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會很疼嗎

中年人卻冷着一張臉,怒氣沖沖,“別喊我爸,我沒你這麽個不知禮數的兒子。混賬東西,還不向你小叔和小嬸道歉!”

眼前的人便是沈鈞的大哥,沈家大爺沈鋒,也是沈明恪的父親,裴清儀在和沈明恪剛在一起的時候就把他家裏的人幾乎都認全了,他在瞥到沈鋒走過來的時候,便已經準備要看好戲了。

裴清儀低下頭,裝作難堪的樣子,勸着,“大哥,不用了,明恪也不是故意的。”

他這番模樣看在沈明恪眼裏自然怒不可遏,明明之前還求他不要走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現在裝成這樣給誰看?

“我不用你來假惺惺,爸,你們別被他蠱惑了,他就是不能進我們沈家的門!”

沈鋒臉色不好,“你住嘴!”

“哥,您先別訓他了。”

一直不曾言語的沈鈞終于開口,他的聲音淡淡地,看向沈明恪的時候有種無形的壓力,“明恪,你說,為什麽不能讓清儀進我們沈家的門?”

“他……”

沈明恪緊緊盯着裴清儀的臉,有些窘迫,周圍都是他家的親友世交,他怎麽能把他和裴清儀以前的關系說出來?

沈明恪一揮袖子,咬咬牙,“反正他就是不能嫁過來!”

沈鈞蹙了蹙眉,沈明恪這樣拿不出理由的胡鬧完全站不住腳。

“既然這樣,大哥,你的家事我不便管,這件事就由您自己來處理吧。”

沈鈞說着,握着裴清儀的手用力了些,他沉靜地對上沈鋒的視線,語氣認真,道,“清儀是我選定的妻子,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而現在這種局面,我很抱歉自己讓他在這時候難堪,希望大哥您能理解。不過,還好爸媽現在不在這裏,我想這件事情還是不要告訴爸媽了”

裴清儀低垂着眸子,他這時候知道不能四處張望,以免落人口舌,但沈鈞這麽維護他讓他心裏很過意不去。

裴清儀心裏有種怪異的感覺,總覺得沈鈞話中沒那麽簡單,他對他的大哥沈鋒看似說的客氣,但隐隐有些威脅的感覺,不知是不是他感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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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鋒沉默了片刻,道,“這件事情還是不要讓爸媽知道了,我的兒子我自己會管教的。”

“好。”沈鈞微微颔首,他輕輕拍了一下裴清儀的手背,“那大哥,我們就到那邊去陪一下客人了。”

“去吧。”沈鋒的聲音沉沉,山雨欲來。

裴清儀不好在留在這裏,他客氣地向沈鋒點了點頭,輕身道了一聲‘謝謝大哥’,便轉頭跟在沈鈞身後陪他去接待別的賓客,而剛剛還在看這場變故的賓客們不知何時早就散開,各自三三兩兩地聊着天,似乎剛剛什麽都沒發生。

這些和沈家沾親帶故的人都是人精,當然知道什麽該看什麽不該看,此時都表現出七秒鐘的記憶,笑逐顏開。

只不過,在裴清儀轉過身之後,就立刻聽到身後青年的痛呼聲和什麽東西重重擊打在肉體上的鈍聲,他倒吸了口氣,在心裏不無吃驚地想沈明恪他爸對他也是夠狠的,居然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子打兒子,一點面子都不留給他。也是,那一巴掌都那麽突兀地扇過來了,再打幾下也沒什麽可意外的。

當然,沈鋒打沈明恪的時候,其他人全都把視線轉過去了,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沈鋒打得越狠,裴清儀越是解氣,不過,解氣之後心裏又堵得慌,好像什麽東西重重地壓在自己心上。

背後如芒在背,裴清儀冷靜地連着喝了幾杯酒,酒液入喉,嗓子口和腹間都灼熱一片,意識卻格外清晰,裴清儀在不動聲色地享受着這場即解氣又折磨的複仇。

他有些醉了,走路的時候都輕飄飄的,耳朵卻比平常要敏銳,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沈鈞看他有些醉,讓他在旁邊休息一下,裴清儀這次沒有拒絕。他安靜地坐在客廳一角的小桌子旁邊,桌子上正擺着一束鮮嫩欲滴的紅玫瑰,那顏色明亮得灼人眼,年輕的傭人給他送來一杯溫水,裴清儀接過,說了聲謝謝。

視線無意識地落在沈明恪剛剛站着的地方時,沈明恪已經不見蹤跡,沈鋒也走了。裴清儀想了想,他剛剛似乎聽到竊竊私語說沈大少被大爺壓到後院行家法去了,語氣唏噓。

家法,會很疼麽?

裴清儀下意識想了之後,忽然笑了出來。

多可笑啊,他居然現在還在想着沈明恪會不會傷得很厲害,會不會疼,而沈明恪剛剛才當着一屋子人的面,指着他的鼻子罵他是賤人不是嗎?

他是挺犯賤的,裴清儀想,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曾經的他更犯賤了。明明知道沈明恪不愛他還死心塌地地跟在他身邊三年,為了他将所有的屈辱咽下,打破所有的理想丢到一邊,就算沈明恪一次又一次地抛下了他,只要他打一個電話,他就會再乖乖地回到沈明恪身邊。

但,那種時候再也不會了。

裴清儀眼前幹澀,酸得有些疼,但依舊固執地睜着眼睛,眼前是燈火通明的奢華大廳,處處衣香鬓影,有酒醉金迷的繁華。

酒精灼燒腹部的感覺慢慢淡去之後,身體卻漸漸地冷了下來,視線迷迷糊糊,記憶也急劇地往下墜,墜落,直至墜落到一片漆黑的冰冷裏。

就在三個月前,他還陪在沈明恪的身邊,當着沈明恪懂事溫順的情人,期待着沈明恪明天能對他再好一點。

直到,他被丢在了荒郊野外的夜晚。

那一夜的記憶到現在還格外清晰,以至于每次想起都還牙齒打戰,冷得發抖。

裴清儀在寒風簌簌的深夜裏坐了半宿,他聽了很久的冷風穿過樹林的聲音,終于用凍得僵硬的手打下最後一個字,發給了沈明恪,“分開吧,我不想和你再繼續這段關系了。”

想起來還很奇怪,他看着這條信息顯示已經發送成功,心裏沒有酸楚,竟是從沒想過的平靜。

痛早就痛過了,甚至都已習以為常,裴清儀想他已經麻木了吧,對沈明恪對他的一切都已經麻木了。

而沈明恪的回複在五分鐘後發了過來,第一句是,“你确定?”

緊跟着第二句是,“好,明天我往你卡裏打五十萬,你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吧?不要跟小俞說我們倆的事情,也別想用我們有過的事情威脅我,我包養你對我來說沒什麽影響,對你,呵,也不怎麽光彩吧。”

他的回複,每一個字裴清儀都看了很多遍。

他把那些字一個一個地嚼碎了咽到肚子裏,每一遍都是自甘情願的淩遲,血淋淋地疼過了,就可以假裝不在意了。

裴清儀回了他一個“好”,然後将那個特別關心了三年的號碼拉進黑名單,删除。

天邊的星子伶仃,月光也黯淡,照不清前行的路,裴清儀顫抖着在黑暗中慢慢尋找着回去的路。

他并不是一個人來到這荒郊野外的,而是陪沈明恪一起來的。

沈明恪包養了他三年,是他的金主,沈明恪忽然有了興致想來野營,就讓裴清儀推了工作陪他去,裴清儀便心甘情願陪着他來。

但沈明恪是從來沒做過重活的大少爺,他突發奇想要野營,帶來了帳篷,卻連帳篷怎麽搭都不知道。

裴清儀從來不敢讓他幫忙,他一邊看着說明書一邊努力地搭帳篷,沈明恪已經拿着單反去了另一邊兒的地方拍照片去了。

裴清儀在搭帳篷的時候還在想,沈明恪要是心情好的話,會和自己一起拍一張照片麽?

如果拍了照片,那他就要把照片洗出來,買上漂亮的相框裱上放到床頭桌子上,那麽,他以後一睜眼就可以看到沈明恪了。

他把帳篷搭好,又把沈明恪帶來的被褥鋪了,野餐布也平平整整地鋪在了草地上,放上了野餐的食物和清水。

一切都準備好了,他等待着沈明恪看到時候眼前一瞬的明亮。

但沈明恪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裴清儀打電話給他,那邊沒人接,他找了沈明恪很久,從來沒有那麽驚慌過,他怕沈明恪失足落下了山,卻在看到沈明恪來時開的車不見了的時候才明白了些什麽。

沈明恪在很久之後才回了他一個信息,讓他自己回去。

裴清儀問他去了哪裏,沈明恪說他要去機場。

沈明恪說俞安答應又和他複合了,這是俞安第四次和他複合了,俞安從國外拍戲要回來了,他現在要去接俞安,要裴清儀自己回去。

他要裴清儀自己回去,卻忘了這裏離市區有十來公裏的路,而那時候已經深夜,他把裴清儀一個人丢在了荒無人煙的野林子裏,自己卻去興高采烈地接他的舊情人。

裴清儀想,他不是忘了,只是從來沒上過心而已。

他會記得俞安喜歡吃什麽,做什麽,記得俞安嘴角微笑的弧度,卻從來不記得自己怕黑。

那天是怎麽走回來的裴清儀已經忘了,他只知道他回到家的時候,睡了一整天,第二天腿疼得幾乎站不住。

醒來的時候,他把沈明恪留在自己這裏的所有東西都聚在一起燒了。

房間裏全是煙霧缭繞的味道,地上是漆黑的灰燼,裴清儀把自己的心也一起燒了,化成死灰,沸沸揚揚地撒了一地。

從那火焰中掙紮出來的,是一顆殘缺的、只剩下怨恨和不甘的心,連他自己都怕見,覺得醜陋。

【作者有話說:正牌攻是沈鈞,是很寵受的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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