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風月寶鑒

“這玉怎麽灰蒙蒙的, 不似往常晶瑩?”麝月見襲人只顧服侍寶玉擦洗換衣,怕方才在外面忙亂遺失了通靈寶玉,忙往他脖子上看,見那玉還好端端的挂着, 才松了一口氣, 忙替他摘下, 用手帕子包了, 塞到寶玉的枕頭底下。只是打眼一瞧,才覺有些兒不妥。

賈寶玉還暈着,無有意識, 他縱然單弱, 可也是個少年郎的身量了。襲人只覺死沉死沉的, 偏她又不願意讓旁人插手。好不容易替他換下中褲并羅襪來, 額頭上已都是密密的細汗。

“小蹄子, 玩笑呢到底有個玩法, 他都這樣了, 你還拿那命根子逗趣兒。”襲人當做麝月吓她玩, 一面用手帕子擦汗一面向麝月笑着說道。

晴雯本悶不吭聲的在一旁兌熱水,聽麝月的話湊近前瞧了一把:“這?不會是有人趁亂偷換了罷?”

“胡說!胡鬧也有個界限, 跟着他的人誰不知道這玉是性命似的東西呢, 誰這麽大膽子偷換這個。”襲人氣喘籲籲地的在腳踏上坐下, 撫着胸口平氣, 尤還不信。

麝月擔憂的看她這無力虛虧的模樣,前幾年襲人分明是個體壯康健的,誰知越大越不好了, 這兩年就連晴雯也比她矯健了。

晴雯擰着眉頭從麝月手上接過那玉,湊到襲人眼皮子底下, 正色道:“這個爺暈着,當誰都有那個閑心哄你呢!我們往常沾手的少,你哪一日不經手,只快看看這玉到底是不是!別真被偷換了去,大家可都活不成了!”

襲人見她兩個這般光景,全不像是玩笑,也慌了,趕忙拿過來細瞧:“皇天菩薩,可千萬別再出事!”

襲人捧在手上細細端詳,也覺這通靈寶玉晦暗了不少,不似往日燦若雲霞的光輝;只是這玉倒不假,仍是大如雀卵,五色花紋纏護,正反面篆文也不差。

她先緩緩把堵在嗓子眼的那口氣籲出來,道:“吓死我了!幸而沒被人偷換了。”

說着用手指輕輕拂拭,更感這玉奇怪。今早晨襲人還仍舊親手把這東西給賈寶玉挂在脖頸上呢,這會兒再摸這玉就全沒了早些時候的瑩潤膩滑了,摸着就像細膩些的石皮一般。襲人心下驚恐納罕,只不敢表露出來,忙用帕子包好,遞給麝月:“還是塞到他枕頭底下去。都別亂猜疑,嚷出去又是一場風波。”

晴雯見她坐在寶玉床前的腳踏上,口裏說一聲,麝月就趕忙接了,真好似這屋裏當家人一般,心下又酸又妒,鼻子裏哼一聲:“反正他這處有你就行了,我不在這裏礙眼杵着了。”說罷,摔手出去了。

麝月笑道:“這個脾氣多早晚才能改,滿屋子就只是她磨牙。”

襲人才緩過氣來,笑道,“她原比別人都标致伶俐些,未免不安靜,咱們卻不必與她多較真,平白多生口角,叫人看見,有什麽意思呢。”

麝月微微一笑,只道:“我看着你自打去年起,這身子骨就虛勞了起來,往常你服侍這位小爺,何曾這般氣喘過?我勸你趁早請大夫進來看一看,認真醫治醫治,吃幾服藥好生調養了是正經!你才多大年紀,倘或不精心做下個病根可不冤得慌?”

襲人一愣,笑道:“我多謝你記挂,快別替我操心了。這小爺也快醒了,只怕醒來口渴,他早起叫沏了一碗楓露茶,那茶這會子只怕上色了,你從外面端過來預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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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麝月出去了,襲人才低下頭,臉上顯出愁容來:她自己身子不好,她心裏頭最知道緣故的,可就因太知道這裏頭的病根兒,才不敢叫大夫進來給看。

卻原來這襲人雖比賈寶玉大上幾歲,可終究年紀尚小,她當日故意逗引賈寶玉,半推半就與寶玉成了好事,卻雙雙埋下了禍根。不說賈寶玉因出精太早虧了底子,其實這襲人的身量也并未長成,若只那一次還好,慢慢也能補回來。可偏生兩人得了趣兒,頻頻有此事,後頭襲人更需用這手段籠絡轄制寶玉,這泥潭便越陷越深,底裏的精氣便越發外洩了。故而,現如今襲人雖常裝病惹賈寶玉憐惜,可實際上十次裏足能有五六次她是真不舒坦。況且成日這般盤算伎倆,又耗損了心神,雪上加霜,襲人的身體更不中用了。

襲人家去時偷偷叫走方的郎中看過,那郎中意味深長裏帶着不尊重的神态言語,叫襲人再不敢輕易求醫,只能這麽硬撐着。幸好平日上房和正院裏常送來補湯給寶玉,襲人時不時跟着吃半碗,這才能支持下去。

從去年尾巴上到如今,實在是生了太多事端,襲人分明覺察到太太那邊态度越發不可捉摸,看寶玉也越來越嚴密,她心裏頭實在不願意再出什麽事,只想着太太平平地趕緊把這背運的一年過去,也好罷了。

誰知總是事與願違,寶玉醒來後就有些不大清明,遲遲緩緩的,跟先前因驚吓一事郁郁低落還不同。

襲人吓得一夜不曾合眼,次日起來見他仍舊這般,也不敢瞞着,慌忙去報給了賈母和王夫人知道。

卻說昨日仍舊請了王太醫給寶玉診治,王太醫雖說頭上的包和這一時閉氣暈厥不打緊,可王夫人記挂着別的症候,特特私底下問詢王太醫。王太醫見躲不過,只得把“……興許是小爺不知事,私下裏直接用了些淫羊藿、巴戟天一類烈性補陽的藥草……陽氣驟起,更虧虛底子……”這些話隔着帳幔一一說了,王夫人如聞晴天霹靂,登時頭昏眼花的,大悲之後複又大怒:寶玉雖有時候胡鬧些,但最是個心裏單純的孩子,從哪裏知道這些個東西去?況且看他的樣子分明已是信了老太太謅出來的話,就更沒有理由去吃這害人的藥材了。一來二去,定然是有人給他吃的,保不齊就是老爺的姨娘生了壞心思,或者他貼身的丫頭了。

王夫人輾轉反側,直至五更天才勉強迷糊過去,東邊天才微微亮,就有寶玉房裏的丫頭找急忙慌地來求救了。王夫人只覺頭痛欲裂,扶着金钏兒的手都打顫。

賈母淌眼抹淚的,一時又吩咐朱繡:“好孩子,他往常倒喜歡你的手藝。你把你拿手的都做來給他吃。”這是生怕賈寶玉茶飯不思的,将養不好。

——

王夫人近日茶飯無心,起坐恍惚,蓋因請來了多少大夫,寶玉那裏都不能大好。挨了十來日,這寶玉雖仍有些怔怔的,不大言語,但外頭看着這哥兒不過是安靜些,王夫人這才寬慰些。不料這日晚上,王夫人都歇下了,忽有人報:“老爺往這邊來了。”

這賈政少年時也曾詩酒放誕,與王夫人新婚燕爾時夫妻倆也很有過一段好時光,可随着賈政越來越道學,王夫人年輕時響快和美貌都變作了古板朽木——賈政雖持身日正,可心裏頭還是喜歡嬌俏風趣的女子的,偏生王夫人腹內幾無墨水,又一味像丈夫看齊,正經的厲害。待賈珠一病亡故,夫妻之間更添裂痕,王夫人吃齋念佛越發像個佛爺了。于是叫還留有些兒‘天性詩酒風流’的賈政連一丁點兒的感情都沒了,兩人只餘丈夫嫡妻的那一點體面,相敬如賓。從納小柳姨娘算起,賈政可是好幾年沒有夜裏進過王夫人的屋門了,有事商量也都是白日裏過來,議定了事情起身就走。

金钏兒笑道:“我給太太重新梳頭罷,六月裏寶二爺孝敬了些脂粉還沒動呢,我也給太太拿來?”

彩雲卻道:“老爺這會子過來,太太想想,是有什麽事了?”

王夫人雖知彩雲才是明白人,可這話聽着卻極刺耳,十分的喜意登時去了一半,揮退金钏兒,只将外衣穿上:“再去點兩盞燈來,把熏籠弄旺些,金钏兒去沏好祁門紅來給老爺。”

賈政進來,王夫人忙站起來,一面上前親自給他脫禦寒鬥篷,一面另金钏兒快快捧茶來。

賈政在東面坐下,王夫人在西邊下首歸座。賈政看她兀自規矩端重,何況這房裏不是綠的就是藍青,還都是半舊的靠背坐褥,暗沉沉烏突突的,心下越發沒意趣兒,當下道:“不忙,原是族學裏老太爺求到我那裏去,說是他孫子把寶玉沖撞了,叫老太太很不高興。原是他家孩子有病在身的緣故,才不小心冒犯了寶玉。如今那孩子病的厲害,他不敢來求府裏,只得告訴我知道。你叫人秤二兩人參給他,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給寶玉積福積德了。”

這話叫王夫人也忍不得,賠笑道:“寶玉因着他沖撞了,到如今還沒好呢,老太太心疼的什麽似的,抱着哭了好幾回,只說要打上門去,我們強勸着才沒鬧開了。咱們沒同他們計較就已是好的了,怎的還有臉面求上老爺呢?叫老太太知道了還能有好兒。”

賈政陰了臉,沉聲道:“老太太疼那孽障,那孽障就不知好歹起來,再休拿老太太說這些!”

這哪裏是說寶玉不知好歹,分明是告誡自己別不知好歹拿老太太說事,王夫人委屈又氣憤,眼裏就帶出淚花兒來:“我白操半輩子的心,如今只寶玉一個,他若有個好歹,可叫我怎麽樣呢?”

賈政本只有三分氣,此時越已膨到了五分,因冷笑道:“那孽障因何病,又為什麽到如今還不好?難道我就不知道了。我剛剛托付老太爺,請他緊着些寶玉的功課,那邊才叫他過去勸誡,怎麽就那麽巧,立刻被沖撞病了!我體諒老太太年老,怕她老人家不自在,因此不肯深管,如今倒越發縱着這孽障的性子了!你只告訴他,叫他快快好起來,盡早的去學裏,不然可仔細他的皮!”

看一眼王夫人又道:“那孽障讀書上進尚且要倚仗學裏太爺呢,你好好估量罷。若是使得,趕快命人送些人參、肉桂之類的補藥到前頭去,我叫琏兒這不長進的親自給人家送去!”

說罷,拂袖便走,彩雲拿着鬥篷在後頭,賈政的小幺兒接過去,賈政早已出了院子,看方向是往趙姨娘那邊去了。

二老爺這做派把二太太氣個倒仰,幾乎一夜不能平複,次日一早叫來王熙鳳,命鳳姐秤二兩人參,并其餘一些補藥給賈瑞。

王熙鳳回說:“那裏還有呢,新進的都替老太太和寶兄弟配了藥,況且老太太都發話說他家來人只管打出去,咱們還拿人參給他!”

王夫人眉心緊皺,一手支着額頭,沒好氣道:“他爺爺是族裏的宗老,仗着輩分,又管着家學,不知在老爺跟前說了些什麽,老爺昨晚上一頓排揎,叫我能怎麽樣呢。”

鳳姐聽了,回房賭氣與平兒一說,平兒還未答話,只聽外面窗戶下頭賈琏罵道:“這髒心爛肺的玩意兒,戳弄着他家那個老太爺在老爺跟前告了我一狀,好個混賬東西,我這就奉了老爺的命去探望探望他!”

又進來跟鳳姐道:“你往常的厲害都去哪兒了!還真去給他尋摸藥材呢,把那蘿蔔須子包一包也就罷了。”

平兒笑道:“好二爺,您見識的這廣,可咱們家裏頭哪裏來的什麽蘿蔔須子呢,有這尋它的功夫,把參須渣末子掃掃給他就完了。”

賈琏果然拿了一包須末子在手裏,叫人牽來大青馬,要往賈代儒家裏去。

賈代儒家裏此時正熱鬧着呢,賈瑞本賴在床榻上偷看那市井間的話本子,正入迷處,忽聽見外頭有唱經聲,忙把書藏在身下,緊閉上眼。

賈代儒這兩日憂心孫子,并未去學裏,正在堂上想折子的當口兒,家下人來報:“太爺,外頭有個破足道人來化齋,說是能治冤業之症。”

賈代儒救孫子心甚切,當下就命請進來,“快請這位菩薩給瑞兒救命。”

家人并不肯信,只是那道人賴着不走才進來通禀,誰知老太爺就信了呢。況且指着道士叫菩薩,若是真有修為的道人,這會兒早就拂袖走了,還指望着就命?

“真人裏頭請。”說着開了賈瑞的房門,賈瑞已聽見了,忙裝的奄奄一息道:“菩薩救命!”

那道人也不惱,一不曾把脈面診,二不曾問因求果,嘆了幾句事實而非的神叨話,就從褡裢中取出一面鏡子,叫只照背面不可照正面,說三日管叫賈瑞好了,三日後他來取鏡子雲雲。

代儒忙把那鏡子叫賈瑞好生收了,賈瑞很吃力的模樣,把鏡子塞到枕下。代儒送這道人吃去,苦留他住下。那道人卻飄然去了,代儒更信其是個得道高人。唯有家人腹诽,這道人口裏什麽‘太虛幻境’‘警幻仙姑’又說他的鏡子叫風月寶鑒,只與聰明傑俊、風雅王孫看照,只聽後頭這半句話就知道是個騙子——家人耳聰目明,早看破了賈瑞的裝相,只是不敢告訴代儒知道。他服侍代儒回去,悄悄走到賈瑞的屋子前,舔破了窗紙,果然賈瑞已生龍活虎的看那些香豔話本子了,一面看還一面咂嘴兒,形容之猥瑣可厭,哪兒當得起聰明傑俊、風雅王孫呢?

忽聽外頭又有人敲門,家下人忙踮腳悄聲去了,才從後面繞出來就見賈琏拎着馬鞭子,直入中堂,又直直向賈瑞所在的房舍而去,看門的老仆攔都攔不住,只得趕快去請代儒出來主持。

賈琏健步如飛,須臾就到了賈瑞房前,起腳一下将門跺開,皮笑肉不笑的道:“唉喲,聽說瑞大兄弟不好了?哥哥來看看你來了!還給你帶來些人參肉桂,包管你吃了,閻王留你到五更!”

這哪裏是來探病的,分明是奪命來了,賈瑞慌得了不得,趕忙把話本子塞到枕頭下面去,這一塞,卻把那面‘風月鑒’的寶鏡給推了出來。

賈瑞拿眼一瞟,竟有一個骷髅立在裏頭,唬的賈瑞一個激靈。賈琏已至床前,他的長随把服侍賈瑞的兩個心腹都攔在後頭,賈琏嘴角噙着冷笑,從高處耷拉着眼皮打量賈瑞。

賈琏少時就不愛讀書,偏有個勤奮好學的賈珠比着,看在大老爺的黑臉上,他也不敢很懈怠,于是日久月深就精通了一些歪門邪道裝病裝傷的法子。看賈寶玉如今這般厭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不去學裏,可他與賈琏相比,所倚仗的無非是賈母溺愛罷了,比不上賈琏當年為逃學而花樣百出裝相。

賈瑞這點子道行,賈琏打眼一瞧立刻就明了了,越發陰陽怪氣:“看瑞大兄弟臉這樣白,定是身子虛虧羸弱的很了,覺得冷罷?我方才見中堂裏有個燒的很旺的大火盆,興兒,還不快給你們瑞大爺搬過來!”

興兒正看熱鬧,巴不得一聲兒,忙忙推攮着一個賈瑞的小厮叫他一起去搬。那火盆原是中堂地方大,又不好關門閉窗的,專門打造擱在那裏用的。這火盆一搬來,賈瑞的卧房當即就暖如三春,賈琏早把大毛鬥篷脫下了,只穿着個薄棉袍,烤着火很是自在的樣子。

賈瑞可遭了大罪,這屋裏本就暖和,代儒夫婦憂心他體虛怕冷,還給他蓋了兩床極厚實暖和的大棉被,賈瑞立時起了汗。他一面喘籲籲的假意謝過賈琏,一面想把胳膊伸出來,興兒搶上去,給他掖緊被角,熱的個賈瑞有苦難言。

少頃,代儒過來,賈琏仍舊見了禮,代儒還問:“老太太好?”

賈琏幹巴道:“寒冬臘月,老太太身上本不大好,且寶兄弟還病着呢,老太太心裏一直不自在。”

代儒臉上讪讪的,只得謝過拿來的藥不提別個。

賈琏方才就看見賈瑞床頭上的那面鏡子,因問:“瑞兄弟都病成這模樣了,還要攬鏡自照不成?”他心下只以為這鏡子是賈瑞往臉上扮相時用來照着的。

代儒聞言,忙将方才那道人的話重複了一遍,抹淚道:“這孽障病成這樣,幸好來了個得道的菩薩來救命,那位菩薩說了,三日管保好了。”

“什麽鏡子,照的瑞兄弟也能成個風雅王孫了,我也見識見識。”

代儒年老體弱,還沒能動作,那鏡子已叫賈琏拿入手中。與賈瑞比起來,賈琏才真格兒能稱得上是王孫公子,往鏡子一看,一個骷髅陰森森的在裏頭,唬的他險些砸了鏡子:“這是什麽邪門東西!哪裏是來救命的,分明是要吓死人的。”

代儒在他身旁,看向鏡子,卻什麽也沒有。床上的賈瑞也道:“混賬道士,果然是吓人來的。”

那代儒越發相信道人有些能為,不免笑道:“菩薩吩咐了,只照背面,千萬不可照正面。這鏡子兩面都能照人,許是你們弄混了。”

賈琏聽說,道:“我倒照照另一面是什麽。”說着,就乍着膽子,把那鏡子轉過來一照,只見裏面一個丹鳳眼、柳葉眉,身量苗條風騷的婦人站在裏面,搔首弄姿的沖外面招手呢。

分明是王熙鳳!

賈琏先是神魂迷醉一瞬,後就真真的氣炸了肺腑。那裏頭的鳳姐雲鬓慵懶,大紅的衣襟半掩半開,裏頭的鴛鴦戲水的肚兜子都現了出來,雪脯子露了半痕。簡直了!賈琏都沒見過鳳姐這種模樣,別看鳳姐嘴裏常說些浪話,可大家出身的閨秀總是有矜持在,并不肯像窯姐兒那樣放縱,往常賈琏改個樣兒鳳姐都扭手扭腳的不答應。

氣的賈琏面如金紙一般,指着賈瑞直哆嗦:“好!好哇!你只裝病就罷了,還敢肖想,我打死你這不孝不倫的狗東西!”

說着一把揪住賈瑞的領子,直把人從床上薅下來,摔到地上。

驚得代儒只打晃,興兒看着不像,也急了,忙抱住賈琏的腰,道:“爺,您這是怎麽了?”怎忽的這樣生氣?

說着興兒就往賈琏手裏的鏡子一瞟,什麽也沒有啊?

興兒更怕了:“爺,這什麽也沒有,您是被什麽魇着了不成?”

賈琏忙忙的将那鏡子掩了,忽明白過來問興兒,“你看不見?”

興兒疑惑:“看得見什麽?”

賈琏把那鏡子反過來,興兒也說沒有,衆人都說沒有,唯有賈瑞戰戰兢兢地道:“有個骷髅。”

賈琏就明白了,罵道:“什麽妖人邪道,弄出這害人的東西來。”他心裏也怕的很,只是一腔怒氣燒灼着,叫他不管不顧把那鏡子丢進大火盆裏。

忽聽那鏡內哭道:“誰叫你們瞧正面了!你們以假為真,何苦來燒我?”

唬的衆人都罵“妖道!”。

興兒是賈琏的心腹,雖嘴快些卻有一腔子忠心,他見唯有自家二爺和瑞大爺能瞧見,恐怕這妖鏡害了主子,憋着莽氣,用火鈎子把底下燒紅的碳勾上來,要埋住那鏡子。

賈瑞早吓得蠕動到角落裏去了。賈琏還好些,打眼一瞧,只見那鏡中的‘鳳姐’好似怕火一樣,炭火外面燒着鏡子,裏頭的‘鳳姐’衣衫也着了火,那‘鳳姐’一面哀叫苦求,一面把着火的衣服盡數脫了。

直氣的賈琏眼都紅了,喝命興兒把賈瑞揪到裏頭去,自己拿着火鈎子火鉗狠命的去翻炭火,這還不足,又把這屋裏本有的一個小炭盆裏頭的火炭全倒進大火盆裏,火炭在鏡子上堆成了一個小山。

賈琏氣狠了,手上被燒起了燎泡都不覺的疼,直到那鏡子裏再沒有聲音傳出來,他才起身,狠道:“去取柴薪來,這火給我燒上個三天三夜!”

興兒見他氣大發了,從沒這樣過,忙揪着賈瑞轉開他二爺的注意,“唉喲,瑞大爺,您老臉上還傅着粉吶,這汗一沖,一道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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