公寓裏的感覺讓他回憶起自己留學的第一年,那時候學校硬性規定新生需要再學校裏住宿,他的生活中一下子多了一大團瑣事要他自己處理,那一年真的辛苦得像打仗一樣,不過也正因為有那一年,他這種從不幹家務活的人現在勉強能夠照顧自己了。
剛放下盆,正準備踮起腳去夠衣架,他的餘光忽然瞟見了隔壁陽臺的穆宇。
那個身材單薄的男孩子正蹲在陽臺灰色的水泥地上,眼鏡被摘了抓在手裏,臉埋在另一只屈着的胳膊上,是個不太适合打招呼的樣子。
片刻後,他擡起頭,眼角猶有些紅,屈着的白皙手臂伸展開來,上面多了一塊淡紅色的壓痕。他目不斜視地把手伸到一邊的小幾上摸索,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眼角,然後站起身來。
顧哲明往房間裏退了退,目光卻仍投注在他身上。看他回房時被臺階絆了個踉跄,忽然間心有所感,把衣服晾曬完了之後,直接跑去廚房了。
穆宇剛長籲短嘆完,一回到客廳,就聽見自己的手機嗡嗡嗡直響——他在公司用慣了震動模式,周末也不記得換成響鈴模式。
拿起手機,還未能看清來電顯示的是誰,對方就挂了,一翻記錄,十幾個未接來電,個個觸目驚心,因為它們都來自周總。
他趕緊回撥過去,電話一接通便是一陣罵聲,他立刻将手機拿離了幾厘米,小跑進自己卧室,關上門:“不好意思,剛才有點事,周總您說。”
“東西全在你郵箱裏,自己看,現在立刻到公司來!”
挂電話的時候,他聽見周總罵了一連串繞口令似的髒話,也不知是針對誰。不過現在他來不及考慮許多,更來不及傷春悲秋,如果不立刻趕去公司,周總能把人扒層皮——她周扒皮的惡名可是其來有自。
連帶着換衣背包,他統共用了兩分鐘,蹲下身穿鞋時,門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