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1)

他低頭看着她,她擡頭,目光迷蒙卻堅定。

“別為了我再浪費真氣了。”她喘息着,覺得有些頭暈,靠在了他身上。“或許你說得對,過去的記憶會讓我痛苦。如今我只是想起一些碎片,都覺得難以承受。如果全部想起來,又會如何?”

雲墨呼吸變了變,擁緊了她。

“會過去的,青鸾。”他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微阖了眼睛,道:“我收到師父的來信,原本他早就應該到了,只是前段一個月前遇到點麻煩,耽擱了路程。我先帶你去南陵,屆時我師父自然會找來。”

鳳君華沒有說話,還在平複心裏乍然而起的疼痛。忽然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雲墨。”她擡頭看着他,“一個四歲的小孩子,懂得什麽叫愛嗎?”

雲墨渾身一震,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緊,臉色剎那間蒼白如雪。他立刻将她的頭按到自己胸口,沒讓她看見他此刻眼中的恐慌和害怕。

“為什麽這麽問?”

“不知道。”鳳君華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迷迷糊糊道:“只是覺得我以前在等着一個人,等了很久很久。那個人他對我很重要,可是他最後沒有回來。後來…”她搖搖頭,抱着頭痛苦搖頭。“想不起來了,好痛…”

“那就別想了。”雲墨親輕聲安撫她,“反正遲早都會想起來的,不急在這一時。”

“嗯。”鳳君華抱着雙臂,只覺得很冷,忍不住又往他懷裏拱了拱。毫無意識的呢喃,“別走,別離開我…別走…”

“好,我不走。”雲墨扯過被子将兩人一起裹緊,抱着她又躺了下來。

“睡吧,好好睡一覺,醒來後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疲憊湧來,她再也支撐困意,靠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雲墨沒有睡,他三天來給她療傷又兼顧國事算計多方勢力,每天晚上抱她在懷,卻不敢睡,因為怕她被噩夢驚醒又加重病情。所以多天來,他幾乎沒有好好休息一會兒。原本此刻他應該困極,然而卻睡不着。

他睜着眼睛,看着懷中她安靜的睡顏,手指輕輕撫平她皺着的眉頭。

Advertisement

青鸾,我讓你學會面對,不是要讓你痛苦。有些背負太重,那麽就交由我幫你撫平吧。

==

時光倒回三天前,雲墨帶着鳳君華離開以後,玉無垠捂着胸口站在原地,只覺得心口蔓延着無邊的疼痛,他連呼吸都不敢重一分。

還是做錯了嗎?

他只不過想要帶她走而已,還是做錯了嗎?

當年他并非有意失約,可他還來不及對她解釋,就已經永遠失去了這個資格。突然又有些恨,恨蒼天不公,恨命運弄人。他一生予取予求,從來都相信人定勝天。可是為什麽,到頭來還是抵不過命運的蒼涼齒輪?為什麽他注定錯過她?

十五年前他離開,三年後回去,卻已經是另一番光景。

那晚夜色濃郁,伸手不見五指。然而冰冷的刀劍遞出,帶出的鮮血是滾燙的,灼燒着他的心她的眼,也斷去他們所有的退路。

為什麽,他沒有在她歸來的那一刻找到她呢?為什麽要讓她落入其他男人手中?為什麽,連這唯一的一次機會也要斷送?

他轉身,背影孤寂而蒼涼。

“回宮。”

“是。”

……

沐輕寒本來想要将鳳君華帶到驿館,但想起如今情勢于她不利,只好忍着。第二天雲墨下了朝他便在宮門口堵住了雲墨的去路的轎子。

雲墨掀開轎簾走出來,臉色雖然有些蒼白,卻仍舊不落雍容華貴。

“說吧。”他拿出一方白色手帕放在唇邊,輕咳一聲,對沐輕寒的攔阻一點都不意外。

沐輕寒皺了皺眉,“你的傷…”

“無妨。”雲墨随意将手帕丢在一邊,沐輕寒眼尖的看見上面染了血跡。目光微縮,卻沒有多問。

“緋兒她…”

“我知道該怎麽做。”雲墨面色沉靜,淡淡道:“她在我這裏很安全,你不必憂心。”

沐輕寒沉默半晌,斟酌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想過了,還是不要讓緋兒恢複記憶的好,那太痛苦了,尤其是…我擔心她受不了這個打擊。”

雲墨腳步一頓,再開口時嘴角隐隐有些嘲諷。

“痛苦?”他眼神裏流露出一種陌生的冷漠,“那你知道她的痛苦緣何而來?”

沐輕寒不說話,神色暗暗痛悔。

雲墨移開目光,聲音更冷。

“你們只會寵她縱容她,無論她做錯了什麽都有人給她頂罪,她永遠學不會面對和承擔,也永遠學不會什麽是非對錯,黑白公理。可是她不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她也不可能永遠關在家裏不谙世事。就算你有足夠的力量将他護在羽翼之下,可你問過她是否願意做籠中的小鳥嗎?”

沐輕寒眼睫顫了顫,恍惚道:“從前我以為,只要她開心就好。畢竟,她失去的太多。命運對她太不公平,如果連唯一的快樂也奪走…不,那太殘忍了。”

“殘忍?”雲墨冷笑一聲,難得的對他的話有了不贊同甚至是痛恨。“我告訴你什麽才是真正的殘忍。”

“一個人做錯了事不要緊,只要敢于承擔敢于知錯就改。可你們是怎麽做的?你們只會想方設法的給她掩蓋,替她掩飾罪過,讓她更加無法無天。到最後創下彌天大禍,再也沒有人能夠替她掩蓋。讓她在那樣痛苦絕望之下終于明白什麽是是非和對錯,讓她知道原來她一直認為的理所當然是如此的罪惡滔天。即便你能用你的性命去承擔,可是她卻要面臨那樣突如其來的打擊和追悔莫及的絕望悲痛中生不如死,這才是真正的殘忍。”

他一字一句說得冷漠,卻又字字帶着悲憤的憐惜。

“有時候你以為的對她好,焉知對她來說就不是另外一種殘忍的助纣為虐呢?”

沐輕寒渾身一顫,臉色隐隐發白,眼神裏溢滿痛楚。

“是,恢複記憶會讓她痛楚。可如果不讓她恢複記憶,她只會在不斷的噩夢中醒來,然後又陷入無休止的追究探索和絕望之中,她會在這樣周而複始的希望破滅之中瘋癫成狂。如果她沖破了封印,魔性打開,經脈逆轉,到時候會有什麽後果,你我都無法想象。”

他回頭看着沐輕寒,神色冷靜眼神冷漠。

“我寧願讓她痛極一時,也不要她渾渾噩噩的過一生。她有自己的人生,任何人都無權幹涉她的選擇。”他負手而立,看着遠處高樓林立,萬裏層雲。

“十四年前的悲劇,我不想重來一次。”

沐輕寒再次重重一顫,緩緩擡頭看着他清冷的側顏,良久才道:“或許你說得對。”頓了頓,又道:“我現在明白義母為什麽對緋兒如此嚴厲和冷落了。我們只給了她短暫的快樂,卻導致了她一生都無法纾解的疼痛。如果當年…”

他忽然住了口,苦笑一聲。

“這世上,哪有什麽如果?”他背着手,慢慢的走着。“只是如今她闖了禍,你要如何做?”

雲墨面無表情,眼神裏有某種情緒在一點點醞釀。

“我只是要她正視自己的錯,如今她沒做錯,又何須畏懼?”

沐輕寒頓了頓,道:“需要我幫忙嗎?”話一出口他又笑了笑,“當我沒說。”雲墨做事自有主張,何須他插手?何況如今他身份尴尬,倒不方便插手東越之事。罷了,只要雲墨能護緋兒安全就行。

……

金凰國,一個隐蔽的院落,有長身玉立的男子負手而立,他腳邊跪着一個黑衣人,正在禀報着什麽。

他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揮了揮手。

“我知道了,下去吧。”

黑衣人瞬間消失。

須臾,又有人從空中落下。他沒有回頭,唇邊泛起淡淡笑意,回頭對上她的眼睛。

“你不在皇宮呆着,不怕你六皇姐又弄出什麽事來?”

凰靜芙哼笑着走過來,“她要是安分了我才奇怪呢。”她二話不說直接坐下來,很是随意。“哎,你有麻煩了?”

明月殇也坐下來,“靜芙。”他擡頭,目光隐隐有着嘆息。“我得先離開了。”

凰靜芙握着杯子的手一度,擡頭時又是一臉淡然的笑。

“怎麽,遇到麻煩了?”

“還不是我那個皇叔。”他似乎有些頭疼,“雲墨還真是哪裏都不放過,先使計趕走了師弟,如今又不知道給皇叔透了什麽風,我不得不離開了。”他搖搖頭,“也怪我大意,沒想到她居然失憶了。”他眼中有些擔憂,也有些慶幸。

“如今鬧出那麽大的事,孟家不會善罷甘休。”他皺了皺眉,“這事兒沒這麽簡單,雲墨既然要調我離開,便是讓你少了助力。我擔心你那個六皇姐,八成又被他給利用了。”

他擡頭看着她,眼神少有的認真。

“我有事要辦,琉風不能跟在我身邊,我想麻煩你暫時照顧他一段時間。”

凰靜芙很爽朗道:“好啊,反正他姐就要來金凰了,讓他呆在這裏也好,省得跟在你身邊搗亂。”

明月殇笑了笑,“謝謝你,靜芙。”

凰靜芙不以為意,“舉手之勞而已,謝什麽?”她又想到了什麽,懶洋洋道:“不過慕容府那兩位,只怕要不安分了。”

明月殇眼神有些冷,頃刻便淡了下來,不動聲色飲茶。

“斷了她們的後路,她們便安分了。”

凰靜芙靜了靜,臉上笑容淡了下去。良久才道:“你什麽時候走?”

“現在。”

“這麽快?”凰靜芙有些驚訝,随即道:“也對,這事兒宜早不宜遲。”她聳聳肩,故作輕松道:“也好,我不用花心思安排酒席給你踐行了,倒是少了一樁麻煩。”

明月殇也笑了起來,他本就生的玉質俊美芝蘭玉樹,眉宇疏朗而開闊,一雙眼睛更是如月動人,笑起來的時候仿佛有水月流光沁沒在眼底,再順着眼角傾瀉而下,蕩出一池的春情漣漪。唇邊微扯開的弧度恰到好處又盡顯溫和高貴,一笑只見竟然如霞光浸了月色,滿色春風如柳,堪不破紅塵之中,剎那芳華。

凰靜芙怔了怔,眼底漫出驚豔和微微的悸動,随後又隐沒在兩股深潭之中。

也只有關于那個人的事,才能讓他這般真心而笑吧。

她低着頭,看着杯中清茶,苦澀而濃郁。然而再苦,都抵不過這人世間情愛之苦,愛而不得之痛。她在這樣濃郁的苦茶中品味着十多年無時無刻不在品嘗的味道。只覺得無論齒縫喉嚨怎樣苦澀蔓延,都掩蓋不了心間上厚厚時光流河堆積而成的巨山壓頂之痛。

她在這樣的疼痛中越發清醒,清醒後又麻木,麻木後又沉默。

久久無語。

……

金凰和南陵的交叉路口,雲裔一臉的黑沉。原本他已經追到了鳳含莺那個女人,沒想到那個顏諾突然出現。顏如玉好像跟他分開了,不過顏諾也不是好對付的。他好像知道他在找那個女人,千方百計的阻止。就耽擱了一個時辰而已,那個女人居然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更可恨的是,确定他追不上那個女人以後,顏諾也拍拍手離開了。他就是想不明白,顏諾跟那個女人有什麽關系?為什麽顏諾看起來在幫那個女人?

這不,他還沒想到一個結果,就收到了來自東越的消息,先是有些驚訝,而後又皺了皺眉。

“又交手了?”他哼一聲,手指發力,碎末從指縫間溢出。“又是為了那個女人,當真是不要命了。”

他有些生氣,更多的卻是無奈。在原地裏走來走去好幾個回合,似乎十分煩惱。

正在這時,一個婢女走過來,手中拿着拇指大小的卷紙。

“世子,殿下有吩咐。”

雲裔接過來,打開看了看,臉色又是一沉。回頭看了看去南陵的那條小路,不知道是憤恨還是無奈,終是忍不住咬牙切齒道:“每次這種苦差事都落我頭上。你的女人闖禍了關我什麽事?”

侍女低着頭,知道他也只是發發牢騷而已。也是,好不容易要追到鳳姑娘了,如今又失去了蹤影,世子不惱才怪。

雲裔牢騷發完了,心裏那股氣也順暢了。便吩咐道:“找個地方住下來,暫時不去南陵了。”

“是。”

……

南陵慕容府,安钺公主急急的來到夢仙居,進去就急急道:“仙兒,咱們的機會來了。”

慕容琉仙從屏風後轉出來,身上只披了件透薄的紗衣,肌膚隐隐泛着殷紅,一抹酥胸若隐若現。如墨的發絲披散而下,臉上還有激情後未退的紅暈,眉梢眼角皆是春情蕩漾。

一見她這副樣子,安钺公主便知道她剛才又跟男人*過了。蹙了蹙眉,道:“仙兒,你得收斂着點,萬一被你父親發現了,可就…”

慕容琉仙一臉的慵懶,聞言柳眉一挑,惑人風情自眼角流瀉而出,說不出的妩媚動人。

“他如今一顆心就撲在那賤人身上,哪有時間管我?”

安钺公主一噎,眼神裏陰毒之色一閃而過。又走過去,握着她的手,道:“我剛收到你四皇舅傳來的消息,這次你外祖母壽辰,他會回京賀壽。”

慕容琉仙有些驚訝,而後眼神裏也帶了欣喜之色。母親和四皇舅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感情自然不一般。四皇舅回來了,她們母女就更有倚仗了,她怎能不開心?高興過後她又想起另外一個問題,“娘,慕容琉緋那個賤人呢?你有沒有派人去殺她?”

“仙兒,你別急,聽我慢慢說。”安钺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戾氣一閃而過,有些幸災樂禍道:“這下子她惹下了大禍,放心,不用咱們動手,自有人收拾她。哼,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多少年了還是那個性子,當真以為全天人都為她馬首是瞻唯命是從嗎?我看她這次怎麽躲過這一劫。”

說罷又細細對慕容琉仙說了那天的事,慕容琉仙聽後非但沒有半點喜色,反而怒火中燒。她怫然揮袖,寬大屏風瞬間倒塌碎裂。

“該死。”她怒道:“賤人果然是賤人,到哪兒都能勾引男人。以前是殇哥哥,如今居然連東越的太子和蓮玉公子都對她神魂颠倒。”

她一雙眼睛裏滿是嫉妒陰狠之色,絕色的臉蛋扭曲成狂。

“那個賤人到底有什麽好,為什麽從小到大所有男人都圍着她轉?”她壓抑不住心裏的嫉妒和憤恨,大聲嘶吼着,幾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破。

“為什麽?”她一把抓住安钺公主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指甲都掐入了肉裏面,她恨聲道:“娘你告訴我?那個醜女人到底有什麽好?她的名聲都敗壞成那樣了,還是有人喜歡她?為什麽?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大喊一聲,渾身內力爆發,櫃椅桌木以及那些瓷器古玩全都倒塌碎裂,各種各樣的聲音铿锵不絕,尖銳刺耳。

安钺公主被她瘋狂的模樣吓住了,而後連忙按住她。

“仙兒,你冷靜點,冷靜點…”

“你讓我怎麽冷靜?”慕容琉仙一把推開她,目光充斥般的血紅,“那個女人,她在的時候處處跟我作對。明明我才是慕容家最高貴的嫡長女,我才是南陵第一美女。而她呢,她不過就是一個江湖草莽生的賤人。又醜又惡,憑什麽什麽都要跟我争?憑什麽?”

她瘋狂的大喊,瘋狂的嫉妒,瘋狂的仇恨。

“還有那個沐輕寒。”她美眸裏折射出欲而不得的恨,“當初為什麽不讓他死?為什麽?”

安钺公主眼神幽暗下去,當年她何曾沒想過殺了沐輕寒?但是那個賤人将他保護得太好,讓她屢屢無法得手。後來才知道他居然是西秦的皇子,這讓她更是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若非沐輕寒多管閑事,慕容琉緋那個賤人早就被大卸八塊了,哪裏還會多活了這麽多年?

“仙兒。”她抓住慕容琉仙的雙臂,道:“你先別着急,沒關系,十二年前沒能殺了她算她命大。如今她敢回來,就由不得她再繼續猖獗。”

她眼神裏折射出陰狠之色,慕容琉仙也慢慢安靜下來,眸光依舊冷而冰寒。

“娘,我要親自去。”

“什麽?”安钺公主陡然一驚,連忙道:“不行,你不能去。”

“為什麽不行?”慕容琉仙眉梢一挑,妩媚的眼睛裏流露出風情萬種,她一邊把玩着胸前的發絲,一邊懶散而陰冷道:“既然她不知死活的要好回來,那我就免費送她一程,也不枉我們姐妹一場。”

安钺公主還是不放心,“仙兒,你這樣走了,會讓你父親懷疑的…”

慕容琉仙冷哼一聲,“他如今只怕比咱們更心急找到那個女人,哪裏還會有心思顧及我?再說這些年我閉門不出,不是也一樣無人問津?”她嘴角勾起冷嘲,眼神深黑如夜,見安钺公主還要反對,她有些不耐煩道:“行了娘,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再勸了。這一次我一定要親自會會她。”

安钺公主張了張口,知道她下了決心便不會改變,只得無奈答應。

“好吧。不過…”她又有些猶豫道:“如果宮裏來人傳召——”

“如今這個時候,誰還會傳召我?”慕容琉仙淡淡道:“再說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身體羸弱纏綿病榻多年,到時候找個借口推辭不就行了嗎?這種事情,娘你應該很在行才是。”

安钺公主無言以對,“那你準備什麽時候走?我派人保護你。”

慕容琉仙水眸一瞥,笑得妩媚萬千。

“宜早不宜遲,明日吧。”

安钺公主點點頭,“讓香蘭跟着你吧,你總要有人貼身伺候。”

香蘭是慕容琉仙的貼身丫鬟,她自然不會反對,遂點了點頭。

……

書房內,慕容于文聽完了暗衛的禀報,眉頭死死的皺緊。看向下方坐着的一個灰白長衫手執蒲扇面容清隽儒雅的男子,是跟了他許多年的易水雲。此人文武雙全,才冠古今,精通陣法八卦,兵法謀略。本是不問世事的一方游俠,之所以會拜倒在他門下,也不過是因為當年不幸遭仇家追殺,德蒙他相救,才甘願追随。

慕容于文欣賞他的才華,又感念他狹義丹心,對他格外尊重。

相識多年,易水雲自然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淡淡笑道:“侯爺是否在擔心三小姐?”

慕容于文在他面前也并無什麽隐瞞,點點頭道:“東越現在不太平,她這次又惹了梁王府,只怕——”

易水雲喝了口茶,手裏蒲扇漫不經心的搖着,頗有軍師的味道。

“依在下看,侯爺大可不必擔心。”

“哦?”慕容于文道:“不知先生有何高見?”

易水雲喝了口茶,才道:“梁王居功自傲,這些年猖狂跋扈,早就是衆矢之的,雲太子天縱英才,如何會繼續容忍他?依我看,這次的事情恰好是一個契機。三小姐落入雲太子手中那麽久,雲太子都沒有公布她的身份。如今天下皆知,三小姐回來了,而且沐太子又在東越。我想,雲太子無論如何都會保三小姐安全的。所以侯爺大可不必擔心。”

“話雖如此。”慕容于文還是放心不下,“緋兒那個性子,我就怕她…”

易水雲卻淡定一笑,道:“侯爺可知,據說見過三小姐的人都說她天仙下凡,比之天下四美有過之而無不及。”

慕容于文一驚,目光微縮。

“你是說…”他突然住了口,神色遙遠而歉疚。那孩子一出生就被她母親貼上了醜陋的印記,遮住了容顏。如今十多年過去了,她再也不用以醜陋面目示人了嗎?他心中既喜又憂。

易水雲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麽,笑道:“太後的壽辰就快到了,據說雲太子也會到訪,到時候侯爺自會見到三小姐。再說,小公子不是已經去接三小姐了嗎?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的,侯爺安心等幾日便是。”

他沉吟一會兒,目光微轉,又道:“倒是公主…”

慕容于文立即沉下臉來,眼神晦暗陰沉而陰沉,哼了一聲。

“她如今倒是越發猖狂了,當真以為我不知道她做了些什麽勾當。”堂堂一國公主,金枝玉葉,卻是個裙下之臣不計其數的*蕩婦。當初若非千影祈求,他如何會娶那個表裏不一的女人?

易水雲沒有說話,有些事慕容于文不會瞞他,是因為那個女人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不然又如何會容忍她到今日?

好一會兒,慕容于文才平複了心中的怒氣,低沉道:“如今緋兒回來了,她八成又不安分。”他冷笑一聲,“這些年我容忍她太久了,導致她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這次如果她膽敢再動緋兒絲毫——”

“侯爺。”易水雲擡頭,眼神裏若有深意。道:“且莫心浮氣躁。一個安钺公主沒什麽,重要的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慕容于文深深吸了一口氣,易水雲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明若溪那個女人死不足惜,但如果為了那樣的女人葬送了慕容府三百多條人命,那才是真正的不值。

“我始終不放心,可又抽不出身來。”他看向易水雲,眼神裏飽含請求。“煩請先生替我跑這一趟,在下感激不盡。”

易水雲擡手阻止他,“侯爺言重,易某這條命還是侯爺相救,侯爺有吩咐,在下刀山火海決不推辭,何來感激一說?”他朗朗而笑,眼神灼灼而神采奕奕。

“何況我對那位雲太子可是慕名已久,早就想一睹風采,如今正好有此機會,應當往之。”

慕容于文點點頭,“好,有勞先生了。此行恐危險重重,我會派人保護先生安全。”雖然知道易水雲武功高強甚少有敵手,但雙拳難敵四手,有保障總是好的。

“侯爺客氣。”

皇宮禦書房,接到密報的明皇蹙了蹙眉,眼神裏幽深如潭,有寒徹冷意絲絲醞釀。忽然低喝了一聲,“果然還是忍不住了。”

他眯了眯眼,想起很多年前發生在宮廷裏最肮髒最禁忌也最恥辱的一幕。那一夜有人在紅鸾錦被裏抵死纏綿,室內檀香幽幽,摻雜着暧昧低吟和喘息。外面冷風嗖嗖,沉重的腳步聲和盔甲佩劍聲整齊而歸一。

雕欄大門被推開,撞破奸情的男女驚慌失措…

血色的劍刺破*,連驚呼聲都被那血色淹沒…

那一夜鬼哭狼嚎,那一夜有如花的生命化作流水,那一夜鮮血浸染了後宮,那一夜有人從人生巅峰降至冰點…

而他,躲在宮闱深處,露出溫雅的笑容。

翌日,他站在九重樓閣頂峰,遙遙看着那人狼狽離京,只覺得心中終于落下一塊大石。

二十年過去了,那個人終于強大到又可以威脅到他的地步了嗎?

他微微笑着,嘴角卻泛着森寒的弧度。又看向另外一份密報,眼神裏精光閃爍,漸漸流露出滿意的光澤。

果然不愧是他的兒子,知道未雨綢缪。若真的只為了一個女人什麽都不顧,那他真的要考慮要不要廢立太子了。如今看來,殇兒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

本來他還想着,慕容琉緋對明月殇影響如此之重,為避免紅顏之亂,應當早些除去為好。如今看來,封她做個太子側妃也不錯。

他收斂了神色,看向第三份密報。先是怔了怔,而後失笑一聲。

“這麽些年過去了,還是那個性子,如今膽子越來越大了,闖禍都闖到東越去了。”他沉吟一會兒,又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來。

“不過這次的禍闖得好啊。可惜就是效果欠佳,如果…”他說到這兒忽然頓住,神色變得更為莫測幽深。

——

而此刻,鳳銮宮內,皇後靠在美人榻上,兩旁宮女都出去了。階下坐着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眉目生得極為俊朗而華豔,姣姣如月色春晖,只是一雙眼睛極為淡漠而冰冷。仿佛人間百态,都入不了他的眼。

“不知母後傳召兒臣所謂何事?”

皇後一手支着太陽穴,秀眉微颦,眼神裏泛着濃濃憂色。

“也不知道你皇兄怎麽樣了。”她看向他,嘆息一聲。“你父皇疑心重,此次殇兒貿然離京,只怕已經引得你父皇懷疑,我只擔心…”

錦衣華服的男子沒有說話,神色淡漠依舊。

皇後看了他一眼,心裏不知道是喜是憂。她一生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貼心溫婉,乖巧懂事。可這兩個兒子卻一個比一個心思深重,連她這個做母親的有時候都猜不到他們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這兩個兒子,優秀過頭了,常常讓她感到挫敗和無力。

大兒子溫和恭謹卻心思深沉,小兒子沉默寡言卻高深莫測。

有這麽兩個優秀的兒子,她既是喜悅又是無奈。

“軒兒。”皇後坐正了身體,苦笑。“你好歹說句話啊,不要老是讓母後覺得一個人在這兒自言自語,跟個瘋子似的。”

明月軒終于擡頭看了她一眼,緩緩開口道:“母後多慮了,皇兄做事自有分寸。”

皇後一噎,頓覺胸中郁悶。這叫什麽話?讓他進宮給她出個主意,他倒好,不涼不熱的一句話就把她打發了,什麽問題也沒解決。她在這兒憂心忡忡,他倒是神情自若得很。

不禁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讓我怎能不擔心?”她蹙眉,“你也知道,你皇兄他一心念着那個慕容琉緋,如今她回來了,還招惹了那麽多是非。我是怕被兒女私情所累,到時做出什麽事來,惹怒你父皇。那就…”

“母後盡可放心。”明月軒淡淡打斷他,“皇兄若是個糊塗的,這些年也不會穩坐太子之位而毫不動搖了。”

皇後又是一噎,這個兒子平時不多話,關鍵時刻總能一針見血。

“可如今情況不一樣了啊。”她蹙着眉,眼神裏也有濃濃疑惑。“我就不明白了,那慕容琉緋到底有什麽好?惹得殇兒如此迷戀?”

明月軒頓了頓,不動如山的神色終于動了動,開口時聲音也多了幾分情緒。

“能讓所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能無時無刻讓各國上至帝王下至街頭百姓關注,就是她的本事。”

皇後不服氣的反駁,“她那是聲名狼藉。”

明月軒依舊神色淡定自若,“聲名狼藉的人很多,可讓所有人聽聞名字都如雷貫耳的人,卻屈指可數。這還不算本事?”

“這算個什麽道理?”皇後忽然眉頭一皺,帶着幾分探究和懷疑的打量着他。“軒兒,你該不會也對那慕容琉緋…”

“母後不用擔心。”明月軒适時的,又不顯得刻意的打斷她。“皇叔要進京了,皇兄自是要前去查看一番,父皇只會欣悅,不會對皇兄生出懷疑的。”

不等皇後再說什麽,他已經站了起來,道:“若沒其他的事,兒臣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給您請安。”

“哎——”

眼見他轉身消失在門口,皇後伸出的手放了下來,又揉了揉眉心。

“方嬷嬷。”

旁側立即走出來一個穿着富态的老婦人,正是皇後的心腹方嬷嬷。方嬷嬷恭謹的走過來,小聲道:“娘娘可是有心事?”

皇後向後靠了靠,眉眼裏掩飾不住的憂心。

“你說,軒兒是不是該娶妻了?他今年可已經二十三了。”

方嬷嬷奇異道:“娘娘怎麽突然有這樣的念頭了?”

皇後眼神一閃,又笑了笑。

“沒事,本宮只是想着,殇兒雖然還沒娶妻,但正妃是早就內定。可軒兒那性子,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早些年雖然給他賜了幾個美人,他倒是不含糊的收下了,可只是将人家冷落在後院裏,問也不問一句。你說,本宮這個做母親的能不着急嗎?”

方嬷嬷頓了頓,笑着寬慰道:“殿下性子沉靜不喜女色,娘娘應該高興才是,何故如此憂心呢?”

“不為女人所動是好事。”皇後低頭摩挲着小指上的赤金嵌翡翠滴珠護甲,幽幽道:“我就怕他哪日也學殇兒,一門心思全都放在一個女人身上。要知道…”她看向遠方,眼神意味深長又盡顯深宮女人的無盡悲涼。

“帝王無情啊。”

方嬷嬷一震,垂眸不語。

……

明黃紗帳飄飄浮浮,濃重的藥香味自室內飄出,床沿邊身着宮裙的柔媚美人玉指纖纖,正體貼的給纏綿病榻的老皇帝喂藥。外面有腳步聲不疾不徐響徹而起,伴随着太監的高聲呼喚。

“皇後娘娘到——”

柔妃手一顫,藥碗差點摔到地上。

老皇帝眼神一瞥,身着鳳袍的皇後盛裝而來,宮人跪了一地。柔妃立即伏地而跪,“臣妾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安。”

盧皇後眼睛落在她身上,見她伏在地上,身姿柔弱楚楚動人,聲音也婉轉低柔如風,似要将男人的魂兒勾了去。盧皇後眼神一瞬間陰沉如水,暗自咬了咬銀牙。哼了一聲又上前來,對着躺在床榻上的老皇帝笑得嬌媚動人。款款下拜道:“臣妾參見皇上。”

老皇帝咳嗽一聲,瞥了她一眼,“皇後怎麽來了?”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扶柔妃起來,并且道:“你還要伺候朕喝藥,這些個虛禮以後就免了吧。”

剛起身的皇後臉色一僵,看向柔妃的眼神更是怒火中燒。

柔妃面色有些白,“陛下,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