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們沿着林蔭道悠閑的散步,溫暖的夕陽斜照着大地,桂花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令人沉醉。
Q城是一座沒有嚴寒的南方城市,四季在這裏不那麽分明,這似乎讓許多被移植到這兒的外來植物生物鐘混亂,它們重新調整了自己生命活動的內在節律,以适應氣候的變化。而這種調整,有時會讓習慣了春暖花開、冬葉凋零這種原始設定的人摸不着頭腦。比如湖邊的水杉樹,年年到了冬天依然葉色翠綠,春節附近反而葉色漸黃,落葉鋪滿地,四月春将逝,才會重新抽出了青綠可愛的嫩芽。
杏晚湖距離新聞傳播學院不遠,步行五分鐘就到了。我們就這樣并排走在湖邊,誰也沒有說話,氣氛和諧自然。杏晚湖其實是個人工湖泊,水是從附近的溪流引來的,據說建校以前這一帶都是杏子林。
湖的北邊是圖書館樓群,南邊連着一片樹林,種植着南洋杉、黃槐、荷花玉蘭、大葉紫禁、亞裏垂榕、黃脈刺桐、藍華楹、馬尾松等十幾種南方常見的園林樹種,還有我記不清名字的各色花卉。
一年四季鮮花盛開不斷,最美的是春天的杜鵑,它是這附近栽植面積最大的花卉。每到四五月份,它們花繁葉茂,绮麗多姿,紅的似火、白的賽雪、粉的如胭脂,一簇簇一叢叢綻放于綠地上,微風吹過,淡淡的清香飄入肺腑,沁人心脾。欣賞過那番景象,就能體會白居易誇贊杜鵑的那句“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藥皆嫫母”。如果現在是春天就好了,Alexi就能看到杜鵑花盛開的美景。
我今天穿的鞋子鞋跟不算高但很細,前半部分沒有防水臺,所以走久了腳掌感覺有些酸疼。我擡頭看Alxei的臉,他視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也轉頭看我,淺淺地笑着問我:“走累了嗎?我們到前面的椅子上坐一會兒好嗎?”我點點頭。
坐在湖邊的休閑椅上,我看見遠處的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金色的餘晖灑滿大地。杏晚湖面閃爍着亮光,像是小精靈們在那上面撒了一層金粉。我們一起看着天邊的太陽慢慢沉入山中,最後一束陽光消失在天際。
路燈不知何時已經悄悄亮了起來,暖黃的燈光輕撫着、包容着周圍的一切,襯得夜色溫婉柔和。一陣冷風攜着湖面的水汽迎面拂來,我禁不住打了個噴嚏。Alexi脫下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上面有他留下的溫暖和好聞的味道,令我舍不得拒絕。
“餓了嗎?”他問,“我們去吃晚飯吧。”
“嗯,餓了。”中午吃得不多,我的确餓了。
“你想吃什麽?”
“我想想哦,我們去食堂吃飯好不好?畢業後就沒吃過了,挺懷念的。”
“可以。那你帶路,我們去你喜歡的食堂。”
“嗯。”
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侯,Alexi很自然的牽起我的手說:“路太黑了,我擔心你掉到湖裏去。”
我輕輕笑了,沒有回答也沒有拒絕。他的手暖暖的,而我的手掌冰涼,熱量在我們緊貼的指間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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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他去了距離湖泊最近的第九食堂,學校裏開飯時間比較早,一般接近五點就有學生吃飯了。我們到的時侯六點多了,已經過了就餐高峰期了。打菜的大嬸看我們兩個不像是學生,就問我們有沒有飯卡。我回答沒有,她說近期學校新規定沒有飯卡不能在食堂吃飯,還建議我們去三樓的清真食堂,說那裏是外包給一個新疆老板經營的,能收現金。我只好拉着Alexi去了三樓。
清真食堂除了老板只有一個女服務員,她穿着傳統的維吾爾族服飾,皮膚白皙、五官立體,深邃的大眼充滿魅惑,渾身散發着異域風情,我都忍不住為她着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了同樣樣貌出衆、氣質出塵的Alexi,她顯得格外的熱情,幾乎把菜單上的菜品都解釋了一遍。我們在她的推薦下,點了新疆名菜大盤雞和羊肉手抓飯。
人不多,上菜的速度很快,老板果然如他的外表去看上去的一樣,是個性情疏闊的西北漢子,菜的份量意外的充足,我懷疑那個美女服務員剛才是不是只顧着欣賞Alexi的臉,而将我說的“中份”記成“大份”了。
看着眼前那兩盤“豪放”的菜肴,我對Alexi說:“早知道點小份的就好了,沒想到這麽大一盤,任務艱巨啊!我們開吃吧。”
我喜歡面食,所以先吃大盤雞裏的寬帶面。Alexi則裝了一些手抓飯到自己碗裏,他用勺子舀了一口慢慢地嚼了吞下去後對我說:“還好這裏提供餐具,我剛才以為新疆的手抓飯也要像印度人那樣用手抓着吃呢。”
我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你還去過印度?”
“去過兩次,當地的咖喱飯很有名,可我不能接受直接用手來當餐具。”
“可是中國人有時也喜歡直接用手拿東西吃,比如吃烤雞翅、羊腿之類的東西時。”
“那不一樣,你知道咖喱飯含有汁水,摸起來粘粘的...”
“嗯,有道理...”我想想是有那麽一點難以接受,“這裏的手抓飯對比印度的咖喱飯,味道怎麽樣?”
“不一樣的風味,咖喱飯裏放了很多香料,味道很濃郁。這裏的飯裏放了很多胡蘿蔔和葡萄幹,甜甜的。”
“我試試。”我舀了一勺放嘴裏,的确如他所描述的,味道香甜的,米香、肉香混合着果蔬的清爽。“嗯...蠻好吃的。”我抛棄了寬帶面,轉投手抓飯的懷抱。
“你在這裏上學的時侯,沒來過這個餐廳嗎?”
“沒有,除了食堂,大學的時候我最經常去的是川菜館。我的好朋友蘇可,她是四川人,我經常陪她吃川菜。”
“川菜就是以麻辣出名的菜系是嗎?”
“嗯,對呀。其實中國很多地區都盛行吃辣,不吃的地方反而比較少呢。新疆人也愛吃辣,這個大盤雞就是辣的,你試試。”
他夾了一塊雞肉嘗了嘗,“這個比較像印度菜,加了很多種香料。”
“你能吃出他們放了很多種香料?你會做飯嗎?”
“我會做飯,很意外嗎?”
“有點意外。”
“改天讓你嘗嘗我做的菜。”
“好呀。”雖然知道是客套話,我仍然很開心,“那麽,廚師先生你覺得大盤雞好吃嗎?”
“我更喜歡手抓飯。”
“好吧,那手抓飯歸你了,大盤雞我解決!”說完我就後悔自己的這番豪言壯語了。
“不行...我們應該一起分享。”
“那你快點吃,你吃得太少了。”
他依然慢慢地吃,每一口都細嚼慢咽。我和蘇可都屬于吃飯特別快的類型,每次一起吃飯都如風卷殘雲般的速戰速決。在Alexi身邊,我也變得慢條斯理了。我想蘇可要是看到我現在的樣子,肯定會說我裝淑女!
“你知道我的英文名為什麽叫Mia嗎?”我問。
“不知道,有什麽特別的故事嗎?”
“我的英文名是剛才提到的那個好朋友蘇可取的,她說我像貓,而貓的叫聲是喵,這個字的中文拼音是m-i-a-o組成的,去掉最後的o就是Mia了。”
“真有趣,可是她為什麽說你像貓呢?”
“呃...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你。”我總不能坦言自己的性格缺陷吧!
他輕輕笑了,“好吧,每個女孩都有秘密。”
“A secret makes woman woman.”我突然想起了《名偵探柯南》裏,貝爾摩德(Berumotto)的這句經典臺詞。
(這句話不知道怎麽翻譯出其中的意味,你們自行體會吧!)
“So,you are not a little girl any more?”
(譯:所以你不是小女孩了?)
“No.”
(譯:不是了。)
他凝視着我笑了,然後說:“Mia,你已經長大了。”語氣就像一個老教師欣慰于自己學生的成長。
“我們剛認識的時侯,我也不小呀!”
“那時你才還沒有滿十八歲,當然很小。”
“Hey,你自己也不老呀,不要像個長輩那樣說話。”
我們已經多年未見,我對自己在Alexi身邊的這種恣意、随性,感到不可思議。有本書上說:人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有可能在飄渺、久遠的前世,我們是朋友。
吃晚飯Alexi送我回家,他堅持要把車停在郵局門口然後把我送到樓底下。
在他走之前,我從包裏拿出那個土星打火機準備還給他。
“Alexi,我得把這個土星還給你。”
“為什麽?”他疑惑地問,“你不喜歡土星了嗎?”
“不是...它太貴重了。不好意思,我之前不知道它那麽貴。”
聽到這個理由他松了口氣,“Mia,如果你把它還給我,那我是不是需要把你當時送給我的畫還給你呢?”
“當然不需要。我的畫又不值錢。”
“在我眼裏你的畫很有價值,如果你堅持要把這個土星還給我,那麽我只能把你的畫還給你,那樣我會很遺憾,因為我很喜歡那幅畫。”
“喜歡你就留着吧。”
“真的?”
“嗯。”我點點頭。
“那麽你也必須留下這個土星。”
“好吧...”我竟然這麽輕易就被他說服了,原來我是這麽沒什麽原則的一個人!
“你為什麽沒告訴我它是個打火機呢?”我問。
“我以為你會自己發現呢。”
“我一點都沒有發現,還以為它只是一個大得誇張的吊墜。直到有個同事告訴我。”
“你發現後把它當作打火機用過嗎?”
我哪敢用啊,摸它都覺得罪過,但從我口中說出的卻是:
“用過了。”
“用來做什麽?”
“當然是抽煙啦。”
“Mia,你學會抽煙了?”他滿臉質疑。
“對啊,為了它我學抽煙了。”
“你還是把它還給我吧...等你把煙戒了我再還給你。”
這人還真好騙,我忍不住笑了,“騙你的,我才不要抽煙呢。”
“真的?”
“嗯,我準備以後加班肚子餓的時侯,用它的火來烤香腸吃。”
他被我逗笑了,這時有人從樓梯下來了,我意識到我們已經在昏暗的路燈下站了很久了,顯然Alexi也意識到了,
“Mia,我該回去了。謝謝你今天陪我看醫生。”
“不客氣。”我對他微微一笑。
“晚安,Mia。”
“晚安。”