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試鏡

裴清儀覺得自己演戲也許還算過關,這一點由沈明恪對他态度的轉變就能看出來。

沈明恪應該還以為自己對他餘情未了吧?也是,他怎麽會不這樣覺得呢。裴清儀從一開始就沒有和他刻意作對過,所有的隐忍克制都成了殘留情愫的蛛絲馬跡,等着沈明恪慢慢去探尋、發現,而裴清儀也願意演這樣一場戲加深他的錯覺。

有什麽是比讓一個以前對自己不屑一顧的人愛上自己、再狠狠甩開他得來的快意更強烈的呢?

裴清儀沒什麽本錢,但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他可以慢慢地演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戲,直到,對方彌足深陷卻無法自拔為止。就像他曾經經歷過的,把所有的真心都雙手捧到一個人面前,然後被随手丢進臭水溝裏一樣。

除了抽出些時間對着沈明恪演演戲,裴清儀更多的心力用在了琢磨劇本上。

這是他第一個角色,他對此看得太重了,甚至覺得自己和沈鈞結婚的時候都沒有那麽緊張過,他擔心自己記不來臺詞,或者到時候因為太緊張就忘了詞,所以在《何處長安》還沒有正式開拍、甚至他沒有去劇組報道拍定妝照之前就把前幾幕戲的臺詞都記得牢牢地,連沈鈞都說劇本快被他翻爛了。

裴清儀準備了将近一個多月,終于等到了去劇組面試的消息。

沈鈞聽助理小嚴說起還要去面試的時候,面色不虞地問他,難道不是已經定下來了麽。小嚴只能口頭上說着,夫人去面試就是走個過場,肯定不會影響最後結果的。

但小嚴自己也很心虛,本來《何處長安》的制片人打包票說肯定能給三爺安排上,就只是要一個配角又不是戲份太重的角色,他怎麽可能不賣給三爺這個面子?但他們卻都忘了導演江留是塊出了名的硬石頭,在這之前沈明恪都已經塞進去了一個俞安了,現在又要塞人,江留自然就不樂意了,怎麽都不許再臨時加人過來,說要不然他就不導了。

導演一撂挑子怎麽能行?制片人話都說滿了,不敢跟沈鈞說事兒沒辦好,只好托了沈鈞助理說先拖着這事兒,就說只是先去走個過場,等到時候沈夫人到了之後他再勸江留。

制片人其實也是很想把來要角色的人是沈夫人的事情告訴江留的,那樣江留就算踹了誰也不敢踹了沈鈞的夫人,可沈鈞交代過不能暴露夫人的身份,制片人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死勸江留千萬不能得罪這個人,要不他們劇組的資金就都打水漂了。

而聽了要試鏡之後,裴清儀卻一點都不失望,相反,他很期待。

他本來以為自己也許不會被試鏡,會直接進組,這樣不是憑借實力得來的角色總是讓他感覺不夠踏實,如果可以去試鏡知道自己演技到底是怎麽樣的話,裴清儀是再歡喜不過的了。

至于身旁的某人沉了臉,只消在小助理低着頭邊看文件邊像沈鈞彙報工作的時候,偷偷捏一捏男人的手,那男人臉上就會由陰轉晴了。

試鏡的那一天是個陰天,沈鈞早早地就去了公司,讓司機送他去試鏡。

司機還以為裴清儀是去商業大廈逛街,但裴清儀讓他在劇組試鏡地點的一公裏外停了車,自己下車走過去。那輛的黑色勞斯萊斯太引人注目了,裴清儀不想去試鏡的時候那麽高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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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着小嚴說的地點來到試鏡間外面,說了自己是來試鏡的之後,保镖們就不攔他了,而是客氣地請他進去。

試鏡的房間不算太大,幾張桌子幾把椅子,淩亂的劇本擺了滿桌,布置簡單到讓人有點不信這是知名大導演的試鏡現場。裏面的人同樣也都不怎麽正經,裴清儀推開門,裏面坐着四五個人,看樣子是制片人和導演江留,以及還有一個副導演,一個負責試鏡的老師。

有一個模樣很英俊的年輕人,正沒個正形地把胳臂搭在導演江留的肩膀上,兩人似乎在說着什麽,在看到裴清儀進來的時候,就停住了交談。

“各位老師們好,我是裴清儀,打擾了。”

裴清儀先敲了敲門,等所有人的視線都朝他看來的時候,便禮貌地問好。

坐着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之後忙了站起來,笑容和煦燦爛,熱切地讓裴清儀坐,然後跟他向他介紹起屋裏的人。

江留是裴清儀經常在采訪裏見到的,并不陌生,現實中的江留和采訪裏一樣,看起來有點孤僻,冷冷地,在裴清儀進來之後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而那個懶懶地倚在江留身上的英俊青年裴清儀更不會不認得,那是池言歌,這部戲的男主角。試鏡的時候池言歌會來,裴清儀還是挺意外的。

制片人知道要了這個角色的是那位被沈三爺藏得嚴嚴實實的沈夫人之後,自然對他是關懷備至,從裴清儀剛開始坐下就為他介紹試鏡的流程,讓他先看一會兒臺詞,準備一段時間,還讓旁邊的小助理幫忙倒水。

裴清儀說了聲謝謝之後便低頭看起了劇本,要試鏡的那一段戲是他在家裏準備的這段時間裏早就背過了的,所以他也并不是太緊張,平心靜氣讓自己慢慢醞釀情緒,以便快速地進入到角色裏。

江留看了一眼從剛開始就格外殷勤的制片人,白他一眼,聲音壓得很低,說,“那麽熱情,我都要以為這是你老婆了。”

“去你娘的,別瞎說!”制片人背後出了一身冷汗,得虧這話是江留不知道的時候說說,這屋子裏也沒外人,要是被那位知道了,啧啧,後果不堪設想。

“這是那位三爺送來的人,你臉色好一點,別板着臉,人家往這裏面投錢呢!”制片人警告他。

“呵呵。”

江留從門縫裏擠出兩個字,從一開始就板着的臉就沒晴過。

他最讨厭這些帶資進組的關系戶,通常演技不怎麽樣耍大牌倒是很在行,之前沈家那位大少爺往劇組裏塞了一個俞安他都已經夠煩心的了,現在又來一個沒演過戲的新人,還獅子大開口一要就是要長情的角色,簡直讓江留想要罵人。

俞安至少人氣高,迷妹多,演技還能說得過去,但這麽一個不知來歷的新人居然要演江留心裏最白月光的角色,這讓他完全不能接受。也就是他不想得罪沈鈞,被制片人好說歹說才願意試鏡了,但江留是沒什麽打算讓他過了的,就算不拍這部劇,江留也不想毀了長情這個角色。

而從裴清儀一進門目光就落在他身上的池言歌在他們小聲吵架的時候忽然插話,拍了拍江留的肩,低聲道,“哎,我覺得這個可以,你把這人給我留着,別卡出去了啊。”

“……”

江留眉毛跳了跳,聲音陰恻恻地,“你少來這套。”

池言歌只是摸着下巴玩味地看着一直在安靜看劇本準備的裴清儀,不時敲打一下江留,“江大導演,注意表情管理,人家也許是匹黑馬呢?”

江留冷哼一聲,雖然來人的氣質和長情還算符合,但江留最看重的還是演員的演技。

“導演、各位老師,我準備好了,可以開始試鏡了。”

裴清儀似乎沒感覺到幾人間因為自己而變得暗潮洶湧的氣氛,在感覺自己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便站起來,把劇本放在一邊,朝幾人說。

“準備好了啊。”池言歌搶在制片人之前站起來,朝他走了過來,笑容燦爛,“那就演吧,我來跟你對戲。”

江留面無表情地看着池言歌走過去,說,“開始試鏡。”

這家夥,非要跟着他一起來試鏡現場,說想見見将要跟自己演一對兒的演員,還說他來了也有用,也許還能跟來試鏡的演員們對對戲呢。

結果呢?一上午來了十來個人了試鏡了他都沒見池言歌動個地方,全程鹹魚躺着看人家表演,更別說主動和別人對戲了。

裴清儀還是第一個池言歌要求去對戲的人,但江留還能不知道他那德行麽?不就是又看上人家了想吃吃豆腐嘛!

裴清儀有些意外池言歌會幫他一起對戲,但他沒表現出來驚訝,只是點了點頭。

試鏡的戲份是趙潛被擄之後因為不肯向敵國的皇帝下跪而被打得遍體鱗傷、只剩下半條命的那段戲,長情作為敵國六王爺培養的暗衛,因為精通醫術所以僞裝成大夫的身份負責為趙潛治病,兩人第一次相遇。

池言歌的演技很好,這在之前,裴清儀偶然看他演過的劇的時候就領略過這一點了。

他是一個很有天賦的演員,入戲很快,在江留開口說開始試鏡的時候,便麻利地躺在了地上,一點都不嫌髒一樣,男人的渾身肌肉繃緊,只支着一只手臂支撐着全身的重量,手臂輕微顫抖着。只是一個背對着他的鏡頭,裴清儀都感覺到眼前這個人似乎真的受了重傷,命不久矣。

好的演員确實能夠帶動對手入戲,裴清儀醞釀的好久的情緒在這一刻迸發,青年閉眼,再睜開,蹲下身似乎是在把身上的藥箱卸下來,放到了一邊,然後,輕輕拍了一下地上躺着的人的肩。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地,似乎怕碰到他的傷口,在蹲下身看清男人的傷勢的時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年輕的小大夫聲音清澈柔軟,像是山林間潺潺流淌的小溪,問,“趙公子,您還好麽?”

“誰?”

青年的身體在被他觸碰的時候猛地躲閃了一下,随即裴清儀便聽到男人被壓低的抽痛的聲音。池言歌露出冷峻的側臉,發絲間隐隐有汗,像是因為剛剛動作大了牽扯到傷口而疼出來的冷汗,神情戒備又冷漠。

他的視線掃過裴清儀,像是最鋒利的劍刃,要将他整個人割成一片一片。

小大夫似乎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但轉瞬抿了抿唇,急匆匆地從身邊攜帶的藥箱裏翻找着金瘡藥和繃帶,輕聲安撫他,“趙公子,您莫怕,我是來給您醫治的大夫,您的傷太重了,再拖延下去怕是會有性命之憂,可以讓我來幫您上一下藥麽?”

“醫治?”

池言歌似乎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停後,冰冷譏諷的目光射在那小大夫的臉上,“你們不是巴不得朕死了嗎?還治什麽?哦,也是,朕要是死了他們豈不是少了一項樂趣,也沒法通過折磨朕來折損雍國的威嚴了。”

長情有些驚愕地看他,那張清俊的臉上掠過不知所措的神情,低下頭之後,居然說,“對、對不起。是我惹您生氣了麽?”

“……”

“我這人是不怎麽伶俐,有冒犯之處還請公子多多諒解,等……等我給您上了藥之後再好好賠禮道歉,好麽?”

他這一番話說得好像錯的是他一樣,小大夫很認真很誠懇地跟他道歉,這樣子居然讓趙潛有些後悔。

他知道自己這是遷怒,眼前這個看起來清瘦白淨的小大夫不過是被權貴們派過來給他治傷的,也就是個唯唯諾諾的可憐蟲,就算自己對他發火也無濟于事。

但,趙潛此刻只恨他們所有的人,連帶着對這無辜的小大夫都仇視起來。

【作者有話說:謝謝@夢若星辰的15張月票

@劉大大大大大王的三葉蟲*2

@南陌似南的三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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