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宛若初見
兄妹倆熱火朝天地忙了一晚，由于精神過于亢奮，小佳順手将磚瓦牆脊加固了一遍，幾乎把家宅改造成了一座堡壘。
天蒙蒙亮，雞叫聲中，兩人倒頭就睡。
中午被肚子咕咕的叫聲喚醒。
小佳推着雲游輪椅到葡萄架下。
雲游靜坐吐納。
小佳進廚房系着圍裙說：“老哥，我去做飯了，對了，昨天的人參珍珠雞還合胃口吧！”
“嗯，不錯。”
“那我再炖一只。”小佳繞到廚房後邊的雞窩，抓住一只珍珠雪雞。雪雞哀鳴着，脖毛被拔光，刀光一閃，血液如注，積滿了小碗。
“噔”的一聲，小佳打開廚房裏的火爐，刻着聚火陣陶盤立即吐出火焰，放上鋼鍋，水氣煙味升起，她打了一個指響，上方一只镌刻着風屬法陣的大河螺響起“呼呼”，把油煙吸了進去……
吃完午飯，小佳出門打探獸潮的消息，卻意外從鄰居那裏打聽到一個好消息：醫療中心來了一名叫馬光的中級治療雲師。
小佳大喜，連忙回家，推着雲游去治療中心排隊看腿病。
神識受損，影響腦部中樞神經，極難治得好，除非宗師級別的治療師出手，雲游前世就因此躺了三年，還是靠一位高級治療師教授用實驗性的手段治好。今世狀況好多了，但他不認為中級治療雲師能治得好。
會診室外，上百人在排隊。
“老哥，獸神醒來的消息，村老會至今沒有發布，問了大家都不知道，你說，斯威諾先生會不會把事給忘了？我們要不要去報告一下官府？”
雲游眉頭一皺，斯威諾老頭還在大夢遺址研究機甲，肯定沒空去彙報，不過還有其他人不是，他回道：“斯威諾是學者，研究學問起來可能會忘了。但是，何東軍他們不會忘了吧，陸羽倩總不會忘了告訴她老爸吧，她老爸在平安郡六十多名會長裏，是數一數二的正人君子，肯定會通報各城官府。問題是，空口無憑，官府要确定消息，得有證據，要派雲師到鬼月沼偵察，這又得花幾天時間……所以，咱們就別管了，人微言輕。”
這時，一群年輕的白衣護士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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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色天使群中，雲游的視線忽然捕捉到一個既熟悉又遙遠的黃色身影。
風吹過院子中央的桂花樹，一股濃郁的花香拂面而來，雲游呼吸急促，口幹舌燥，心中飄飄然起來，久違的安多芬無法控制地發酵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骊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雲游暗吟納蘭名作，初戀的感覺，隔了一百年，仍然如此強烈而傷感。
似心有靈犀，那張似嗔似喜的俏臉轉過來，光滑精致，中等身材，雪膚細膩如綢緞，藍色的杏眼如清澈的湖水，簡潔而貼身的黃色長裙，卷曲的烏黑長發打個馬尾自然下垂，她的簡單出現，立即照亮了周圍景色。
她姿态端麗、溫雅，一雙濃密的睫毛掩映下的眼睛中，有一股被壓抑的生氣……仿佛有一種過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的全身心，違反她的意志。
“歐雪莉——小姐。”
“嗨，雲游，好久不見了。”雪莉歪了下頭，戴着蕾絲白手套的小手，非常可愛地舉在胸前，輕輕揮一揮。
雲游眨眨眼笑笑。
他九歲時去歐府當侍童，僅僅一年，當時歐雪莉得了什麽怪病，老是哭鬧，他和另外幾個機靈的小孩子，被聘去陪歐家二小姐做玩伴，之後交往時斷時續……但自打她到七重天京城的天都大學上學，似乎有三年沒見了吧，由女孩變成了少女，更顯得婷婷玉生，風姿綽約，如一朵純潔的水蓮花。
“您好，好久不見。”雲游坐在輪椅上微微鞠個躬，“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都沒聽說。”
“已經一個星期了，你比賽的時候，我還去看了，你表現的非常不錯，落選錯不在你。”歐雪莉帶着一絲歉意，然後問，“你的腿怎麽了，嚴不嚴重？”
“不嚴重，過幾天就會好起來，你別擔心。”雲游輕松地說。
小佳聽了，在一邊翻白眼撇嘴。
歐雪莉擡頭看到護士長在查看擔架，便走過來，低聲和她說了些話，護士長看了雲游這邊一眼，不高興地點了點頭。
歐雪莉又過來，對雲游和小佳說：“我母親是這家醫療中心主要資助人，我今天是來了解情況，好彙報給母親，以便增加資助——現在你們随我去見馬光醫師。”
原來，她通過關系，為他們打開後門啊！
小佳很高興，不用排隊浪費時間，她鬼鬼祟祟地環視了一下，然後踩着小碎步，推着老哥的輪椅，跟着歐雪莉走進醫護人員的專用走廊。
雲游輕聲問：“你在天都讀書開心嗎，怎麽忽然回家了，有什麽事？”
“沒事？我會有什麽事？”雪莉撫了撫耳邊的鬓發，身姿宛若随風弱柳，她輕笑一聲說，“不過，我挺懷念兒時的，那時候真的好開心啊！”
雲游從前世而來，知道她十八歲時，和一位三十多歲的貴族子弟訂婚、結婚，離開七重天，再沒回來過。她這次回家，很可能就是為了這事。
“人要是懷念過去，說明心已經老了。”雲游意味深長地說，“人要向前看，對明天的美好保持信心，最重要的，是要為自己活着，走自己的路！”
歐雪莉略微吃驚地看他一眼：“沒想到，這幾年下來，你長閱歷了，懂得說教了。我記得，當年就數你最淘氣，從來只會用拳頭講道理。”
“其實最淘氣的是你吧，我和飛哥他們大多都是你的幫兇。”雲游悠然回憶道，“把管家陷進坑裏，害他瘸了一星期；偷偷給金絲雀搬家，害得雀母找不着孩子，把莊園弄得一團糟……”
“唉呀，才沒呢！”雪莉小手輕輕地在胸口劃了個十字，合什禱告說，“天主啊，快把罪人雲游的錯誤記憶都消除了吧！”
然後，她撫着櫻桃小嘴嬌憨淺笑。
走廊不過百多米，領頭的歐雪莉故意放慢腳步，逼着小佳只能慢着推，讓他們談了十來分鐘，才到治療師馬光的會診室。
“我要進去了。”雲游依依不舍。
“嗯！”她歪着滿頭烏發的螓首，可愛地看了他半晌，然後眼中泛着水光，小手在胸口輕輕揮了揮，輕聲笑說，“謝謝你，請務必珍重啊！”
這一聲謝謝，這一聲珍重，讓雲游內心激蕩，淚水差點奪眶而去。他想起一首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那一聲珍重裏有蜜甜的憂愁——沙揚娜拉！
歐雪莉打完招呼，就轉身離開，幾名護士圍上來，她與周圍的護士讨論什麽問題，神情又變回一開始距人千裏之外的溫和淺笑、雍容高貴。
雲游心中刺痛入骨，回憶歐雪莉的未來，數度改嫁，前半生為了家族政治，當了王昭君，嫁進豪門，被老公冷落；後半生為了子女前途，成了李清照，嫁為商人婦，被人欺淩……他三十年後再遇見她時，仍是初級雲師的她，居然滿頭銀絲、形若槁骸、心若死灰。
他忽然下了一個決心，在馬光醫師和小佳詫異的眼神下，雙手轉動車輪，朝着歐雪莉駛去。
歐雪莉很驚訝，揮揮手，讓身邊的護士離開。
“雪莉”，雲游堅定地道，“給我一年時間，只要一年，不要輕易嫁人，相信我，到時，我會用我的力量，帶你離開家族的牢籠，奔向自由，找到幸福，沒人敢攔我們！”
歐雪莉用溫柔的眼神，望着兒時極有好感的伴侶，這種少年意氣的話，也只有平民才說得出口。
不過，她真的很感激，只能落寞地回道：“有些東西，是責任，也是羁絆。”
“我知道你不信，如果是幾天前的我，我也不信，但是，現在我不一樣了！我有奇遇了，就像平凡小子得到了仙師的指點！請你，請你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雲游既自信，又充滿哀求地望着她。
歐雪莉咬緊粉唇，眼眸似海，不置可否地說了一個字：“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