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放下

兩人急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後了。

路上還堵了會兒車,江留陰沉着臉訓斥池言歌沒有在剛開始就把這事兒告訴他,池言歌起先不服氣,等到江留說裴清儀讓他回來也許就是為了支開他做傻事的時候,才愣住了。

池言歌連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了,只有滿心懊悔。

回憶起青年知道有了孩子之後也并無開心的樣子,池言歌又想到他說不打算把孩子的事情告訴沈鈞,心裏那個猜想越來越逼近事實,愈發着急。直到,等他們趕到那個病房的時候卻見只裏面空無一人。

“……”

池言歌一陣頭疼,看着江留手足無措,“他去哪兒了?”

“去找找。”江留蹙着眉,當即便去問附近的醫護人員。

他去問的那個護士居然也什麽都不知道,說自己之前還看過他在病房裏,裴清儀說自己要休息所以她一直都沒去打擾,卻不知道他竟然沒有在病房裏。

事不宜遲,兩人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忙去找,卻很意外地在醫院的走廊裏看到了低着頭獨自坐在長椅上的青年。

池言歌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還差點都沒看到他,因為青年實在太安靜了,一動不動,像是擺在那裏的雕塑。他穿着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墨黑頭發微長,垂下時遮住了眉眼,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要不是池言歌天天跟他在一起拍戲熟悉不過他的身形的話,那都是要認不出的。

“清儀……”

池言歌看到他的時候,臉上還帶着來不及褪去的焦急,但他所有想說的話都只能變成了一句嘆息。

他拉住還沒看到裴清儀準備往其他地方找的江留,目光示意他往這邊看,然後走過去,把外套脫下來遞給青年。

“走吧,外面走廊多冷啊。”池言歌說着,卻是絲毫沒有提他私自瞞着護士出來的事情,語氣極為平常。

裴清儀默默接過外套,說了聲謝謝。

他們一起回了病房,池言歌坐在床邊拿着水果刀給他削了個蘋果,但裴清儀搖搖頭說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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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之間的氣氛凝滞了片刻,還是江留打破了寂靜,忽然問,“你和醫生說過了嗎?”

他這一句說得似乎沒有來由,但青年卻是确确實實明白他的意思。

裴清儀輕聲道,“說過了。”

“你真的想好了?”池言歌有點急。他路上聽江留猜想說裴清儀也許是支開他去做手術拿掉這個孩子的時候還不相信,現在聽到他們倆的談話卻是有些信了。

池言歌勸他,“這麽大的事兒可不是開玩笑的。清儀,你要好好想想,不一定非要打掉這個孩子的,還有很多的解決辦法……”

“池言歌——”

江留冷聲喊住他,“你少說話。”

池言歌還想說什麽,但被江留一瞪只能閉上嘴,但他不繼續說下去只是不想再給裴清儀精神壓力,而不是屈服于江留,自然不忿,禮尚往來地橫了一眼江留。

他們兩個之間産生意見分歧不對盤,裴清儀也能看出。

“謝謝江導。”裴清儀開口,打破了他們兩個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真的很謝謝你們。”

“不用。”江留說。

“跟我說什麽謝?”池言歌也道。

“我和醫生說了要打掉孩子的事情了,但她說我現在身體虛弱,不适合做手術,沒有答應。”

池言歌頓時松了口氣,但心上還是懸着一根線,“那你……還打算繼續?”

裴清儀沉默了片刻,卻搖了搖頭,說,“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他被醫生嚴詞厲色地訓了一通不愛惜身體,狀況那麽差卻還想要立刻堕胎,不僅是對孩子的不負責,也對自己的不負責。

其實,醫生如何勸解訓責并沒有使他的想法産生如何動搖。現在不能做,等到養一段時間身體情況好點的時候也可以再做,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牽挂,獨身一人,想要開始全新的生活,不想再有一個人時刻提醒着他那段想要遺忘的過去。

他在走廊的長椅裏坐了很久,看着人來人往。

人們都在為着生命焦急忙碌地奔走,每個人都想要挽救生命,為那一絲生機不吝所有的心力,唯有他,想要把這條未出世的生命徹底扼殺。

裴清儀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但他本就不甚堅定的心卻在慢慢地動搖。

他在猶豫不決的邊緣徘徊着,無法定奪,直到、看到池言歌和江留滿臉焦急地尋找自己。

原來,也有人還在關心着他,他在這個世界上并非是孤孤單單的。

“你保證!”池言歌還一臉不信地看着他,緊張兮兮地說,“你要是再瞞着我們再去做這種事兒,我們也不知道啊。下次可就不一定會那麽準時地趕到了!”

意識到自己并非毫無牽挂也許是有用的,至少,現在裴清儀對身體裏那個小小的生命有了眷戀不舍的感覺。

青年靠在床邊,嘴角展開溫柔笑意,朝他兩人微微颔首,說,“嗯。保證。”

保證不會再做那樣的毫無意義的蠢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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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蕭瑟,院子裏的枯葉總是掃不盡,傍晚掃了,只需一夜第二天又是厚厚一層。

眉目疏朗的男人看着窗外一片死寂的漆黑,耳邊是年輕助理認真彙報工作的聲音,始終沒有觸動。直到,助理說完今日的工作頓了一會兒跟他又提起青年在劇組被送往醫院的事情。

“夫……嗯,裴先生今天拍戲的時候似乎身體不太舒服,拍完最後一段戲份的時候就被送去醫院了。”

嚴助理擦了一把汗,他到現在還沒習慣改口,忽然重新喊起來裴先生還真是別扭。

還好,男人并沒有在意他的口誤,而是更在意情況,蹙眉問,“是因為什麽?病了麽?”

“應該是。”

嚴助理道,“裴先生在和池言歌池先生對戲之後身體不舒服,是池言歌送他去醫院的。劇組裏的人說池言歌在下午的時候回來了,說裴先生沒什麽大事兒,只是這段時間拍戲時間趕身體虛弱,有點低血糖,在醫院住幾天就好了。”

“……嗯。”

男人的眉頭卻沒有舒展,他只是沉默着,微微颔首之後,便一言不發。

嚴助理站在一邊低着頭,不敢揣測他的心思,只能從視線的餘光裏瞥到男人的面色沉沉,看不出是什麽感情。

“三爺,您要是實在不放心的話,要不我明天去醫院看看吧?”

嚴助理想了好久,才道,“我只當是恰巧去看朋友偶遇的,不會讓裴先生發現什麽的。也好……也好了了您的心思。”

他這段時間看在眼裏,也不明他們兩個為何要執意離婚。

明明沈先生看起來也并沒有徹底放下,經常還會不經意地問起裴清儀最近的情況,而嚴助理只好随時和他在劇組裏認識的人保持聯絡來随時獲取消息。

提出說離婚的人,似乎也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從容。

沈鈞沒有答應嚴助理的提議,他說,“不用了。”

“三爺……”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沈鈞說。

“好吧。”

嚴助理把嘆息都吞到喉嚨底裏,“那、三爺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跟您彙報裴先生的近況。”

“……”

在他要蹑手蹑腳輕輕關上門的時候,聽到男人說,“不必了。”

“嗯?”嚴助理不明。

“不用再繼續關注他的事情了。”沈鈞輕聲說,“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好。”

“……是。”

小嚴離開了,門也被帶上,将外面的寒氣阻隔在門外。屋內暖意融融,燈光柔和,一派溫馨整潔,但任誰都早已沒了之前的心境了。

沈鈞閉上眼睛,凝眉沉思許久,終于站起來,将書桌上一直擺着的兩人的合照照片放到了塵封的箱子裏。

他身邊會有人照顧他的,無論是前幾天傷好了就回來找自己宣告主權說一定會追回他的沈明恪,還是那個和他一直交往親密的池言歌,總有人會陪在他身邊的,他的擔心也該收下了。

而自己放不下的,早該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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