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離婚以後
這間房不是她和祁漾買的,是戀愛同居後租的,付了五年的租金,那時倆人有目标,說第一個五年計劃就是要攢夠首付的錢買房。
當時祁漾還說要寫她的名字,她被這個老實的修車工給感動了好久。
如今想來真是荒誕。
房門兩邊和上邊也都貼了春聯,是用膠布貼的,無疑和在她別墅門口貼春聯的人是同一個。
夏春心自己拿鑰匙開門,聲音動作不自覺放輕,夏春心本以為今年冬天沒人交暖費、這房間會很陰冷,開門一瞬間,裏面的熱氣卻撲面而來。
接着撲面而來的就是濃郁的炒菜味道,有炖肉的濃香味,也有蔥姜蒜一起爆鍋後放入海鮮辣炒的鮮味。
夏春心怔在原地。
客廳和廚房的燈光都大亮着,客廳窗前挂了紅燈籠,窗上貼了倒“福”字,很有過年的氣氛,之前他們一起過年時也是這樣布置的。
夏春心從玄關看不到廚房,但能聽到廚房裏開着吸油煙機的嗡嗡聲,能看到餐桌上已經擺上三菜一湯,以及兩副碗筷。
還倒了兩杯紅酒,他們以前總喜歡趁過節小酌兩杯。
夏春心鼻子突然酸澀。
也只不過瞬間,她就壓了回去。
客廳裏一塵不染,電視上在放即将春晚開播的幕後直播,她打開鞋櫃拿拖鞋。
鞋櫃裏沒有祁漾的那雙藍色拖鞋,有的是一雙黑色皮鞋。
移開視線,低頭換上她的粉色拖鞋。
往裏走了兩步,夏春心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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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牆上挂着的兩個人的數張合照單人照,都清空了。
她和祁漾拍過很多照片,在家裏的,在旅游時的,有她拍的祁漾睡覺的照片,有祁漾拍的她回眸笑的照片,也有他背着她由她高舉自拍杆拍的照片,每個瞬間都在記憶裏鮮活燦爛,照片裏的人笑得眼裏嘴角都是濃烈的幸福。
而此時牆上空空,只挂着一只電池沒電已經停轉的圓鐘。
夏春心無意識地愣神地仰望着這面好似一切都不存在的牆面,牆上圓鐘的秒針停在原地一下下撥動着,想要往前走一秒,但有着阻力令秒針無法向前,又退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腳步聲,尋聲向廚房門口望過去。
祁漾穿着短袖和休閑褲,圍着挂脖子式的方格圍裙,端着一盤辣炒海鮮的出來,沒擡頭,正用筷子夾着一小塊海兔嘗着味道。
他剛洗過澡,頭發是濕的,休閑褲的左褲腳往上卷着,手腕上戴着她花八百塊給他買的表,無名指上戴着他們的銀質婚戒。
停轉的秒針仿似在這一刻忽然快速後退,時間倒回,退回到了曾經的甜蜜日子裏,此時的祁漾是曾經她的祁漾,溫柔貼心的老公。
他以前便常是這樣圍着圍裙,在上菜前嘗一口鹹淡,如果炒得鹹了就放他那邊不給她吃,實在太淡,就回鍋再炒炒。
她有時候會黏着他,在他炒菜的時候,她跳到他後背上趴着,舉着毛巾給他擦濕漉漉的頭發,或是故意蹲在他腳步,卷起他褲腳,在他小腿上畫一圈圈的臭臭,畫完大笑着跑開。
祁漾忽然停住腳步,掀眉望過去,看到夏春心正怔怔發呆地站在他面前,他眼裏閃過意外的詫異。
回家的夏春心,在他的預料之外。
他今天的打算是和高促譚星火鬥地主到下午,之後他們倆坐飛機和高鐵回家去吃年夜飯。
晚上他來這裏吃晚飯,再回別墅在幾十米相隔的地方陪她過除夕。
不能面對面陪她過除夕,能看着相同的夜色、離她近一些過除夕也好,總是要陪着她。
未曾設想過夏春心也會回他們的婚房。
在這五十平的房子裏,他們曾度過很多溫馨幸福的時光,除夕夜依偎在一起度過,暢想很多關于未來的事,她一聲聲叫着漾寶、叫着老公,聲音裏都染着蜜。
時間停止,似若空氣中的所有分子都凝固,陽臺五盆綠蘿長得潤澤濃綠,餐桌上的飯菜冒着剛出鍋的熱氣,頭頂一排三燈束束暖光落下,這時空裏也忽然傳來了他叫她心寶貝、她叫他漾寶的聲音。
終究打斷這出神對望的聲音是祁漾的手機,夏春心回過神來,收回怔怔陷入過去的目光,很快恢複好情緒,若無其事轉身去卧室裏的陽臺,仙女棒在卧室陽臺右邊的小箱子裏。
她推門走進卧室,卧室床頭上兩個人結婚時拍的小清新婚紗照也已消失。
夏春心移開視線,推開陽臺門翻着那些仙女棒,翻出來後,她從紙箱裏抽出塑料袋來裝好,轉身要回去,撞上站在陽臺門口的祁漾。
祁漾沒接電話,手機扔在床上,他歪頭看着她,“回來拿小煙花?”
夏春心對這句明知故問的話點頭。
祁漾從圍裙兜裏拿出一只打火機來遞給她,“防風的。”
夏春心低頭沒接,只想快點從他身邊離開,可是祁漾又擋着陽臺這道狹窄的門,她過不去。
她向左走要過去,祁漾的腰也向左挪了下。她往右,祁漾也往右擋着。
夏春心停了兩秒,擡頭向他瞪過去。
祁漾手裏按着打火機,火苗在風裏吹着,他垂眉看着飄蕩的火苗說:“一起吃個飯再走?”
夏春心兩只眼睛映出打火機的火苗,裏面燃得旺,壓下火苗說:“我剛吃過。”
“那你看着我吃。”
“……”他是怎麽好意思說出這話的??
夏春心被堵得想硬闖,祁漾忽然擡眸對她笑開,“硬闖什麽,現在家裏沒別人,不怕你前夫對你做什麽壞事?”
夏春心問:“你能嗎?”
祁漾反問:“你說呢?”
夏春心不想理他,只想走,祁漾卻也沒有放她走的意思,堵着門,像上學時胡同裏的小混混,打着打火機逼着面前的小姑娘和他處對象一樣。
他手指捏着火苗玩兒,不怕被燒到燎到,就這樣充滿耐心地等着夏春心的松口。
夏春心完全沒有松口的意思,能和他一直耗下去的架勢,有着八匹馬都不會拖得她動彈分毫的倔強。
到底是祁漾先松口,“五分鐘,陪我吃五分鐘?”
夏春心再忍不住露出諷笑,擡頭看他,滿眼都是諷刺。
祁漾話出口後,也覺出耳熟來,突然之間就沒了立場再讓她留下陪他五分鐘。
退後兩步讓開,給夏春心讓路。
夏春心拎着仙女棒從陽臺外面走進來,她手腕忽然又被他抓住,祁漾把那只打火機塞進她手心裏,邊說着,“照片我帶走了,如果你想要照片,我拿給你。”
分不清是打火機燃燒過燙她的手心,還是別的原因,莫名感覺掌心很燙。
夏春心攤開掌心垂眼看着,換她撥開打火機的蓋子,按開打火機,她從燃燒的火苗間緩緩擡眼,“你覺得,我缺你這一個打火機?”
這句話像極了曾經祁漾的語氣。
夏春心關閉打火機蓋,火苗撲滅,甩手扔到床上,轉身向外走。
她走了就不回頭,像是前方是懸崖、後方是他,她仍然堅定選擇向前邁向懸崖。
夏春心從不怕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但讨厭別人在她身上一刀一錘傷得她傷筋動骨,大步向外走。
忽然她手腕再次被握住,身體一旋,被祁漾擁進懷裏。
他手按着她的後腦勺,令她緊緊貼着他胸口心髒跳動的地方,那裏跳動的速度很重很快,聽得真切清楚。
“就一會兒,”祁漾嗓音啞了,“一會兒就好。”
這聲音裏好似有乞求的憐憫,想讓她憐憫他,給他一會兒的時間就好。
他嗓音啞得很,好像被碎片劃過,可憐地流着血。
夏春心耳朵貼着他的心髒,猛然從心底冒出一個可能性,“祁漾,你……是得絕症要死了嗎?”
祁漾:“……”
想好好抱抱的氣氛蕩然無存。
“我得絕症要死了,不該是帶你去海島度假私奔等死嗎?”祁漾又恢複了他的那張破鴨嘴,“你腦袋裏在想些什麽塑料玩意。”
夏春心氣得扔了手裏袋子,兩只手用力在他懷裏掙紮,“放開我!”
祁漾胸膛震了兩下,忽而從裏面發出笑聲來,沒放開她,還笑着調侃,“胖了這麽多,力氣怎麽還沒變大?”
這把夏春心氣的,想在祁漾腦袋上放個雙響炮。
夏春心一腳踩到他腳上,連踩好幾腳。
她穿的是拖鞋,鞋底很軟,真不疼,不過祁漾還是順勢放開了她。
夏春心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祁漾頭側歪着倚牆,望着夏春心決絕踏出卧室的背影,迷人的嗓音發出七個緩慢而溫柔的字,“新年快樂,心寶貝。”
夏春心聽得身影微頓,“心寶貝”這三個字,他說得自然如曾經,落入她耳裏又讓她一個恍惚。
這時祁漾扔在床上的手機又響,夏春心沒再停留,開門離開。
祁漾看到屏幕上顯示是冷譚,餘光掃到她掉到地上的東西喊了她一聲,夏春心已經摔門出去,他便未再喊她,去陽臺接電話。
夏春心出門就後悔了,站在走廊裏低頭看着腳上拖鞋以及空空兩手,剛才被祁漾氣得她忘拿掉在地上的仙女棒,也忘換鞋就出來了。
站在走廊裏猶豫了得有兩分鐘,心想還是不能白來這一次,拿出鑰匙再次開門進去。
祁漾沒在餐廳吃飯,她輕呼吸着探頭往卧室看,希望祁漾在陽臺上,她飛快地取完仙女棒就快走,這麽想着,祁漾還真就在陽臺上。
大冬天的,他也不怕冷,就穿着件短袖在陽臺打電話,右手間夾着煙,煙頭在夜裏亮着星火。
他背對着卧室,通電話間,仰頭望着天空中只剩一個很小的小月牙的月亮,風吹着他泛濕的頭發,說話時有霧氣從口中向下飄出,一個人在陽臺上的背影蕭涼冷清。
夏春心沒再多看一眼,輕手輕腳撿起掉在地上的仙女棒,悄步轉身離開。
在她身影離開房間的同時,祁漾掐滅煙頭,開門回卧室,他通話的聲音仍未停,閑散低沉的嗓音清晰地落入剛邁進客廳的夏春心耳中,“對她的感情嗎,是又愛又恨吧。”
夏春心停步在原地,瞳孔因聽到這四個字倏然睜大。
卧室敞着門,與客廳背景牆一牆之隔,這句話聽得真切明晰,她終于徹底明白祁漾為什麽對她忽冷忽熱。
是她從來沒想過的“又愛又恨”這四個字。
可是“恨”這個字,從何而來?
她做了什麽事,讓他恨她?
對她冷暴力時是恨她,對她關心時又是愛她?就這樣反複折磨她?
她從來不否認哪怕離婚後她也還愛他,但愛不代表就要委曲求全,不代表就要被折磨,女人在愛別人之前,一定要先愛自己,不讓自己陷入被傷害的地步。
夏春心不想讓自己再陷入這漩渦中,不再深究,邁步離開。
同時祁漾聽着舅舅在電話裏的唠叨,他瞥眼看到陽臺門未關嚴實,起身去關門。
裏面的陽臺門“咔噠”一聲關上,外面的玄關門也“咔噠”一聲關上。
兩道門聲合二為一,恍若夏春心從來沒有來過。
金燕妮開車帶夏春心回別墅,車裏仍然是胎教音樂,卻比來時多了凝重氣氛,金燕妮幾度想問在裏面發生什麽事了,最後還是憋回去,以防更給夏春心添堵。
夏春心開門下車,推門回家,卻意外看到客廳沙發裏坐着一個男人。
男人穿着鹽系的白色體恤和藍色牛仔襯衫,襯衫敞着,正在喝茶,聽到聲音掀眉看她,語氣平和,“曲景曜的百十個微信和電話也沒得到你回應,我只能親自上門來找你了。”
“……”
夏春心在心底長長嘆息一聲,擡頭對男人微笑,“過年好啊,小白。”
頓了頓,她問:“你除夕怎麽過來了?”
杭笑白舉步向她走來,沒有“過年好”的意思,停在她面前看着她骨折的手和顯懷的肚子,向來溫潤的男人臉上瞬間多了幾分火氣。
夏春心覺得頭疼,從金燕妮拎進來的袋子裏拿出幾根仙女棒,笑問杭笑白:“要去湖邊放小煙花嗎?出去逛逛?你兜裏有打火機吧?”
金燕妮覺得這氣氛太冷了,開了句冷笑話,“說雞不說吧,文明你我他。”
“……”也太冷了。
杭笑白穿上外套,幫夏春心拿着仙女棒,兩個人慢悠悠地散步到湖邊。
已經入夜,湖邊的燈光都亮着,夏春心面朝湖水而站,望着燈光和星空在湖水中映着的溫柔波光。
杭笑白在她身側,默默地陪她站了許久。
除夕夜,他終究不舍得她太孤單。
其實本來應該在這裏陪着她的人是曲景曜,但她在躲着曲景曜,曲景曜也回不來。
站了半晌,杭笑白終于還是緩聲問出口,“心心,離婚後,你哭過嗎?”
夏春心聞言看向杭笑白,“誰讓你問的?”
“曲景曜。”
夏春心滿眼都是了然。
杭笑白的這句話,确實是曲景曜讓他問的。
曲景曜是她的心理醫生,她不想看醫生。
夏春心十八歲時,和母親一起經歷了一場空難,媽媽在那時候去世,機組加旅客共八十七人,幸存者共十一人,她是十一名幸存者之一,也是空難後PTSD患者之一。
PTSD——創傷後應激心理障礙。
她在媽媽去世後就一直沒有哭過,就連在追悼會上,她都沒有哭過。
曲景曜從那時起就是她的醫生,哪怕在心理治療時,夏春心也從來不哭,眼裏蓄滿淚,也緊咬着牙不哭。
也或許她哭過,偷偷哭過,但從不在他們面前掉一滴眼淚。
她怕坐飛機,她怕打雷的天氣,她開始不停地創作《平行世界》漫畫,把對那天的後悔,把對母親的另一個期待,都畫進漫畫的另一個平行世界裏。
直到三年前遇到祁漾,是祁漾治愈了她,她終于有所好轉,漸漸不再需要看醫生。
但是如今,她和治愈了她的祁漾離婚了。
媽媽是她最重要的人,媽媽去世,對她心理産生很大影響。
三年前,她父親娶的女人生了小兒子,在她眼裏,父親是在抛棄她,她那時就複發過一次。
ptsd是會複發的,和她那麽愛的祁漾離婚後,她看着灑脫堅定無所謂,曲景曜卻很擔心她,杭笑白也擔心她。
在他們眼裏,她是死過兩回的人,她比普通人更堅強,但她的堅強深處一定有脆弱。
杭笑白轉身看她,溫柔說道:“心心,曲醫生在國外沒辦法回來,他希望你如果心情不好,不要憋着,哭出來,會對你情況好一些。”
夏春心眸光被湖水映出波光來,耳邊回蕩着祁漾說過的一句又一句話,眼眶漸漸泛紅。
她滿目通紅,眼底有淚,但她始終沒讓眼淚落下來。
懷孕十八周零五天,骨折第八天,以及聽到祁漾說對她又愛又恨的第一天。
燈光在湖水裏蕩着漣漪,風吹過,含着眼淚的夏春心笑得很美,淚珠兒在她眼裏打着轉兒,就是不掉下來。
她笑說:“我為什麽要哭,我很好,我不需要哭。”
湖邊附近的停車場,祁漾斜倚着車門,他穿過排列稀疏、冬日樹葉光禿禿的樹間,目不轉睛地望着湖邊的那一幕般配的背影。
杭笑白緩緩擡手樓上夏春心的肩膀,手掌輕柔着她頭發,夏春心沒有推開,沒有拒絕。
過了小片刻,杭笑白遞給夏春心仙女棒,兩人點燃,在湖邊晃着手裏的煙花,夏春心的笑聲随風飄開。
他和舅舅通完電話後返回卧室,看到地上的煙花棒已經消失,就知道夏春心回來過。
他在電話裏說了些敏感的內容,不知道有沒有被夏春心聽到,立即下樓開車追過來,親眼看到杭笑白和她一起走出別墅。
看到在情意缱绻的除夕夜裏,夏春心和杭笑白一起望着湖色風景。
看到她在杭笑白身邊笑靥如花地晃着仙女棒。
煙花絢爛,她的笑顏比煙花綻放得還耀眼。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是作死鴨:)
之前有看到評論說夏春心的塑造不如上本溫燃的好,我覺得各自有各自性格裏漂亮的閃光點~
燃燃是不幸也幸運的如火焰般的溫燃,可愛熱情勇敢。
心心是經歷過兩次死亡的夏春心,灑脫堅強生命力頑強。肚子裏的寶貝也和媽媽一樣頑強。
是很不同的兩個人吧~
還有,我人設上寫的是灑脫病美人,是真的在生病中嗚嗚嗚心疼心心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