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唯一的朋友

“抱歉,我要再想一想。”裴清儀聲音柔和,眼底滿是紅血絲,看起來疲倦不堪,“我真的很累了,明恪,你讓我休息一會兒吧。你也再想一想,不要太沖動了。”

“……”

沈明恪說,“對不起。”

他只顧着自己的情緒,竟然忘記了裴清儀從一回來就很累的樣子。沈明恪愧疚之餘,忙道,“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我這就走。”

“嗯。”裴清儀腦子裏亂得很,需要些時間來整理一下。

而沈明恪深深地看着他,神情複雜,裴清儀溫柔地迎上他的視線,“還有什麽事嗎?”

“清儀,我剛剛不是在開玩笑,也沒有沖動,我是認真的。”沈明恪看着他,聲音嚴肅而莊重,像是在教堂裏宣誓,“只要你願意跟我一起走,我就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只要你……你真的願意嗎?”

沈明恪不确定。

這還是他第一次下定決心去做那麽重要的事情,內心忐忑又激動,但他最擔心的不是被家人發現之後的責罰,而是,他擔心裴清儀不願意跟他走。

他等了很久,終于聽到了裴清儀的回答,“你去吧,我會等你的。”

“真的?”沈明恪興奮得想要沖過去抱着他轉上幾圈,但他的手剛碰到青年的胳臂,再次注意到他疲倦的神色,怕自己又打擾到他,只好把手收回來。

年輕人神情依舊激動,像是得到了大人嘉賞的孩子。

裴清儀朝他展開一個溫柔清淡的笑容,唇角彎彎,以此當做默許。

他承認,他有些心軟了,在看到沈明恪那樣希冀的目光的時候。

但,心軟也只是一瞬,他同樣忘不掉沈明恪以前是怎麽對待他的。

他可以為了捧在手心裏的那個人花言巧語地哄騙自己,為了讨那人一時歡心斷送他五年的自由,可以肆無忌憚地利用他的感情,他都無所顧忌,只是因為那時候他喜歡的人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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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過是對象變了,被捧在手心裏的人雖然換成了他,之前留下的傷痕卻難以愈合,就算已經結痂了,也早都在心上留下了一道道難看的疤,無法忽視。

裴清儀目送着滿是期待的年輕人離去了,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剎,臉上維持着的柔情蜜意化為虛有,剩下的只有一張蒼白的、疲憊的臉。

裴清儀睡了很久,夢中的他迷失在冰冷黑暗的深林裏,四周都是刺人的荊棘。

他被刺到遍體鱗傷,滾燙的鮮血順着傷口流下來,一瞬就變成了黑色的痂,簌簌地往下掉,而他身上的傷口卻像怎麽也愈合不了一樣,不住地流着血。

他走了很久很久,才看到了一簇光。

那是那樣明亮的光,光團的中央站立着一個英俊成熟的男人,男人轉過頭,朝他展開笑容,聲音也是那樣溫柔而熟悉。

裴清儀聽到自己喊了一聲“先生”,他朝着沈鈞走過去,那樣迫切地走過去,幾乎要跑起來,卻被叢生的荊棘絆倒。而當他艱難地擡起頭時卻看到沈鈞之前的笑蕩然無存,他忽然牽着另一個人的手轉身離開了。

他的手腳被藤蔓纏住,那些藤蔓把他往黑暗的深林裏拉,他張着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茫然地睜大眼睛看着那兩人攜手離去的背影。

床單濕了一片,暈開了大大的水漬。

裴清儀睜開眼,怔怔地盯着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心底是幾乎要将人溺死的絕望,直到聽到耳邊傳來的腳步聲和随之而來的關切問候,才徹底清醒了過來。

是夢。

夢裏的沈鈞離開了,而夢外的他正坐在自己的床邊,問他是不是做了噩夢了。

“沒什麽。”裴清儀的臉色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看來不能大白天睡覺偷懶了,容易被魇着。”

“你最近太累了。”沈鈞說。

男人用手背給他擦拭額上的冷汗,嘆了口氣,溫聲道,“我讓尹醫生給你開點安神的藥,你最近精神不太好,該多休息休息。”

“沒那麽嬌貴的,我還要拍戲呢。”裴清儀搖搖頭,說,“如果第一次拍戲就耍大牌的話,傳出去多不好。”

“最近除了拍戲還有其他通告麽?”

“嗯,下周還有一個關于新劇的訪談,主要的演員都要去,我也要去參加的。”

沈鈞“哦”了一聲,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演了長情之後争議很大麽?”

“……是有一些,怎麽了?”裴清儀問他。

“如果不想看網上那些無聊的诋毀的話,可以直接跟我說。”

裴清儀察覺到他想說的沒那麽簡單,頓了頓,“先生?”

沈鈞說,“明恪讓公司的公關團隊幫你控了下評,事後他們向我彙報的時候我才知道的,如果你直接跟我說的話,我會幫你弄的。”

“……”

裴清儀抿抿唇,“我知道了。”

沈明恪“幫”他清了一次評論,卻是讓他心煩透頂,而沈鈞這樣不明說的态度更讓人如鲠在喉。

他是什麽意思呢?是要他跟沈明恪保持距離麽?可他現在還不能,他離自己的計劃只剩最後一步,只是最後一步了……

裴清儀胡思亂想了一陣子,陪沈鈞吃了飯之後便借口看劇本躲去書房了。

他今天不太想接受沈鈞的親近,不論是他自己的原因,還是沈鈞的原因。

--

接下來一個星期的戲份拍得還算順利,裴清儀就算最近心情很糟也不會再把情緒帶到工作上來,不拍戲的時候要麽就在看劇本,要麽就是看別人演戲以幫助自己盡快地進入狀态。

俞安的進步很大,裴清儀在看他和其他人對戲的時候就發現了。

也許,這不能說是進步,而是态度問題。

一個人的演技是無法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的,但如果以情入戲、認認真真地去把自己演繹的人物當做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去演的話,是會和之前僵化頑固的刻板演技呈現出天差地別的效果的。

這一點,裴清儀發現了,作為導演的江留自然也看到了。

江留平時很少誇人,但在結束了俞安的一場戲之後特意說了一句“不錯”。

而俞安在江留喊了cut之後,戲中小侯爺神采飛揚的神情立刻蕩然無存,漂亮的眉眼間是一團寂寂的死氣,他沉默了幾秒,然後說了聲謝謝,轉身走到偏僻的角落繼續看劇本。

俞安以前身邊簇擁着他的小助理們和經紀人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有一個做事毛手毛腳的胖胖的女孩兒跟在他身邊當助理。

他現在的經紀人似乎很忙,或者說,忙着培養潛力更好的新人,沒空顧着他。那個經紀人只在俞安來拍第一場戲的時候陪他來了,之後就再也沒來過。

“唉,真是世态炎涼啊。”池言歌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感慨了一句。

裴清儀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閑談莫論人非。”

“我知道,下一句是靜坐常思己過。”池言歌笑着說,“但這對我來說不太容易。我這人什麽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太完美了,沒有缺點。”

裴清儀微微彎了彎唇角,又把臉轉過去,繼續低頭看劇本。

“你們倆最近的狀态倒是挺像,我都有點懷疑最近的傳聞是不是真的了。”池言歌說,“要是換了以前,我這麽說你肯定會笑的。”

而且是那種開懷的笑,連眼角都笑得彎彎如同月牙一般的笑,眸中盛滿了清澈的笑意,看起來像是不經世事的少年郎。

可是,裴清儀只是稍微彎了一下嘴角,那笑不是發自內心的,而是為了不讓他太過尴尬而給予的善意。

他并不開心,池言歌看得出來,和俞安一樣。

“最近有什麽傳言?”

裴清儀問他,他自己不怎麽關心娛樂新聞都不知道錯過了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有人在傳俞安和沈家那位大少爺的婚事泡湯了。”

“誰傳的?”

“我也不知道,總之,也不只是一個人吧。咱們劇組的工作人員或者他身邊的人估計嘴都不嚴實。爆料都說俞安最近狀态很不好,不過大家都猜他不是因為黑料爆出人氣下降的事兒而狀态下跌,而是因為,和那位大少爺掰了。”

“哦,那你覺得呢?”

“我?要我猜的話,肯定是分了。”

“為什麽?”裴清儀有了點興致。

“還能是為什麽?要是他們倆沒掰的話,俞安的事兒還能會壓不住反而是愈演愈烈麽?到現在,已經是圈裏他以前得罪的每一家都要來踩上一腳了,而那位沈大少看起來也沒有來解決的意思,這也不太正常吧?當然,這都是我個人猜測,不要當真。只不過……你們倆确實還都挺像受了情傷的。”

裴清儀笑得慘淡,“是麽?我都沒注意到。”

“我上次勸你的話你也多想想吧,猶豫可不是什麽好習慣。”池言歌說,“實在不放心就去問一問,別憋在心裏。”

“……謝謝。”

裴清儀對他的謝是很真心的,池言歌似乎對這種無足輕重的謝意不怎麽在意,只是揮揮手,讓他不用說了。

裴清儀卻繼續說,“你是我交過的第一個朋友。我很感激你。”

也是,唯一一個。

池言歌愣了愣。

他的朋友遍天下,圈裏圈外都有,從來沒想過一個人會只交過一個朋友的事情。但回過神來想想,也是了,裴清儀這人,外熱內冷,看起來溫柔親近很好相處,但誰都很難走到他心裏,确實不是一個可以坦開心扉交朋友的人。

“我這是不是該說一句謝謝您的青眼有加?”

池言歌打趣地說了一句,看到他終于笑着說了句不必,便看着青年,很認真地說,“你以後也會有很多朋友的,像我這樣的可以說很多話的朋友。”

“會麽?”

“會的。”池言歌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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