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石榴皮

狼毫筆引來假馬良,石榴皮洗出姜黃臉

“叮,獲得漿洗熟練度1點。”

因偷偷聽到柴大娘打的好算盤,朱繡白着臉挪回倒座房,挺屍般躺了半宿才把滿腦子渾渾噩噩的思緒勉強理順了,醒過神來。

也不怪朱繡亂了陣腳,實在是她上輩子雖生母早亡,但仍數得上是順風順水活到了二十幾歲,遇到最大的事兒也不過是繼母唯恐她日後繼承家裏的醫院,百般手段調唆老頭子叫她棄西醫選了中醫藥大學。

沒成想,老頭子雖偏愛幼子,但到底對長女心懷歉疚,提前把自家私立醫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轉到她名下,再加上其母留下的股份,足占了百分之三十的股權。使得剛剛成年的朱繡一躍變成朱氏醫院的第二大股東,噎的繼母小半年都沒緩過勁來。

更歪打正着的是,朱繡天生耳聰目明,比起西醫,中醫更能發揮她的潛能,她心裏也愛中醫,只可惜九年制的國醫課程尚未修完,她便一夢到了這鬼地兒。

回過神的朱繡才感覺到冷,忙忙把靠牆的被子拉開蓋到自己身上。此時,夜近子時,涼如水的清風從大通鋪對面的窗戶縫隙裏吹進來,旁邊熟睡的三股辮哆嗦了一下。

這倒座房白天有日頭的時候都覺得陰冷,更何況這暮秋的晚上。朱繡唯恐自個受涼了,若是這當頭真生一場病,在柴大娘手裏,恐怕活命的機會都小,柴大娘只會趕緊賣到來錢的髒地方去,唯恐砸手裏蝕了本。

朱繡摸摸自己額頭,冰涼冰涼的,忙摸索着脫了身上的外衣,用外衣裹住頭,又從胸前粗布縫的破荷包裏摳出一塊生姜塞嘴裏,死命嚼碎了硬咽下去。這才裹緊被子勉強睡去。

迷糊中聽到一聲:“叮,獲得傷寒科熟練度1點。”

朱繡絲毫不以為意,只腦海中“果然着涼了”的念頭一閃而過。

說起這“叮叮”的提示聲,朱繡上輩子從小聽到大,剛懂事的時候也曾想向大人們訴說,只是不知為何并不能說出口來。到了十幾歲接觸到光怪陸離的各種異次元文化後,她也憧憬過自個兒是個背靠金手指、牛逼轟轟的天選之人,只不過還不等中二期過去這想法就涼了——她這能力完全是被動的,只會在她做了什麽之後提示她從中獲得了什麽,而不是如外給她點什麽。譬如在柴大娘這裏,她常漿洗衣物,就經常能得到‘獲得漿洗熟練度’的提示,鬼知道,就算沒這玩意,她也能感覺到自己洗衣服越來越熟練,越來越順手了。

這能力不僅不會發布任務、還沒有屬性面板,長年累月只有時不時的“叮——”一聲,使得朱繡對這叮叮聲越來越不敏感,常是叮過就算,好比随耳聽到一聲蟲鳴,完全不會在腦子裏過一下。

唯一讓人感到有點毛用的時候就屬她學習新東西時,這提示能讓她知道自己做的是有用功還是無用功,讓努力的方向更明确,也因此讓她學的更快些罷了。

揣着一肚子心思,到霜露厚重時分朱繡才勉強睡熟了。

只還不等雞鳴三遍,朱繡突然一頭冷汗的驚坐起來,旁邊三股辮被這動靜驚動,不滿的嘟囔幾句翻身又睡過去了。

這節骨眼上朱繡一腦門官司,根本沒注意三股辮的抱怨,滿腦子都是一支出峰三寸、紅木為杆的狼毫鬥筆。

這根毛筆她熟悉的很,就是這杆尖齊圓健、專門用來題匾寫聯的好毛筆,讓上輩子教了她十年的書法老師深深地懷疑自己得上了老年癡呆,百般勸解無用,後來那老先生還跑到國外去治病了。

究其根本,是因為這杆尺寸碩大的狼毫筆是在她與老師相對而立各自練習書法的時候突然出現,前一瞬她腦海中剛閃過一聲:“叮,獲得書法熟練度1點。書法小成,随機獲得鬥筆1支。”

正巧老師擡頭,不經意便看到了這支鬥筆——再然後,老人家先欣賞了一下下這支做工精細的好筆,遂又開始疑惑剛才這兒有這支筆嗎,他怎麽不記得…老先生素愛養生,最怕的就是自個兒這麽個文化人哪日老年癡呆了。在朱繡全程懵逼臉的時候,他已迅速走完了欣賞-疑惑-懷疑-驚恐的全過程,認為自己一定是癡呆早期了。當日便決定辭館去看病。

後來,朱繡握着這支突然出現的‘福利’,在紙上、牆上…各種地方各種方法都試過,終于确定這就是一杆做工精良的普通毛筆,她并未因此成為‘神筆馬良’,反而還失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書法老師。

而至始至終,朱繡都沒弄明白判定她‘書法小成’的标準是什麽?要知道她早就獲得老師的認可,兩年前老先生就誇贊過她的字已是小成了。

在朱繡上輩子二十幾年的歲月裏,這樣的小成一共只出現過三次,除了書法,還有烹饪和子部閱讀。烹饪是在她給自己煲養顏湯的時候,随機獲得了一只砂鍋;至于子部閱讀,朱繡深刻懷疑是自己雜書小說的看多了才達到的:書籍可分為經、史、子、集四部,但凡歸不到其他三部裏的,都屬子部。那次她獲得一本膏方,這膏方倒是好東西,她細細研讀實踐過,只是做出的不管是外用膏藥還是內服膏丸,沒人信得過她,朱繡只能做給自己用。

後兩次小成都是她獨處時出現的,而獲得膏方之後的五六年間再沒有過其他動靜,就是她在學校裏喜獲‘拼命三娘’的光榮稱號,也沒得着中醫小成的評價。久而久之,她就給抛到腦後去了。

如今夢見了這支狼毫筆,朱繡只覺一直辣嘴巴的生姜味都不明顯了,她吞了口口水——要知道因着柴大娘家小孫子,這段時日她可真沒少做漿洗的活計。萬一,萬一!她洗着洗着,腦袋裏叮一聲,然後憑空出現一塊搓衣板……

這大場面!真想想都害怕。朱繡從荷包裏又摳出一塊生姜,用牙嗑了一口,嚼嚼咽下去壓壓驚。

一直到雞叫三遍、柴大娘的破鑼嗓子又嚎起來,朱繡也沒想出什麽好法子,只能盡量多搶做些其他活計,盼着柴大娘看她占着手,少指派點漿洗活兒。

許是昨晚受了風,三股辮晨起臉色就不大好,尤其對着朱繡,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朱繡心裏存着事,只作看不見,并不理會。三股辮愈發氣悶起來。

草草用過糙米粥,柴大娘破天荒的沒吩咐下來活計,反倒讓長得最壯實的黑婆子撿出幾件半新不舊的衣服:“我是把你們作女兒養,甭說我不疼你們!今兒天好,竈上燒熱水都好好涮涮自個,別成日家一副癞狗扶不上牆的樣子!”

幾個小丫頭戰戰兢兢地應下,等柴大娘扭頭去了東廂房,小丫頭們臉上才現出笑模樣,都跑到黑婆子身旁翻撿衣裳,這個說:“這件海棠紅的給我。”那個道:“我要這條梅子青的裙子。”

朱繡也随大流跟過去,只心裏發苦:柴大娘原來賣人可從來沒這些講究,還讓她們梳洗打扮,如今舍下本兒,那定是要從她們幾個身上吸夠血才罷休。

幾個小丫頭正到了愛俏的時候,小聲叽叽喳喳的好像雛鳥出巢,就連三股辮也精神起來,挑了這件,又舍不得那件。

看門的黑婆子也不惱,咧着一口黑牙,眼皮耷拉着,稍近她身便有一股酒臭氣。

等她們都挑揀完了,只剩下一件绀色窄袖褙子、一條棕黃绫棉裙,料子倒是還好,只是兩件衣裳極肥大、又灰突突的不好看,一眼就能看出是柴大娘的舊衣服。一旁長了一雙笑眼的小丫頭懷裏抱着一件水田衣舍不得撒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沖朱繡抿嘴笑笑。其他小姑娘也都看她。

只有三股辮拎着件水紅對襟褂子,茶白絹布裙,嘴裏冷笑道:“阿大着新,阿二着舊,阿三着破,阿四着筋!是我們先挑好了,她自己不可前,混賴不着別人!”說畢拿起腳來走了。

見三股辮朝着竈房去了,其他人也着了急,她們才吃了飯,現下竈上有現成的熱水,若不趕着,其他人用完了就得自己去劈柴燒水了。

這兩件灰不喇唧的衣裳倒正合朱繡的意,只是她們幾個小丫頭裏屬三股辮年歲最長,若是三股辮再打扮的好看些……朱繡有心提醒一句,偏尋不着機會。

半晌午,朱繡最後一個洗完澡,又偷吃了一塊生姜驅寒,才将竈房收拾齊整,就聽柴大姐兒喊道:“繡丫頭過來!”

朱繡忙洗了手過去,卻是讓朱繡給她剝石榴。朱繡一瞧見那個鮮紅的大石榴就眼前一亮——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柴大姐兒挑剔的看一眼她,小聲說:“你就在這裏剝!若是我嫂子問起來,就說我讓你陪我說幾句話。”這是她慣用的借口,柴大姐兒從來偷吃不長腦子。若是闫娘子知道,聽這話得笑掉大牙,誰不知道這繡丫頭是個鋸嘴葫蘆,白長了兩片嘴皮子。

朱繡點頭應下,小心翼翼的剝起來,她手指細長靈活,不過盞茶功夫就将一碗鮮豔剔透、晶瑩若寶石的石榴籽端給柴大姐兒。

柴大姐兒見她用自己的手帕子将石榴皮都包了起來,滿意點點頭,這繡丫頭是個有眼色的,“偷扔了,別讓人瞧見!”

石榴向來以喜慶吉祥、多子多福著稱,就是上月中秋時石榴也貴的很,更不用說如今這暮秋時節了。只不知這柴大姐兒從哪裏尋來這麽個寶貝,倒救了朱繡的急。

從柴大姐兒房裏出來,朱繡便往東北角牆根下去漿洗她自己方才換下來的衣裳。二門處兩個看門的婆子擡擡眼又打起盹來——柴大姐兒常要偷吃,東北角有條污水溝子,往常有個果皮渣子,也是這丫頭從那裏扔出去的。

整個院子都知道的事兒,闫娘子更是門清,只柴大姐兒以為自己吃的機密,不過是旁人都不理論罷了。

朱繡背對着人,邊裝模作樣的洗衣裳,邊将石榴皮擠出汁來塗到臉上、脖子、手和手臂上。盡量塗得均勻些。

塗完了又對水再三檢查過,方才把剩下的石榴皮小心塞進自己荷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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