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芙蓉意1

燥熱了幾日,終于降了場甘霖。通貴人瞧望着外頭淅淅瀝瀝如珠簾的雨點,卻心不在此,而是時不時地瞥了瞥在旁站着的瀾喬。只見通貴人哀嘆道:“欸,這皇上有多少日子沒來了,眼看着要入秋了,一場秋雨一場涼,可咱們這鹹福宮沒入秋便開始涼了。”

通貴人最近總是愛唠叨這些,瀾喬早就習以為常了。她暗自笑了笑,心想:哪有像你的,成天想給你的夫君收房。

通貴人見瀾喬不做聲,又嘆氣道:“欸,我那日為了你去鹹福宮大鬧了一場,得罪了兩個頗有些家世的,想來日後定是沒我好果子吃。”

說起這個,瀾喬心裏像塞滿了辣椒,刺激的胃酸脹。想來通貴人一向與世無争,躲避事端,如今因為自己險些被毒害,這又為自己和王氏正面起了沖突,想到這,瀾喬便不免為通貴人擔心起來,自然也為自己擔心起來。瀾喬開口怆然道:“貴人當真待奴婢如親姐妹般,想那……想那王氏定會尋機報複,貴人可要千萬當心啊。奴婢也會仔細着,過幾日選穩婆定要細查她們的底細,以免有人魚目混珠。”

通貴人見瀾喬終有了反應,不再如前兩日般聽了她的牢騷便裝聾作啞,就繼續道:“當心有什麽用啊,我一個無勢無娘家依靠的貴人,如今連皇上都不到我這裏來了,只能自求多福了。”

瀾喬瞧着通貴人這般哀怨,也知她說的是實情,便心裏十分愧疚。想那日自己惹怒皇上後,那皇上就再沒有踏入鹹福宮的門。想到這,瀾喬開口自責道:“貴人,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得罪了皇上……”

通貴人見事有門,便轉過身來,眸光發亮道:“這自然是你的錯了,你真是大錯特錯。你看你一得罪皇上,皇上就不來了,連帶着我和腹中的龍胎就都見不到皇上了,怪不得這幾日我這肚子不消停,還不都是你的錯。”

瀾喬惶恐跪下,道:“對不起貴人,都是奴婢的錯,要不您還是讓我回辛者庫吧。奴婢就是個災星,到哪裏都會惹出禍端麽。若沒奴婢……若沒奴婢恐怕貴人和龍胎也不會受害。”

通貴人原只是為了撮合瀾喬和玄烨才這般說,不想瀾喬竟如此羞愧自責。她本心軟想就此作罷,卻想到她們主仆兩人在宮中的艱難,便硬着心腸開口道:“你光認錯有什麽用啊,你總該為我們娘倆着想吧。”通貴人見瀾喬明白她的意思,卻一臉的不情願,就又緩和說道,“我呢也不是讓你非要成為皇上的妃子,可你總要哄哄皇上,讓皇上樂呵樂呵,也好讓皇上多多眷顧咱們鹹福宮吧。”通貴人被一旁的宮女攙扶坐到圍炕上,對還在門口跪着的瀾喬道,“你過來。”

瀾喬起身,垂頭走向圍炕,繼續雙膝跪地,通貴人見着也沒憐恤她,而是繼續說道:“我知你一心想出宮自在,我想呢,你若讓我們母子根基穩固,我便給你一筆銀子,來日我若生出個皇子,便到太皇太後那求個恩典,到時讓你出宮。”

瀾喬聽了通貴人這番話驚異不已,她不敢相信地看向通貴人,眸光閃動道:“貴人,您……”

通貴人見瀾喬信以為真,心裏不但高興不起來,反而十分的不好受。她心想:傻丫頭,你如此聰明,怎麽偏這麽固執地想要出宮呢。你怎麽不知道,皇上是誰,他即看上你又怎會放你出宮。就算他放你出宮,你如今已樹敵頗多。你若是在皇宮,哪怕是我也是能護着你的;可你若是出了宮,誰能護得了你的命。你是不知道這宮裏女人的嫉妒心是何等的強!

想到這,通貴人狠了很心,一臉嚴肅道:“我自然是此話一出,驷馬難追。”哼,我又不是君子,也應不了那句: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到時你說我食言,我也是有道理可講的。

瀾喬熱淚盈眶,感激地看向通貴人,又連連叩頭:“奴婢謝貴人,謝貴人。”

通貴人眼神一蕩道:“你也不能光謝啊,要付之于行動啊。”

瀾喬懵懂地看向通貴人,不明道:“奴婢不知貴人的意思,還請貴人明示。”只是這話說完,瀾喬便心明鏡似的了,只是如今進退兩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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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貴人挑了挑眉,嘴唇抿起一條可人的線,頓了頓道:“一會雨停了,去送些糕點去乾清宮,我聽說皇上這幾日除了到慈寧宮請安,其餘便是在乾清宮處理朝政,你去送些點心代替我略表關心。”她又道,“點心不是關鍵,是誰做的也無所謂,關鍵是誰送。”

瀾喬猶豫片刻,但想着通貴人已如此為自己着想,自己若是再推脫恐怕不近人情,便道:“奴婢遵命,奴婢這就去準備。”

通貴人瞧着瀾喬離去的背影,心裏即沉悶又苦澀。她何嘗不想自己成為瀾喬,能得皇上鐘愛,哪怕自己不做主子只做奴婢。但她知道,自己無論才情還是個性都不足以和玄烨匹配,可論到這宮裏的哪一個能配得上玄烨,唯有瀾喬……瀾喬懂漢文,通西學,又有獨立的個性,這樣的女子唯有一人,正如像玄烨那樣的男人天底下也只有一個。故此,通貴人願意成全皇上,不光如此,這自然也可為自己日後在宮中度日得到保障。

瀾喬親手在小廚房做了芙蓉糕,做完她看着盤中的芙蓉糕,不免想到幼時在南堂,玄烨讓人給自己買的豆沙卷。

瀾喬想那日你買給我吃,今日我做給你吃,不日我再替你解決了趙德海那個yin蕩之徒,咱們也就兩不相欠,緣分盡了。

瀾喬手拿着食盒站在乾清宮門外,守門的侍衛進去禀報說是鹹福宮的宮女瀾喬送來通貴人特意為皇上準備的點心,那梁九功聽到立時喜出望外。梁九功知道自那日玄烨惱怒離了鹹福宮,自此便無笑模樣,連帶着他這差當得也十分的艱難。且那王吉貞帶回來的消息是:他父王輔臣并不相信玄烨會赦免其勾結吳三桂的罪,故此王吉貞才返京,以再求玄烨赦免其父的恩典。玄烨因正值用人之際,陝甘地勢又十分的重要,故玄烨再做承諾,稱:君無戲言!

為此,子清便又護送王吉貞到王輔臣那裏,這才留下梁九功一人陪在玄烨身邊,成日裏提心吊膽的,當真是:伴君如伴虎。

梁九功知瀾喬來了,特意進到裏頭,笑言道:“皇上,鹹福宮的宮女瀾喬來送點心了,說是……說是通貴人特意做的點心,皇上是否召見?”

玄烨埋于奏折之中,倏地聽到瀾喬的名字,頓時手停放在奏折上,一時間愣住了神。但旋即他臉上流露出愉悅之情,可又想到那日瀾喬拒絕自己的情景,便又板起臉來。卻又想,自己已經多日沒有見她,心裏着實想念,便故作聲音低沉道:“朕這會子也有些餓了,叫她進來吧。”

梁九功樂道:“奴才遵命,奴才這就去請瀾喬姑娘進來。”

玄烨見梁九功如此高興,便叫住他道:“等等!”

梁九功被玄烨突兀的一叫,立時停下腳步,懵懂問道:“不知皇上還有何吩咐?”

玄烨鎖眉道:“有人來給朕送點心吃,你為何這般高興?”

梁九功憨笑道:“回皇上,奴才見皇上正巧餓了,而鹹福宮就正巧送來點心,着實心有靈犀,奴才是為皇上高興。”

玄烨聽見這話忍不住想笑,卻又不想暴露心事,便咬着嘴唇垂臉道:“還不叫人進來。”

梁九功喜笑道:“奴才這就叫人進來。”

玄烨偷瞄着梁九功,見其出去了,這才動手整理下衣襟,又擡手順了順自己的頭發。發覺自己太不自然,太過刻意,又挪動了屁股,裝作自己是在看奏折的樣子,生怕被瀾喬瞧出自己十分在意的心思。

而瀾喬則腳步輕盈地走進了南書房,因是第一次來,故十分的謹慎小心,生怕自己沖撞了聖駕。而玄烨,若是往日,這般的動靜他定不會有所察覺,但此時他卻清楚的聽到瀾喬所走的每一個腳步,而這些細微的腳步聲着實令玄烨的心跳動不已。

瀾喬走到玄烨的桌子前,距離大約七米遠的地方,她停下腳步,跪地道:“奴婢瀾喬給皇上請安。奴婢帶來我們貴人親手做的芙蓉糕,還請皇上品嘗。”

玄烨雖急于見上瀾喬一面,但未必顯得自己太過主動,便頓了頓才開口道:“哦,是麽,你們貴人有心了。你……起來吧,”說罷,他擡起自己已經出神臉看向瀾喬,不想瀾喬的臉低的叫他瞧不見。這時,他很想以皇上之威讓瀾喬擡起臉來,又不情願以這種方式與瀾喬交流。他便起身,繞過桌子,走到瀾喬跟前,伸手打開食盒的蓋子。

瀾喬心裏忐忑,緊張不已,竟沒有察覺到玄烨已經走到自己的面前,且有些發涼的手已經疊放在自己提着食盒的手上,如此,瀾喬驚吓的松開了手……眼看着食盒因此脫落,卻被玄烨機敏地接住。

瀾喬望向玄烨,雖是同葉一樣的面孔,此刻卻好似有極大的光環在玄烨的頭上。而玄烨則熾熱的眼神地凝視着瀾喬,強大的氣場輕易地便鎖住瀾喬受到驚吓的眼神,久久不願疏離。

瀾喬餘光看向玄烨桌上的奏折,這似乎在提醒她,面前的人已不是從前的葉。想到這,瀾喬立時跪下,道:“奴婢失禮了,請皇上恕罪。”

玄烨最不喜瀾喬這般,卻又不想失去這個機會。他放下食盒,伸手向瀾喬,将其扶起。他看着她,雖心裏氣她,氣她如此的對待自己冷漠,全不念從前的情分;可他又滿心喜悅于她,因只有她能給自己心動的感覺,也唯有她讓自己嘗到心動是什麽滋味。如此皇帝的威嚴和情感的觸動在他腦海裏便較量起來,終于,他的心被烤化了,情不自禁地将瑟瑟發抖的瀾喬擁入懷中。

瀾喬心一震,稍緩和下來不想自己如今竟再一次與他緊緊地貼靠在一起,那熟悉的味道也再次撲鼻而來。所以,此刻她雖心驚膽戰,但卻也存留着幾縷私心,想要一直停靠在其肩上,永遠聞着他身上的味道。但很快她知道這是不可以的,她是要出宮的,她不該在這裏留情,尤其對方還是天子之尊。而通貴人雖有意讓自己讨好玄烨,但讨好也是要有界限的……

于是瀾喬便扭動身子,欲要掙脫,可她越是掙脫玄烨便越抱的緊。

“皇上,你放開我,你不該這樣。”瀾喬一邊掙紮,一邊抗議道。

玄烨閉着眼睛固執道:“朕不會放手,朕若一放手你便又溜走了。朕好想将你永遠擁入懷中,就這樣,永遠。”此刻,玄烨臉上流露出旁人看不到的一面。他像個渴求愛情的孩子,卑微地,努力滴,奮進地争取,在争取一個自己一直渴望的東西。從前他渴望阿瑪額娘的懷抱,如今他渴望一個女人的懷抱。此刻他不是九五之尊的皇上,而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渴望懷抱的男人。

不想,梁九功闖入,打破了玄烨的片刻安寧。

玄烨不舍地松開瀾喬,正了正神色,見瀾喬欲要借機離開,他便惱怒地看向她,令其不敢退步。玄烨朝梁九功厲聲道:“什麽事?”

梁九功躬身回道:“回皇上,曹大人派人傳來消息,說那王輔臣再次請求皇上頒赦書。”梁九功知道玄烨聽到這樣的話必定會動怒,便忐忑地看向皇上,準備聽玄烨摔東西的聲響。

可玄烨雖沒有摔東西,卻也十分不悅,他揚聲道:“朕看王輔臣不過是在誘我援兵,此逆賊實在刁滑!!”玄烨鎖眉思襯片刻,道,“梁九功,傳朕旨意,命定西大将軍信郡王董額迅速攻取平涼,不容姑息!”說罷,他又似在自言自語道,“王輔臣你這個逆賊,朕不動你你以為朕是不敢麽,待攻取你平涼那刻,朕便要你後悔的腸子斷了!!”

梁九功惶恐道:“奴才這就去辦。”

聽了幾句國事之言,瀾喬只覺得這偌大的宮殿如同沒有硝煙的戰場般。瀾喬忍不住看向掌握生殺大權的玄烨,他看似平靜不驚,卻實則心裏洶湧澎湃。瀾喬想,是否在智擒鳌拜時,他也是這般眼如雄鷹,氣勢如虹,一股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王者氣勢。在瀾喬的眼裏,此刻的玄烨像是身裝巨大的磁體,吸引着她激蕩的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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