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深夜長談

月亮早已悄悄升起,夜風肆意。

萬壽殿外,群臣守候,猜測着殿內的談話。

偌大的萬壽殿中,燈火輝煌,卻空曠寂寥。

不久前的祥和,此刻卻充滿了血腥的氣息。大殿中一片殘敗,讓人觸目驚心。

女皇坐在龍榻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慕容九歌,眼神複雜。

“過來……”女皇緩緩開口,招了招手,示意慕容九歌在走進些。

仔仔細細打量着九歌那張精致的臉旁,女皇的眼神中,逐漸透露出一絲慈祥。

若她只是一介凡人,兒孫滿堂,早該是享清福的年紀了。眼前的丫頭,是她的孫女,可是,在她的印象中,她從來沒有抱過這個孩子,甚至,連話也沒有多說過幾句吧。

不僅僅是慕容九歌,就算是她的父親慕容垣,那可是她的親生兒子啊,他也曾起過殺機……

“張澤和百裏泉的密謀,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女皇語氣清冷,眼神中閃過一絲陰戾。

內心的起伏歸起伏,但她更關心的,是眼前的事情。

聞言,九歌擡起頭,不卑不亢應道:“起初,我只是猜測罷了,宮中的近衛,今日多半被換成了生面孔,所以我才讓兄長留意些,而至于張澤,實不相瞞,我也是在他敬酒的時候,才知道的……”

慕容九歌的表情真誠,看不出有絲毫隐瞞。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女皇似乎依然懷疑,她自信看人眼光獨到,很少有看走眼的時候,她都沒有發現什麽不妥,一個小丫頭,又是從何得知。

“先前,我曾聽聞,張學士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可是今日一見,尤其是在他向陛下您敬酒之前,那笑容,卻有些僵硬,眼神中也有些猶疑不決,我只是有些懷疑,所以才敢冒昧出言,我想,就算是我想多了,大不了我再向張學士賠罪罷了……”

慕容九歌看着女皇,不慌不忙的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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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女皇的眼神中,似乎少了一絲戾氣,多了幾許釋然。

沒錯,這些話,都是她瞎編的,可是作為一個女人,尤其還曾深陷情網作繭自縛,她很明白,女皇此刻的心情。

女皇需要的,不是對張澤的讨伐,不是對張澤的批判,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希望自己的枕邊人,冰冷無情。

沉吟半晌,女皇深深嘆了一口氣。沒錯,張澤雖然已經被她就地正法,可她不希望,那個男人曾經對她的深情,真的都只是為了利用她而已。

“你剛才救朕的時候,奮不顧身,算了立了一件大功,說吧,你想要什麽?”女皇不斷打量着眼前的小丫頭,寵辱不驚,臨危不懼,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搖了搖頭,慕容九歌面帶微笑,朱唇輕啓:“其實,我方才那麽做,倒不是自己真的不怕死,只是為了制造一個機會而已……”

“為了給那個紫衣人制造一個制服百裏泉的機會?”女皇輕聲問道。百裏泉劍術超群,想要制服他,必然得需要一個機會,而慕容九歌以身犯險,讓他賣了一個破綻,受了傷,繼而出于下風,才被制服。

慕容九歌,有勇有謀,女皇心裏這麽想。

聞言,慕容九歌點了點頭,女皇是聰明人,她并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女皇便會全部懂得。

“那個紫衣人,是什麽人?”這一次,女皇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她一邊說着,一邊重新拿起酒壺,親自斟了兩倍酒。

慕容九歌報以同樣的笑容,那是一種無需多言,相互之間只要一個眼神便能彼此理解的笑容。

“他是我的人!”簡單的五個字,幹淨利落的回答,卻充滿自信。

她并不像隐瞞什麽,尤其是在女皇面前,更是沒有必要玩弄心機,要知道,她面前的人,心思不知比她缜密多少倍……

點了點頭,女皇用贊許的眼神看着慕容九歌,問道:“他是你的心上人?”她覺得,面對這個坦誠的小孫女,她已經越來越感興趣了。

使勁的點了點頭,慕容九歌毫不含糊的說道:“沒錯,我喜歡他!”

“他可喜歡你?”女皇被慕容九歌這份天真逗樂,忍不住笑了笑。與此同時,心頭卻閃過一絲凄涼,好一個年少輕狂啊。

“必須喜歡!”揚了揚眉毛,九歌那一雙柳眉下,清澈的雙眸中寫滿了無盡的自信。

“哈,好一個自信的丫頭。”女皇說着,伸出手,拉住慕容九歌那如凝脂般白嫩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将她又拉近了幾分,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額頭,只笑不語。

有那麽一瞬間,她似乎從慕容九歌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幾何時,她也如此天真爛漫,也如此自信滿滿。

“年輕是真好啊!”女皇攥着慕容九歌的手,深深吸一口氣,銳利的眼神,看着九歌,似乎能看透她所有的心思。

她忍不住擡頭打量這個她該稱之為祖母的老人,她面容依舊年輕,眼神卻難掩歲月留下的滄桑,女皇,她這一生,真的快樂麽……

“丫頭,來,陪朕喝了這杯酒!”女皇端起自己斟的兩杯酒,一杯遞給九歌。慕容九歌很難看得出,女皇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怎樣。

“那九歌,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今日,九歌還未正式向祖母賀壽,這一杯,九歌祝願祖母,一切安好!”說吧,九歌擡手,一飲而盡。

“好!”女皇只說了這麽一個字,也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她,倒忽然覺得,今夜有九歌相陪,也還不錯。

一杯盡,大殿又陷入一片死寂。

偶有夜風吹進,搖曳着燭光。

“你父親可好?”良久,女皇再次開口,卻是問起了壽王。

九歌甚至沒有思索便脫口而出:“父親如雲霧,沒有人能看出他好不好!”

“此次護駕,論功你是頭功,你,想要什麽賞賜?”女皇問道。

這是女皇第二次問慕容九歌她想要什麽賞賜。

方才,九歌委婉的拒絕了,同時解釋了自己膽大冒險的原因,但她當然更清楚,方才那一句,是女皇在試探她。

而此刻,當女皇再次提起賞賜的時候,她沒有再推辭:“長者賜不敢辭!”眸中帶笑,她落落大方的回答。

顯然,對于慕容九歌這樣的回答,出自一個小丫頭之口,她有些意外,但是想到今夜慕容九歌的所作所為,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九歌,朕問你,你是否想讓你的父親繼承皇位?”女皇不動聲色的打量着慕容九歌的反應。

這個問題,如此尖銳,如此直白,不管回答是與不是,似乎都難免讓為君者心懷不滿。

而九歌,卻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擡頭,迎上女皇的眼神,她毫無閃躲的回答:“九歌沒有想過,這也不是九歌該想的,九歌只知道,不管是誰繼承了皇位,我的父親,慕容垣,都是陛下您的兒子!”

祖孫二人,一老一少,就這樣相視對望,繼而,卻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

萬壽殿裏傳出笑聲,一蒼老,一清脆,讓守在殿外的大臣們,有些摸不着頭腦。

只是,女皇那笑聲中的輕松,卻是長久以來,大臣們很少聽到過的,而那個讓女皇如此欣慰的小丫頭,此刻卻不得不讓殿外的大臣們刮目相看。

良久,厚重的大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靜谧的深夜裏,這一聲顯得有些突兀。

只見女皇牽着慕容九歌的手,緩緩走出大殿。

見狀,群臣紛紛問安。

“慕容九歌聽旨!”女皇開口,渾厚的聲線在今夜聽來格外具有震懾力。

慕容九歌從容不迫的上前接旨。

“慕容九歌護駕有功,特封為清妩郡主。”簡單一句話,卻讓群臣不禁暗自稱奇。

女皇封自己的孫女為郡主,這并沒有什麽,令大臣們費解的是“清妩”這二字的封號。

這兩個字可非同小可,年長一些的大臣們都知道,這是女皇未出嫁前的閨名,她賜給了慕容九歌這個庶出的孫女,看得出,她有多重視這個丫頭。

在過去,大臣們都認為女皇的繼承人會是她的侄子百裏泉,但百裏泉已經被女皇下令正法,而忠王,遠在邊疆,眼下,壽王府的九小姐忽然如此受女皇重視,這是不是說明了什麽……

群臣紛紛猜測,也許,女皇立儲,已有了中意的人選,那就是壽王慕容垣,仔細想想,這些年,女皇雖然不怎麽過問這個兒子,可卻是惟獨将他留在了京城自己身邊,看來,壽王繼位,是早晚的事了。

沒人能猜得透女皇的心思,但朝政官場永遠都是這樣,主子的一個小舉動,便會引起諸多猜測。

“好了,今夜就到這裏吧,其他的事情,明日朝上再議,衆卿家退下吧!”揮了揮手,女皇重新摸了摸慕容九歌的頭,輕聲在她耳邊說了句:“照顧好你父親。”

點了點頭,慕容九歌回答道:“我會的!”她注意到,女皇眼底,似乎閃過一絲倦意。

群臣紛紛退下。

就在諸位大臣忍不住去偷偷打量慕容九歌,懷揣各種心思的時候,也只有昭陽公主,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詛咒着慕容九歌。

她早就得知了百裏泉大肆調換宮中侍衛的事情,她猜測到了會有一場宮變,但卻并未提醒女皇,為的,只是想争奪這護駕的頭功,誰料,精心策劃的計策,卻硬是被慕容九歌給破壞,該死的小丫頭……

昭陽公主看着九歌遠去的身影,心中暗暗生恨。

無極殿中,女皇對身邊的暗衛說道:“讓你的人都退下吧。”

百裏泉的心思,她早已看破,早就做了準備,所以,不論會不會有人救駕,她都會安然無恙。

只是,張澤那杯毒酒,卻是在萬萬沒有料到的……

寂寥的殿中,傳來一聲長嘆,女皇孤寂的影子,拉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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