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自為之
正如慕容泰所預料的一樣,兩淮鹽運使一死,鹽商這一塊,頓時陷入了混亂。
以往,鹽商本就烏煙瘴氣,朝廷雖然禁止私自販鹽,可是江南一帶,私人鹽販卻不少,憑着花了大量銀子買通關系,鹽運督查也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眼下,私鹽大量流入了市場,那些私人鹽販都等着趁着這個暫時的混亂大撈一把。
只是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不知道從哪裏,出現了另一批鹽,價格低到他們無法想象的地步,而質量,卻與他們的私鹽相差無幾。
一時之間,不論是官鹽,還是私鹽,都陷入了滞銷。
官鹽貴,私鹽也并不便宜,而唯有慕容兄妹手中的這批鹽,因為成本低廉,價格低到讓私人鹽商傻了眼。
那些江南鹽商,為了不至于自己的買賣被人壟斷,不得不大量購進這批低價的私鹽,用來控制市場。
第一批鹽就成功銷出,慕容九歌自是十分欣慰。
然而,就在慕容兄妹欣慰的同時,昭陽公主,卻再也無法高枕無憂了。
沒錯,那已經死了的兩淮鹽運使方浩,正是她的心腹,是她一步步把方浩扶上了鹽運使這個肥差。
若不是靠着這個肥差,僅憑朝廷的俸祿,怎麽能滿足得了她的奢侈無度。
可是現在,有人斷了她的財路,自女皇繼位以來,還從未有人敢與她作對,昭陽公主心中,滿是憤恨。
此刻的公主,坐在書房中,看着案幾上寫好的奏章,無端的升起一股無名火,随即将奏章揉成了一團,扔了出去。
“公主可還是為方浩的死痛心?”伺候在身邊的韋思訣小心翼翼的問道,有多久了,他沒有見過公主如此動怒。
“哼,死了一個區區方浩,我有什麽好痛心的,再扶植一個人便罷了。”嘴上雖然這麽說着,可是慕容妍心中卻很清楚,此事,談何容易。
“公主,思訣以為,當下之際,最着急的,并不是扶植兩淮鹽運使。”韋思訣開口,語氣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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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倒是成功的吸引了昭陽公主的興趣,她擡起頭,疑惑的問道:“哦?你什麽意思?”
韋思訣思慮了一下,這才緩緩說道:“公主,這方浩此次想要偷偷入京,所為何事,咱們自是很清楚。”
那欽差之死,雖不是方浩所為,卻與他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行賄案,再加上欽差之死,女皇又派人徹查,态度之強硬,絕不是好糊弄的。
這兩件事,随便一件,都讓他吃不了兜着走,一時之間,方浩走投無路,這才想要偷偷入京見昭陽公主,他和公主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出了事,公主了脫不了幹系,所以,他自信公主會幫他,這才親自進京奔走。
點了點頭,昭陽公主沒有說話,在等着韋思訣接下來的話。
“公主,方浩是你的人,其實朝廷上很多人都知道,你想想,有人敢動他,自是沖着公主您來的,以在下之愚見,眼下,查出這個和公主您作對的人是誰,才是當務之急,否則,不管您扶植誰為兩淮鹽運使,都會有人和您作對!”
韋思訣一番話,倒是說到了昭陽公主的心坎。
“這方浩此次入京,可謂秘密至極,是什麽人,能對他的行蹤了若指掌,并布下埋伏等着他自投羅網呢?”公主像是在問韋思訣,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此事的确令人費解,不過公主放心,我會親自去查此事!”說着,韋思訣抱拳請命。
點了點頭,公主似乎并未因此而欣慰,雙眉,依舊緊緊擰在一起。
“方浩一死,自會牽扯出很多事情,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都将大白于天下,恐怕,女皇将會懷疑本宮……”
公主的語氣中,滿是憂慮。
韋思訣心中也忍不住咒罵那個敢于和公主作對的人,他好不容易攀上了公主,可千萬不要就此讓公主在女皇面前失寵啊……
方浩之死,讓女皇震怒,不僅僅是因為有人暗殺了朝廷命官,更因為這個朝廷命官牽扯出來的種種勾當。
無極殿中,滿朝文武噤若寒蟬。
龍榻上,一身金色鳳袍的女皇正襟危坐,掃視着文武大臣,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陣陣寒意。
已過花甲之年的女皇絲毫顯現不出絲毫衰老的痕跡,眉眼間,那份淩厲依舊。
“衆位卿家呈上來的折子,朕已經看過,當務之急,的确是選個合适的兩淮鹽運使,以肅清鹽商之劣跡。”
女皇聲線明朗,語氣緩慢,莊重而肅穆。
“啓奏陛下,吏部侍郎許如晖,為人清正廉潔,臣鬥膽,推薦許如晖擔任兩淮鹽運使!”戶部尚書大膽推薦。
此言一出,得到了朝臣的一片附和。
只不過,女皇只是掃了衆人一眼,繼而,冷冷的說道:“兩淮鹽運使,朕自有合适的人選,此事再議吧。”
女皇的語氣,聽來十分冷淡,臉上也毫無表情,只不過,她的眼神,似乎能看穿每個人的心思。
“罷了,朕今日有些頭痛,退朝吧!”
禦書房外,昭陽公主早就候着了。
一向妩媚的昭陽公主,雖然顯然是精心打扮過了,但是眉眼間的擔憂,卻是無法掩飾的。
走向禦書房的女皇,早早就注意到了昭陽公主。
“你來的正好,朕也正打算宣你,進來吧。”經過公主身邊,女皇悠悠說道,語氣中,似乎少了平日的那份寵溺。
公主心頭一震,心想,恐怕今日朝政上,她的安排落空了。
“你前來,可也是為了兩淮鹽運使?”女皇坐在了案幾前,翻了翻呈上來的奏折,問話似乎漫不經心。
“回陛下,女兒更關心母親您的身體,這不,我特意讓人尋了幾株前年靈芝,給母親您送來。”昭陽公主一邊應答,一邊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女皇的神色。
“也就只有你,有這份心了。”女皇的語氣緩和了些。
頓了頓,昭陽公主試探性的開口詢問:“母親,聽說今日,大臣們力薦吏部許如晖?”
“你也知道這個人?”女皇看了昭陽公主一眼,語氣中帶着幾絲疑惑。
“回母親,女兒略有耳聞,聽說此人剛正不阿,倒是個可以委任的人選。”
誰料,聽聞此言,女皇只是冷哼一聲,接着,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放在了案幾上,看着昭陽公主,久久沒有說話。
那深入人心的眼神,讓昭陽公主一時心裏發毛。
雖說她是女皇最寵愛的女兒,可是伴君如伴虎,女皇當年為了皇位,連殺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九五之尊的心思,總是令人捉摸不透。
半晌,女皇嚴肅的表情才又逐漸恢複了些溫和,只是她卻不冷不熱的說道:“昭陽啊昭陽,那戶部尚書敢大膽推薦許如晖,偏偏朕正好知道,這戶部尚書和許如晖,都是你的門客!”
此言一出,倒是讓昭陽有些始料不及。
“母親,我……”
“你先別急着解釋,難道朕說錯了什麽嘛?”女皇反問道,只是,她并不怎麽嚴厲的語氣,已經讓昭陽公主有些站立不穩。
“你以為,朕老了,當真就糊塗了麽?”女皇的語氣逐漸強硬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大:“告訴你,朕耳聰目明,好得很,莫說這皇宮之中,就是放眼整個京城,整個大周,發生了些什麽事情,朕心中,都一清二楚,所以,別想糊弄朕!”
說着,情緒激動的女皇一掌拍在面前的案幾上,原本就氣氛緊張的禦書房中,更加壓抑了。
昭陽公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半晌,不敢說話。
“朕以為,你這麽大的人了,做事也該有分寸,可是看看你做出的那些事情,看看你寵幸的那些面首,為了一己私欲,鬧到兄妹不睦,是多麽的荒唐!”
女皇嚴厲的斥責,讓昭陽公主忍不住瑟瑟發抖,同時,她也聽明白了女皇的意思,顯然,她指的是對付了慕容九歌一事。
“昭陽啊,你是朕最寵愛的小女兒。”或許覺察到了自己的震怒,也看出了昭陽公主的害怕,女皇的語氣,又和緩了些:“男寵嘛,閑來無事,寵幸一下,倒也無傷大雅,可是若被他們蠱惑了心智,蒙蔽了眼睛,被他們利用,那可就真的是太愚蠢了!”
聞言,昭陽連忙悔過:“女兒知錯了,還望母親原諒!”
她怎麽也想不到,女皇竟然會為了區區男寵,以及一個壽王府的庶出女兒來責備她……
“好了,你退下吧,往後,凡事三思而後行,你好自為之吧。”女皇的語氣冰冷,讓人聽着陣陣發怵。
昭陽公主退出禦書房,站在陽光下,久久不能行動。
此刻,她才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的後背上,早已沁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而她的雙腿,甚至有些癱軟。
她以為自己早已根基穩固到可以與花甲之年的母親對抗了,現在看來,自己真是太幼稚了。
看來女皇雖然年邁,雖然久居深宮,但是對天下的動向,乃至對朝中人事,依舊了若指掌,她堅固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動。
良久,昭陽公主才緩過神來,恍恍惚惚的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