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月初那部電影公映後,我們恢複了原來的工作節奏。我終于有時間研究那張書單上的書了。我查了一下,其中幾本在公司的圖書裏就有,另外幾本則需要我自己去書店購買。

周天下午睡完午覺,我帶上其中一本書準備先到同事推薦的那家咖啡廳喝杯咖啡看看書,然後再去書店買書。

咖啡廳的名字叫Corner,店如其名,它真的就位于街道的轉角處。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透過明亮的落地窗,可以看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店內舒緩低回的音樂和濃濃咖啡香營造出一種甜蜜的氛圍。我深深的吸氣,什麽都不想,徹底放空,心情無比舒暢。

靜靜地享受了一會兒後,我從包裏拿出書開始學習。我今天帶的書叫《The copy book》,它是一本1997年出版的老書了,三十二位全球一流的文案寫手在書裏分享了他們獨特而有成效的工作方法和程序。

書裏沒有令人感到枯燥的長篇大論,而是用那種朋友聊天式的口吻娓娓道來。比如其中一位很有名望的文案大師David Abbott會自嘲說自己是廣告行業的“老古董”,會坦言自己沒怎麽學會用辦公桌上的那臺先進的PowerBook,而更衷情于傳統的黑色雅麗200 0.4mm細字筆和A3白紙。

我被這些文案大師的才華深深折服,沉浸在文字的魅力中,如癡如醉...

直到我聽見有人叫我的英文名Mia,我有多少年沒聽到這個聲音了?

多年前一個陽光和熙的午後,當我坐在圖書館窗邊看書的時侯,那個人也是這樣悄悄走近,輕喚我的名字。我擡頭看見他靜靜地站在我面前,畫面似曾相識,慢慢與記憶重疊在一起...那雙讓人一見難忘的眼睛此刻正與我目光交彙,另我有些恍惚,像被卷入時空亂流,分不清虛實...我呆呆地看着他,他對我笑了笑,我迷失在他唇邊溫柔的弧度裏...

見我愣着不說話,他說:“你還記得我嗎?Mia。”

動聽的聲音立刻把我漂游的思緒抓了回來,“好久不見了,Alexi...”

“好久不見,我以為你不記得我了呢。”

“怎麽會!”看他一直站着我連忙說,“請坐。”

“謝謝!”他拉開椅背,坐了下來。

“你喝什麽?我請客,我已經畢業工作了哦。”廢話,過了這麽多年還沒畢業還得了。

他斯文地笑了笑,“謝謝,我已經點好了,服務生會端過來。”

啊~他還是那麽英俊,五官還是那麽完美,近距離看的話分分鐘都能讓人方寸大亂。與過去有些不同的是他的着裝風格,大學的時侯他穿的基本是polo衫、T恤、牛仔褲...很休閑随意。而今天他身上是一件剪裁得體的純黑西服,白色襯衣,還紮了條銀灰色領帶,加上他修長的身材和迷人的臉龐,活脫脫就像一個從男裝雜志裏走出來的模特。所以不能怪我剛才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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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自己暴露出色女的本質,我忙找話題問他,“你什麽時侯回中國的?”

“我回來很久了。”

“那你還在大學教英語嗎?”

“沒有,我在公司上班。”

“哦...”按常理,我應該繼續問他在什麽公司,但這樣好像又有點查戶口的嫌疑,聽說歐美人還挺注重隐私的,所以我閉嘴了。

“你呢?你畢業了,在做什麽工作?”

“我在一家叫MD的廣告公司做平面設計。”

“工作開心嗎?”

“開心,除了加班太晚和方案被客戶一直否定的時侯。”

“那樣的時侯多嗎?”

“不算太多,不過有時候我會巴不得掐死那些挑剔的客戶。”說到這裏,我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不自覺地做了個握拳的動作,他看到了淡淡地笑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自己的作品被肯定,投放後有效果的時侯,很有成就感,再累也覺得開心。呵呵...”

他自始至終都微笑的看着我,所有感覺都是那麽似曾相識但又令人覺得不真實。

服務生把他點的咖啡端了過來,是一杯Vanilla Latte。我從小就讨厭牛奶的味道,所以喝咖啡不點含牛奶的品種,有時為了快速提神我還會點一般人都覺得太苦太濃的Espresso,而對Latte、Cappino這種又含牛奶又加奶泡的,向來是敬而遠之。

Alexi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抿了一下嘴唇,奶泡一點都沒有遺留在唇邊。他的舉止還是記憶中那麽優雅從容。我意識到自己盯他的臉的時間有點久,連忙低下頭,轉移視線。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撐着腰部。

“你的腰很疼?”我問。

“有一點,上個月在瑞士滑雪的時侯摔傷了,沒有完全好。”

“摔得很嚴重嗎?”

“不算太嚴重,只是肌肉和軟組織損傷。醫生讓我不要久坐,可要我不太聽話。”

“哎...你還是聽醫生的話吧,免得以後更嚴重。”

“可我得工作呀。放心,我有定期去理療。”

“或許你願意嘗試一下中醫?我知道一個很厲害的中醫。”

“你覺得中醫比西醫更有效?”

“也不能這麽說,得看是什麽病症。有些經年不愈的慢性病症,中醫調理也許更有效。俗話說西醫治标,中醫治本嘛。”我覺得自己有點像在為中醫做廣告,大概這就叫職業病。

“嗯,有道理,在中國是應該嘗試一下中醫。你說的那個醫生在哪?”

“他的醫館就在我們大學附近,病人很多,直接過去是拿不到號的。我一會兒打電話幫你預約。你什麽時侯有空呢?”

“周末時間都有空,工作日的話我得查行程表。”

“那約周末吧,我周末才不用上班,你沒去過那裏,我得帶着你。你稍等一下,我打電話。”

“好。”

我打電話到醫館,客服告訴我周末的預約已經排到周天下午了,我舉着手機問Alexi:“預約周天下午三點半,可以嗎?”他點點頭,我繼續跟客服确認時間。

“已經預約好了。”電話收線,我說。

“Thank you so mush!Mia.”他給了我一個無比真誠的微笑。

“My pleasure!”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心裏想要是做廣告提案的時侯,每個客戶都像Alexi這麽好說服就好了,那我做夢都會開心地笑出來。再想又覺得不對,人家都病了,我還覺得開心,我還是不是人啊!

看到我一直盯着咖啡杯,Alexi問我:“Mia,你在想什麽?”

我回過神來,擡頭發現他正一臉好奇地看着我,連忙道:“我想起了那個中醫的故事。”我也挺佩服自己這反應能力。

“他的故事很精彩嗎?”Alexi的好奇心好像也挺強的,“你能說說嗎?”

“這個老中醫姓夏,他醫術高明,年輕的時侯是國民黨的軍醫,解放的時侯國民黨撤退去了臺灣,他舍不得家人就沒跟去。後來□□的時侯被□□得可慘了,家裏東西都被砸壞了,還經常被紅衛兵拉去游街。他跟我外公住一個街道,我外公可憐他,經常偷偷送點吃的、穿的給他。後來啊,因為遭受了那麽多□□他變得憤世嫉俗了,看得順眼的病人才給看,看不順眼的病人給他黃金他都不給看。”

“那萬一他看我不順眼怎麽辦?”

“不是有我嘛,我外公生前是他好友,我罩着你!”我擡手信誓旦旦地拍了一下胸脯。

“嗯,多虧有你了。”

“哈哈...跟你開玩笑啦,老夏醫生已經去世了。現在醫館是他的兒子小夏醫生在經營。”

“哦,那醫館是他們的家族産業咯?”

“算是吧,以前老夏就在自己家裏弄個小藥鋪給人看病,他的兒子從醫學院畢業後回來子承父業,将他的醫術發揚光大了,漸漸把小藥鋪發展成了正規的中醫館了。很多外地人都慕名而來找他們父子看病呢。他們家總算苦盡甘來了。”

“原來如此。那你也去看過病嗎?

“我沒有,我媽媽經常去推拿,她肩膀不太好。我從小身體健康,一年到頭也就偶爾感冒一兩次。”

“是嗎?我記得你第一次上我的課就是感冒了。臉紅紅的,還老咳嗽呢!”

“這你都記得,您記性真好!”

他伸手看了一下手表,應該是接下來還有什麽約會,我想起我們已經聊了很久了。

“對了,你住在哪裏?”我問。

“在新橋附近,香溪大廈。”

那一帶屬于新區,地處江濱,風景優美、空氣清新。近幾年開發商在附近投資興建了幾個高檔住宅區。雖然在三環邊了,但房價卻堪比市中心。

“哦,那正好,從你住的地方去醫館的話,會經過我家附近。你開車嗎?”

“嗯。”

“那就方便多了。星期天,你可以先到我家附近接我,然後我帶你去醫館,行嗎?”

“可以。”

“我還要去書店,要先走了。把你的手機給我。”

“嗯。”他也不問我為什麽,很爽快地拿出自己的手機,解了屏鎖後遞給我。我接過來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還給他。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到時候聯系。”

“好的。”

“那我先走了。”

“好的。對不起,我還約了個人在這附近見面,不能送你去書店了。”這人還真客氣。

“沒事,沒事,我坐地鐵很方便。”

他堅持把我送到了地鐵口,我們在那裏告別。我到了電梯底部回頭發現,他還站在原地看着我。我微笑着朝他揮揮手,他也笑了,這才轉身離開。一會兒,我收到他發來的信息:Mia,It's really nice to see you again ! Alexi

我回複他一個笑臉。

原來久別重逢如此令人開心,對他來說這算不算“他鄉遇故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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